第88章 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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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清明的办公室，墙上的钟表渐渐走向零点，纽约的夜晚璀璨夺目，奢华痴迷。

季明祖坐在椅子上，淡淡凝着窗外的风景，要不是当年与刘家交恶，父亲也不会把工作重点搬到欧洲，后来他又搬到了中国。

一晃二十几年，他再次回到了这个城市。

门轻轻的推开，季明祖回头看着儿子，双目无神，头发凌乱，手里拎着烈酒和杯子，有些颓败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眉头紧蹙，季明祖盯着他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季维安歪了下头，默默的用衣袖擦了擦，惨淡一笑“不知道呀，只要我一头疼，耳朵里就开始流血，你说有意思吗？爸。”

那一声爸，叫得季明祖心里发慌。

季维安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咕咚咕咚地倒满，顺手将酒瓶蹲在一边。

“我记得，你不喝酒。”

“是，我也记得我不喝酒。”眼神冰冷，季维安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但我却不记得我为什么不喝酒，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季明祖想到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喝到了酒，把雪梨的爸爸折腾的要死，从那以后，他就发誓再也不碰酒了。他以为那只是他的孩子话，但没想到，从那以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碰过酒。

“爸，你能告诉我一些，你记得的吗。因为不管我的脑袋有多疼，还是不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下就想起所有的记忆。”季维安的眼睛布满血丝，有气无力的点了下胸口“这里憋的真的很难受，失去记忆的这四年，我从没有这么难受过，我觉得无所谓，忘了就忘了，刘启苫想玩，那我陪他好了，反正在美国的每一天都很无聊。可直到这些天我遇到了昆黎，我突然觉得，我好蠢，我可能忘了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他本就不胜酒力，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湿润了。

季明祖震惊在侧，至少有二十年，他都没见儿子哭过了，他真的那么痛苦吗。

季明祖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四年前，就算刘启苫再怎么拿雪梨和她家人的安危威胁他，林南轩再怎么生气，他也该告诉他真相的。

那是他生出来的儿子，他应该比谁都了解他的不是吗？

“雪梨。”

季维安一愣。

“你没有叫过她昆黎，你都是叫她雪梨，这个名字还是你给她起的，那年秋天幼儿园开学，人家小姑娘才三岁，你就缠上了她。”季明祖淡淡道。

季维安木讷的看着他，半晌，“原来，我梦到的那个小姑娘，真的是她。”

他摇了摇头，像做了一场梦。拿起酒瓶再次将酒杯倒满，却被季明祖按住了手，他对儿子说“十四岁那年，你喝酒把雪梨的爸爸打了，从那以后，就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季维安一愣“打她爸爸？”

“嗯，因为她爸爸是无国界医生，常年不在家，那年回来你就把人家当成了小偷，打了一顿，然后又误喝了酒，搞得人家鸡犬不宁。”

“那她爸爸应该很讨厌我吧，二十岁就死在了国外，让他的宝贝女儿伤透了心。”季维安看着窗外。

季明祖吐了口气“她爸爸已经死了。”

猛然回头，季维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十八岁那年，还在瑞士读书，听到消息就跑回了国。”

“什么原因。”

“是中东的当地战乱，死后连遗体都没运回国，只带回一件染血的白大褂。”

“欧。”淡淡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季维安再次一饮而尽，液体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滑下，他狠狠用力一擦。

猛然站起身，季维安手起杯落，清脆一声，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溅了满地，季明祖沉沉闭上了眼睛。

“老爸，你知道的事还真多呀！”他晃晃悠悠的看着他，用充满怨恨的眸子，“我本来，还想告诉你，最近我终于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你再也不用担心季家绝后了，然后趁你高兴的时候再告诉你，可惜人家已经结婚了，而我并不打算放弃……，我好想，好想看到你气急败坏追着我打的样子。”

“维安……”

“可是呐！可是，我今天晚上看到了她，她抱着我就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说我是他死去的丈夫！爸，你说可笑吗，亏我还以为，我调查的很彻底，竟然连我自己被抹掉了都不知道。”烈酒冲头，他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季明祖的心一紧，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我的错，我欠惜渝的，欠刘家的。”

“所以你就拿我来赔给他们！”

“不是的维安，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刘启苫不仅给我洗了脑，还想要了她的命！你没有办法，她有一个强势的舅舅，他们都逼着你，抹掉了我的记忆，让我像个傻子似的任人操控！哈哈哈。”他悲伤的冷笑“我的确是个傻子，明明知道事情不对劲，还跟你们玩来玩去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却不知，真正在乎的早就被我忘了！”

“维安！”季明祖一把拽住摇摇晃晃的他，“你听我说，是我的错，是我……”

“你的错？不，是我的错，是我太嫩了！”他一把甩掉父亲的手，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流“我还自认为聪明的调查了我二十岁之前的事，可我没想到你们做事会这么狠，我的生活行迹，我的结婚记录！全被你们抹掉了，全被你们抹掉了！我的爸爸，我的爷爷，是你们亲手操的刀！将我的前二十年一刀两断，血肉模糊的疼。跟你们比，我太嫩了，你们为什么不再狠心一点，干脆把我从这个世界上全都抹掉算了！”

季明祖摇着头“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我知道你很痛苦，当年我们真的以为你是出了车祸才……”

“季明祖，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痛苦。”他吸了吸鼻子，点了点父亲的胸口“因为你这里已经空了，跟着我的妈妈一起，你二十岁那年，很难过吧，很痛苦吧，熬不过去时很想要给自己洗脑吧，可你为什么没有做？是下不去手吗？”

季明祖沉痛的后退，那是他不愿再去想起的回忆。

“可你却对我下得去手，同样在我二十岁那年，你借别人的手毁掉了我的记忆！季明祖，该毁掉记忆的是你呀，那个死掉老婆的人是你呀，不是我，不是我！”

“啪”的一声，季明祖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咬了咬牙，季维安冷眼看着他。

从小到大，他打过他无数次，但唯有这一次，是打在了心上。

迎着季明祖悲痛的瞳孔，季维安冷笑一声，默默地转过身去。

“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当你跟刘惜渝的儿子。”

门轻轻的掩上，季明祖浑身无力的跌到了椅子上，单手支在额头上，唇线紧绷，像在极力克制着“浑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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