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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车门“砰”的一声,救护车启动,驶出了服装厂的大门。
一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救护车刚开出服装厂,厂区外的林荫树下一辆黑色路虎同时启动,跟了上去。
“老板。”
很少接到私人保镖的电话,坐在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的顾淮云立即紧张起来,“什么事?”
“刚刚看到一辆救护车开进服装厂里,很快又走了。”
刚和陶然分开还没一个小时,怎么还需要叫救护车了?
顾淮云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陶然怎么了?”
“不,不是陶小姐。”私人保镖立刻澄清,语调平平,没露出慌乱的马脚,“但是陶小姐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电话里保镖明显听到顾淮云舒出一口气,“行,我知道了,你们跟着就行。”
“好的,老板。”
“是哪一个医院的救护车?”
保镖回道,“省立医院。”
顾淮云没有再说话,保镖也不敢擅自挂电话,只能用机器一样的嗓音喊道,“老板。”
顾淮云简洁开腔,“跟紧了就行,保护好太太。”
“好。”
九点多,早高峰已经过去,救护车在一阵牵扯着人的神经的鸣笛声中畅行无阻,一路风驰电掣到达省立医院。
车门两边同时被打开,移动病床从车厢里被推了下来。
陶然跟着跳下车,着地时腿一软,没站稳,差点摔了的时候,一只手拉住她。
“没事吧?”
对上维扬殷切的眼神,陶然看了一眼被渐渐推远的移动病床,摇了摇头,“走吧,去看看阿姨。”
维扬从她的手臂上松开了手,跟着一起朝前走去。
急诊科的医生已经接到信息,人一被送到,立即进入抢救室里进行抢救。
陶然站在抢救室外,茫然无措地盯着那扇高大冰冷的推门。
“要不你先回去吧,在这等着也没什么作用。”维扬走到她的身边说道。
他的面容憔悴,却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淡定从容,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陶然怔怔地看着他,心头翻上来的全是一股一股锥心的疼。
这一年多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承受了多少?
“不是说阿姨和廖小姐的骨髓配对得上,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吗,为什么阿姨的病没好?”
维扬直直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等错愕的情绪缓和好才用沙哑无力的嗓音回道,“做了移植手术,去年十月份做的。做完后又出现排斥现象,也就是说手术失败了。”
陶然听懂了,目光重新转回到那扇厚重的推门上。
人,多么脆弱,如果要死,怎么都逃不了。
过了一会儿,陶然又问,“那再去找合适的骨髓呢?”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凡有一点点的办法,他都不会放弃他妈的这条命。
要知道,他为了他妈,连她都可以放弃掉。
“很难,而且我妈也等不起。她自己也不想治疗了,她说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陶然低下头,怪不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沈钰会判若两人。
“阿姨、阿姨还能活多久?”
问完这个问题,陶然的眼里有潮湿的迹象,维扬倒是坦然,笑笑道,“医生说只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拖了半年了。”
可是,再能拖还能拖多久?十天?还是半个月?
曾经在她面前,他也总爱笑,不会夸张地开怀大笑,而是浅浅一笑,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似乎都和他的笑一样,纯洁而美好。
现在他明明也在笑,可为什么她看着心会这么痛?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维扬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又摇摇头,勾唇一笑,“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解释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有那个必要非要跟她解释,因为她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她明白了,但也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冲动问这么不自量力的问题。
“维扬,维扬!”
陶然寻声望去,视线经过维扬时,似乎看到他有话要说,但被突然赶来的廖润玉打断。
“妈呢?妈怎么样了?”
维扬朝着急诊室偏了偏头,“还在里面抢救。”
廖润玉立即有眼泪掉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突然这样?我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不是说过这几天要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吗?”维扬的语气听不出责怪,只有无奈的感叹。
廖润玉却是变了脸色,仿佛很委屈,“我就离开一会儿,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公司里的事乱糟糟的,我根本就没时间处理。”
“好了好了,别哭了。”维扬上前,拥住她,轻声抚慰。
陶然嘴角向上弯了弯,往后退了几步。
三人守在急诊室外,一时无言。
陶然看着急诊室的推门,脑海里是空洞的,身边的人犹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又退走了。
哪怕里面躺着的人是即将要死去的人,但人毕竟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晕倒的。
如果今天沈钰走不出这间急诊室,那她一辈子都会有芥蒂。
不管沈钰的生命是还有三天还是五天,她也不想剥夺了她几天的生命。
她更不想让维扬觉得他的母亲是因为去了她的服装厂才死的,因为他母亲的这条命是牺牲了他们的爱情换来的。
“我听说我婆婆是去了陶小姐的服装厂。”
廖润玉的话很有意思,没说完的那一部分谁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
“是,她突然去了服装厂,我早上到服装厂上班才知道她来找我。”陶然没有不声不吭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下来。
“如果没事,我婆婆会突然找你?”廖润玉一双修得过分精巧的柳叶眉提了起来,语气里尽显不怀好意的猜度。
陶然知道,她一直是廖润玉的眼中钉肉中刺,跟这样的人,她永远都是有口难辩。
“是,她跟我说了她生病的事情。”
陶然对视了回去,只是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将廖润玉堵得哑口无言。
生病之后连带出来后面她以骨髓捐赠相要挟,陶然没有说,但明白人一听就都知道。
她无意再掺和廖润玉和维扬之间的事,但她也不想当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傻子,以为什么脏水都可以往她身上泼。
果然,廖润玉一副怒火中烧的面孔,眼神狠厉地戳着她,“我婆婆病入膏肓,神志经常都是不清醒的,希望以后陶小姐能自觉一点,别一直再插手别人家的事。撕破脸,难看的恐怕就会是陶小姐。”
廖润玉一口一个“我婆婆”,是了,说到底里面躺的那个人是她的婆婆,她和维扬还是一对看起来挺恩爱的夫妻。
陶然的视线状若无意地扫过维扬的脸,却见他面无表情。
陶然觉得有点难过。这个难过仅仅在于,维扬脸上那份冷清的麻木不仁。
她以为,他们好歹也交往过五年,五年的时间,再怎么样他也应该在廖润玉含沙射影讽刺她的时候,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不是吗?
分手后,她有没有纠缠过他,有没有试图再插足他和廖润玉的婚姻,他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而且,是沈钰主动去服装厂,在这件事上她根本也不需要撒谎,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可是,维扬,只字片语都没有。
“我太太有做得冒昧的地方,我替我太太向廖小姐道歉,但也请以后廖小姐以后说话也注意一点分寸。”
陶然惊得忙转过身,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的顾淮云,神色冷漠。
男人没看她,用冷沉的嗓音继续开腔道,“不是顾某说大话,能让我太太难看的人,我到现在还没遇到过。”
“因为,”男人低头整理西装纽扣,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谁要是给我太太难看,我也不会让她好看。”
“……”
陶然背对着维扬和廖润玉,头埋得很低。
顾老板这话说得是挺霸气,但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
“顾先生,就算顾家家大业大,但也不能横着走吧。现在可是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可不是一百多年前的封建社会。”
陶然看不见廖润玉的表情,但听得出她现在应该是气得不轻,语气愤恨。
“嗯,法治社会也不是没有人犯罪对不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太太是个老实人,很容易被人欺负,我这个做丈夫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了还无动于衷。廖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陶然伸手拉了一下男人的手,用眼神暗示他别再说了。
不是她怕廖润玉,更不是在顾虑维扬,而是没必要。她知道,廖润玉就算有廖家做靠山,真要跟顾淮云斗起来,也是以卵击石。
“顾先生严重了,润玉没有这个意思。她也是因为家母生命垂危,一时心急才会口不择言。”
是维扬在为廖润玉说话。
陶然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往下沉了沉。
原来只有她才会傻傻地顾念旧情。
“走吧,顾老板,我们走吧。”陶然意兴阑珊地劝道。
顾淮云跟她确认,“现在吗?”
陶然又往急诊室看了看,点了点头。
不相信她,或者说对她怀恨在心的,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
她没有对不起沈钰,她自己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下一刻男人就将她拥入怀里,就好像为她抵挡掉所有飞短流长。
------题外话------
今天念一首贺铸的《半死桐》。在我看来,这首为他亡妻所做的悼亡词真的不输给苏大学士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很多。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
谢谢看文,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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