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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眸本就很深,她看过了,她的眼球是茶色的,而他的则是偏黑色。现在他的眼神一动不动,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狠厉感,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得她没来由的心慌。

仿佛,她会一不小心就会跌落进去,然后再也挣不开,逃不脱。

“顾老板……”这样的顾淮云太陌生,陶然怕他,不由自主地叫他。

“嗯。”男人终于打破了失神的状态,眼底里所有被他克制住的情绪也在被慢慢清空,要走,“我去洗澡,你先去睡。”

就在一瞬间,陶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他。

男人愣住,随后朝她投来带笑的目光,“又想要做什么?”

陶然眨了眨眼,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噪声很大,手拉住肩头的衬衫往下带,肩头凑过去,轻声问,“你闻闻,我香不香?”

顾淮云没有闻她,伸手给她将领口往上提,“你再这样,我可就把持不住了啊。”

嗯,她要的就是他的把持不住。

陶然腿一勾,坐在了他的腿上,笑得很狐媚,很妖冶,嘴唇碰触着他的耳朵说话,“嗯,顾老板,我想看你把持不住时的样子。”

说完,她往后拉开脸,用余光偷瞄男人的反应。

“你完了,陶然,你完蛋了。”男人咬着后牙槽,狠狠地掐紧了她的细腰,“今晚不准再哭。”

“嗯,我哭我就是狗。”

“行,这话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狠不过三秒,陶然笑倒在他怀里,“不行,我后悔了,我会哭的。”

“那就哭。”顾淮云提起她的腰身,拦腰一抱,往浴室走去,“看你以后敢不敢再偷看不该看的东西。”

……

……

半夜,陶然是被渴醒的,喉咙处像被塞了一块烧红的木炭一样,烫得难受。

半睡半醒间,她看见窗前的人影,穿着一件雪白的浴袍,在低头抽着烟。

“淮云……”她的声音破得犹如一名七老八十的老妪。

男人听到动静,转眼过来,将未抽完的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后,缓步行至床边。

“怎么醒了?”

再一次,她畅快地体会到身体被人拆了的酸痛感。

“我要喝水。”

顾淮云伸手抚开她的额发,笑了,“怎么这么没用,声音都做成这样了。”

被他嘲笑,陶然恨,苦于她势单力薄,只能作罢。

“我去给你倒水。”男人起身,到书房里接了一杯温水来。

陶然起身,被单滑落,垂眸时才发现,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道昨晚被他用暴力扯落到哪里去了,她只能用手拢紧了衣领。

水喝完,躺下时,她都痛得一声嘶叫。

顾淮云用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然后又是不厚道的嘲笑声。

她现在举个手都费劲,更别提打人了,陶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用眼神愤恨地剜他。

“现在才三点多,接着睡吧。”

夜色沉静柔美,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

陶然攥着被头,问道,“你不睡吗?”

“嗯,我也去睡。”

男人说去睡,但坐在她身边却没动,更像是在看她睡觉。

陶然被看得窘迫,“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睡?”

谁知他竟然笑她,“今晚表现不错。”

“……”

陶然缩回被窝里,她要好好睡觉,不想理他。

服装厂里有一片柏树林,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根本就没有季节之分。

倒是龙云寺里的那棵老银杏,在暮春来临前,光秃秃的枝头上又长出了新芽。

星期三,天气非常好,最高温度有15度。

企鹅服装厂一年一度的职工技能大赛敲开了锣。

就像是中学里的运动会,这天,对企鹅人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节日,他们的原则是友谊第二,比赛第三,第一则是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聊又单调的流水线生活增加一点乐趣。

奖项也很接地气。一等奖是一台美的十字对开门大冰箱,二等奖是海尔滚筒洗衣机,三等奖是格兰仕变频微波炉。

这些奖项都是职工投票选出来的。

今年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是,凡参与者都有一份纪念品拿,一袋五斤的东北大米。

这个是陶然提出的意见,以至于当初报名时那群对着东北大米虎视眈眈的人都要把她的厂长办公室挤爆了。

技能大赛在办公大楼前的空地上开展得如火如荼,陶然这个厂长很是欣慰。

一直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才结束了闹腾的一天。

美的十字对开门大冰箱花落于一个二十七岁的老员工手里。

陶然就是有些遗憾,这个摘得桂冠的老员工竟是个男的,虽然也是单身。

长相嘛,也还过得去。

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陶然积极地在微信上争取顾世铭的意见,“这是我们比武招亲后的胜利者,虽然和计划有点出入,我就是想问,能不能折中一下?”

“怎么折?把我折弯了?”

陶然感觉顾世铭完全get到自己的意思,抱着手机嘴都快笑裂了,“那你介意当个0吗?亲。”

“你觉得我们般配?”电话那边,顾世铭都要被气糊涂了。

“其实是不配的。”

顾世铭的肝火刚有平息的趋势,结果陶然一句话又给撩旺盛了,“你配不上我们的冠军。”

“滚!”

顾世铭没什么话可说,用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果断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陶然捧着手机,远远地看着欢天喜地的一群人,似乎也感染了他们快乐的情绪,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

去年,她爸卷钱逃跑的时候,她以为服装厂必死无疑了,何曾想过还有这样的一天。

她又想起,为了跟黄忠讨要13万块钱,她用烟头在手臂上烫了一个洞。

痛是不痛了,但那个圆圆的疤痕到现在还在。

后来顾淮云盯着伤疤看了有两三分钟之久,又在上面咬下一个牙印才作罢。

她知道他这是在惩罚她对自己不好。

陶然还在感慨不过半年时间,她的心境竟有着沧海桑田般的变化时,就接到了江翘翘的来电。

一接通电话,她听到的第一句是,“小然,我怀孕了。”

太突然了,陶然惊得瞬间从头凉到脚。

慌神了有几分钟,她才找回冷静的思绪,“那要怎么办,你要生下来吗?”

电话里,江翘翘笑着说道,“不生,我不想告诉我爸妈,明天会回一趟安城,到时候你陪我去医院呗。”

从江翘翘的语气里,她完全听不出她们正在说的是一件多么令人手足无措的事情,好像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晚上要去吃什么,一样云淡风轻。

她以为事情已经很顺利地过去了,就等着时间来治愈江翘翘心口上的那道伤痕,却没料到事情出现这样的转变。

措手不及。

陶然先答应道,“好,你明天几点来安城,我去接你。”

“不用去接我,我自己去你的公寓,我想先借你的公寓住几天。”

“好。”

收了线,陶然站住人群外,恍惚着。

在这之前,其实江翘翘的人生虽然平庸,但一直都没遇上真正的过不去的坎儿。

她以为平庸的人生就是最大的不幸,所以她总爱很丧地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还有十之一二是极其不如意。

说这种话的时候,她一定没想到,无事的人生就是最好的人生。

晚上,陶然躺在床上,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假如是她处在江翘翘的位置上,她会怎么做,是生还是不生。

结论是,她得不出结论。

陶然觉得兹事体大,掀了被子,要下床,被旁边正在看书的男人拉住,“要去哪儿?”

“找顾世子有事。”

男人松开手,目光继续回到书上,“穿上外套。”

“哦。”

她的外套挂在衣帽间,陶然嫌远,顺手捞过他的外套,裹着就快步走了。没看到身后的男人无奈的笑容。

顾世铭给她开门的时候,白天惹起来的怒气还没消退,“还敢招上门来,挺有勇气啊。”

“砰”的一声,陶然将门撞上。

“你要干嘛?我哥还在房间里吧。”顾世铭后退两步,警惕地问道。

陶然没空啰嗦,挑明了,“翘翘怀了那个渣男的孩子,决定要打掉,明天来安城。”

顾世铭猛地朝她看来,眼神错愕了好长一段时间。

“确定了?”

“嗯,”陶然面容绷紧,“她自己在老家的医院做过检查了,说是有两个多月。”

两人相对无言后,陶然又说道,“前几天她还跟我说上个月的例假好像没有来,我还说是不是怀孕了,结果还真被我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顾世铭转过头看她,问道,“这件事何辉知道吗?”

“翘翘没和他说。她说和何辉断了,她的一切都和何辉没关系。”

顾世铭点点头,“她明天什么时候来安城?”

陶然回道,“明天下午,她先去我的公寓,我等下班后回去找她。”

顾世铭穿着白色的羊毛打底衫,灰色的运动裤,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半干的状态。

“看着我做什么?”

陶然皱眉,撒出从下午接到江翘翘电话起就酝酿着的怨气,“你们男人,真是没几个是好东西。”

“……”

------题外话------

码字码得我眼睛都花了,念一首樊小纯写来纪念木心的一首小诗,《借我》。

借我一个暮年,

借我碎片,

借我瞻前与顾后,

借我执拗如少年。

借我后天长成的先天,

借我变如不曾改变。

借我素淡的世故和明白的愚,

借我可预知的险。

借我悲怆的磊落,

借我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

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

借我一场秋啊,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

谢谢看文,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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