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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不死不灭……这就是超脱物质束缚的伟大存在的力量。”把玩着手中一团粘稠的漆黑物质,将其如同橡皮泥一般揉搓成各种形状,银发紫瞳的埃维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难怪你仅仅是被封印,而非死亡……容我撤回前言。就算我的本体,也没有杀死你的能力。”
“不过,封印还是做得到的。”
随手将漆黑橡皮泥塞进一面镜子里。看着镜面如同被滴入墨水的清泉一般化作一片纯净的黑,灰狼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封印着预言家灵体的镜子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的手中。
“现在,让我们继续来解决你的事情。”看着镜中依旧是那副迷茫而呆滞表情的预言家,埃维拉也不含糊,深紫色的眼眸之中繁星沉浮,开始通过灵体大肆搜刮起预言家的记忆来。他的动作稍微有些粗鲁,他的本体并不能在物质世界停留太长的时间,那会让他的“睡眠”质量进一步下降。在化身毁坏的现在,他等一下还要处理掉守钟人、回收厄难之钟,为这次的行动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埃维拉没有太多的时间在预言家的身上浪费。
不过,旧神之影似乎也是预言家最后的底牌了。这一次的过程顺利无比,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埃维拉的意志轻而易举地与预言家的灵体进行接触。最先呈现在灰狼公眼中的,是预言家最为深刻的执念,那是……
一瓶散发着七彩光芒、如同蕴含着一整片浩渺星空的……液体?
这就是预言家最为深刻的执念?
埃维拉银色的眉头微微挑起。仅仅是注视着那瓶七彩的液体,他本古井无波的心中便泛起了波澜,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久违、且前所未有激烈地在胸口翻腾。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在疯狂地叫嚣着,要不计一切后果得到那东西!
于是,灰狼公理解了。那就是预言家之前提到,他费尽心思才从大祭司手中得到的,能让四重密度超凡者触及更高密度的……神赐药剂。
“……要说想不想要,确实是想要。就算是对我而言,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埃维拉眉头微微皱起。他在思忖——这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有没有可能……是预言家精心布置的,又一个陷阱?
埃维拉低下头,看着镜面中眼神恍惚的少年,深紫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旧神之影,那是预言家超出他预计的强大底牌。拜这张牌所赐,埃维拉主动破坏了自己的化身,让本体降临于此。虽然他以压倒性的力量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他被预言家阴了一把,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埃维拉对他的计划之慎密表示“认可”,也对对方的智慧而“赞赏”,对预言家的情报来源表示“好奇”,甚至对对方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行动力抱有一定的“钦佩”。但即使如此,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没有把预言家当成是多么了不起的对手,甚至隐隐带有一丝混杂着轻蔑的惋惜。
如果他能更强一点,四重……不,哪怕只是三重密度,也一定能成为某个大组织的智囊甚至领导者吧。
但是很遗憾,超凡的世界……密度,决定一切。
于是,怀抱着对自己强大实力的绝对自信,灰狼公冲着那呈现于记忆中的七彩药剂,伸出了手。
对他这种密度的超凡者而言,强大的灵性感知已经近乎于预知未来。除非有在单纯的密度上不逊色、甚至更高出他一筹的人遮掩,否则根本就不存在“未知的危险”或者“偷袭”这类情况发生的土壤。而物质世界是否存在那样的超凡者?
就灰狼公所知,并不存在。哪怕是圣灵教会的现任教宗,也无法对他的灵性感知施加任何干扰。埃维拉永远都是先手,无论做什么,都是从一开始便立于不败之地。而这也正是他能够如此自信满满、有恃无恐的理由。
群狼之首,无所畏惧。
“你的奉献,我铭记在心。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策划了这一切,就结果而言,你让王室和教会有了冰释前嫌的可能。你将这城市的隐患聚集在一起,给了我们连根拔除的机会。你将这瓶打破伟大存在屏障的药剂送到了我的手中,有了它,或许我可以绕过种族的桎梏,直接成就第五密度。”
“感谢你,预言家。你的存在,吾埃维拉··斯特雷奇·克劳里迪亚必铭记在心,直至未来永劫。”
并非阴阳怪气或者轻蔑的讥讽,灰狼公面色肃然、郑而重之地,对自己的敌人表达了真实不虚的谢意。随后,强大的灵性翻涌,存在于预言家记忆中的药剂被赋予了“质量”。
现实之中,依旧是狭窄而阴暗的钟楼顶层。逐渐变得橘红的夕阳光辉透过空隙照入,为一切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相对而立的二人之中,有着柔顺银色发丝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眸,深紫色的瞳孔深邃而明亮,如同悬挂于夜空的繁星。空气如水波一般泛起波纹,在“镜”的干涉下,物质世界的规则发生了小范围的扭曲。一瓶盛装着七彩液体的小小玻璃瓶凭空浮现,静静躺在灰狼公的掌心。那玻璃瓶经过超凡的加护,通体虚幻、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散发出缥缈而莫可测的灵性,如同一场一碰即碎的幻梦。
这玻璃瓶本身,便是一件极为强力的封印用秘遗物。也只有这样的器皿,才有资格承装神明赐下的琼浆!
凝视着手中隐藏着伟大之秘的小小玻璃瓶,哪怕清冷如他,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翘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就是……嗯?”:篳趣閣
埃维拉轻咦一声,原本想收好药剂、继续搜查预言家灵体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察觉到,药剂的瓶身上,似乎粘粘着什么东西。
“乒~”“咕噜噜~~~”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随后是什么金属物的滚动声。埃维拉低头看去,只见一枚金色的硬币自瓶身上滑落、滚动,最终撞在他的鞋尖翻倒。背面,戎装的建国王拜伦浮雕目视前方,英武不凡。
这是拜伦王国的法定货币之一:金伦。
它为何会粘在瓶身上?
灵性并没有预感到任何危险,仿佛那只是一枚不小心粘在瓶身上的普通货币而已。
灰狼公皱了皱眉。或许是有些神经质了,但他要把这枚钱币远远的丢开——丢往世界的尽头。
他抬起左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足以让第四密度超凡者色变、对灰狼公而言却仅是少量的灵性聚集在地上那枚金伦的周围,就要通过镜子的力量,将其丢往遥远世界的尽头。
然而,就在秘术即将成型的前一刹那,位于灵性正中心的金币却突生异变。怪异而恐怖的吸引力猛然浮现,在埃维拉微变的面色中将磅礴的灵性吞噬一空。
随后,于几近超脱物质束缚的时空中,那枚金伦猛地扭曲、膨胀,轰然炸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金光闪闪的黄金化作荆棘,紧紧捆绑住他的身躯。在这过程中,埃维拉试图闪躲、试图阻止,但这一切行为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黄金之锁仿佛命中注定般,以一种不可违抗的趋势将他束缚。
“……必中?”灰狼公眉头紧皱,顾不得思考为何自己的灵性不曾示警,就想要立刻化作倒映于空间的镜像,摆脱黄金枷锁的桎梏。
然而……没有反应。
他的身体依旧凝实,丝毫没有变得虚幻的迹象,依旧……保持着实体的状态。
埃维拉的表情,终于……色变。
“怎么可能!?”
现在的他可不是只有百分之一力量的化身,而是货真价实“醒着”的本体啊!?
“……哼哼哼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讥讽与恶意盈满,低沉的邪笑声于狭窄的钟楼顶层空间内回响。
埃维拉的对面,本应沉迷于虚幻美梦之中的预言家,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凶狠而阴翳,表情则是得逞与快意杂糅的狰狞狂笑。
“没什么不可能的,灰狼公。虽然不在这里,但我除了汞螅以外,还有另一名协助者。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预言家深褐色的瞳孔之中满是血丝,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把夺过了埃维拉手中泛着气泡的七彩药剂。看来,他用某种方法摆脱了万花镜的幻境,但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
“……原来如此,这也是你部下的陷阱吗?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深深地看了预言家一眼,埃维拉压下心中的讶异,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灵性的调动上。黄金的锁链开始震颤,并且幅度越来越大,很快,细碎而轻微的裂缝便浮现其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崩碎,而灰狼公,亦将从陷阱之中脱身而出。
“三分钟。”预言家冷不丁地开口,吸引到灰狼公的眼神。此时,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情绪重新纳入管控之下,眼神和表情重又变得内敛起来,缓缓道:“黄金,亘古不变的金属,其永恒的特性将暂时封印你的一切超凡力量。你挣脱它需要的时间是……三分钟。”
“……哦,这也是你所谓‘未来记忆’的一部分吗?”埃维拉银色的眉头微微挑起,深紫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讶异。通过灵性传来的反馈,他挣脱这锁链需要的最短时间,确实是三分钟左右没错。
“那么,如果你准备趁着这三分钟……哦,现在是两分半。如果你想趁机做些什么的话,最好加快速度。不过,作为将我逼迫至如此窘境的奖励,我姑且提醒你一下,我的……”
“你的秘遗物‘许愿打火匣’,能够视线使用者的愿望。而你在行动开始之前许下了‘交好运’的愿望以防万一……呵呵,这也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屈起食指轻轻敲击着太阳穴,预言家并没有如埃维拉所说那般急着上前动手脚,而是如同老友之间在谈天说地一般,侃侃道:
“无论我想做些什么,都会成为你打破束缚的助力,帮助你更快地从陷阱中脱困……呵呵,打火匣之犬很讨厌你,因此不会那么尽心尽力为你的愿望奔波。但即使如此,困住你——付出众多的代价,打出众多的底牌,甚至以我自身作为诱饵,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就仅仅只是困住你而已……呵呵,毕竟,不论主人好坏,狗狗总是那么忠诚。”
预言家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像是要把心中的激动与紧张全部吐出来一样:“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刻,为了一套能将你逼入这种境地之中的剧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死亡。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八次的死亡。神魂俱灭、挫骨扬灰、彻彻底底的死亡。承受了足以让人疯狂的痛苦与绝望,我才终于——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
预言家的全身都在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盯着灰狼公的眼神之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滔天恨意。
“一万次的……死亡?”埃维拉一边持续不断地震荡着体内的灵性,一边眉头微挑,“那是什么意思?”
他对预言家的疯言疯语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希望用话语来拖延时间罢了。
离他挣脱锁链的束缚,还剩两分钟。
“……呵呵。”预言家冷冷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将承装着七彩液体的玻璃瓶朝向夕阳的余晖,凝视着其中微微泛起的气泡,话锋一转,“之前你有问过,我为什么要费尽心力从大祭司手中获得这瓶药剂,没错吧?”
“……难道不是和这锁链的施术者做交易,制造出能剥夺我自由的陷阱吗?”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但埃维拉还是顺着话题说道,“和我类似,是已经半只脚跨入第五密度的超凡者……我实在想不到他是谁。是某位隐藏的强者吗?亦或者,你获得了某个上位种族的友谊,让他们出动神眷者帮助你?”
“很遗憾,猜错了。我确实和他做了交易,但内容并不涉及神赐药剂。至于它的身份……呵呵,虽然你绝对猜不到,但实际上,你认识它。”
“……哦?”
埃维拉歪了歪脑袋,在心中快速思忖着,在自己认识的人之中,究竟是谁,隐藏着如此强大而又不为人知的力量。
离他脱困而出的时间,还有……一分半。
“好了,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到最初的问题上。我究竟为什么要费劲心力得到这瓶药剂?现在,请让我,为今天的主角灰狼公,揭晓答案。”
如同剧院中报幕的诗人一般,预言家操持着夸张的咏叹调,深深鞠躬,声音之中是冲着埃维拉而去、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与恶意。
“之前也说过了,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使用药剂,从四重密度飞升,成就第五密度。而这两个人中,并不包括你灰狼公——原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但是,谁也没有规定……没资格的人就不能使用它,不是吗?”
……什么意思?
预言家的说辞有些拐弯抹角,让埃维拉心中涌现了片刻的疑惑。而之所以仅仅是片刻,是因为他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对方在话语之中所暗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于是,预言家便满意地看到埃维拉俊美的脸庞,勃然色变:“你……难道……”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何必还来问我?”神经质地抽笑着,在埃维拉猛然瞪大的眼神中,预言家施施然伸手,在承装着七彩液体的瓶盖上,轻轻一拨。
“啪啦”一声,金属的瓶盖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随后,如怒涛般汹涌澎湃的灵性,从瓶口之中喷涌而出,状若海啸。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巨响,恐怖的灵性从埃维拉体内爆发。此刻,这位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的灰狼公,俊美的脸庞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扭曲,丝毫不复之前的优雅与淡然,不计后果、全力以赴地爆发着体内的灵性,让黄金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只要再给他半分钟……不,十秒,他就能挣脱这黄金之锁!到那时,他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哪怕不顾神赐药剂和他的所谓“未来记忆”,也一定——要将预言家,格杀当场!
“可惜……晚了。”看着气势汹汹、奋力挣扎的灰狼公,预言家只是冷冷一笑,眼神淡漠,如同在看一条吊在城墙上的死狼。
他只是上前一步,在猛然瞪大的深紫色眼眸注视下,扬起右臂,将七彩的液体,泼溅而出。
伴随着“哗啦”一声轻响,蕴含着伟大之秘密的神赐药剂,浸满埃维拉的全身,随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并非蒸发,而是融入——融入**,融入灵体,融入……更加深邃的所在。
埃维拉的身体,猛然绷紧,双眼圆睁。
他知道,事……已不可违。
“至少……在最后……将钟塔,和我一起……嗷——!!!!!!!!!”
灰狼公最后的话语未能说完,便扭曲为充斥着狂乱之感的狼嚎。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拉伸,银色的毛发增生,手脚开始扭曲为更加狰狞的姿态,深紫色的瞳孔朝中央收缩,化作野兽般的竖装瞳孔。
在极短的时间内,银发紫瞳的埃维拉便再现了传说中的场景,从人类扭曲为半人半狼的恐怖姿态。黄金的锁链前所未有地剧烈震颤起来。狼人周围的空间发生轻微的扭曲,如同万华镜般浮现出无数的形状与色彩,频率之快、颜色之鲜艳,让人望之便胃部翻涌。
无底的镜渊之国深处,一根深紫色的手指静静悬浮,其指甲的部位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布满血丝的瞳孔猛然睁开。从它的断口处,无数的血管增生,在这没有边际可言的纬度中疯狂扩张,探索着某物的存在。
在明暗的变化中,狼人般的躯体逐渐扭曲、增生。全身无数眼球睁开又爆裂,无数的肿瘤鼓起又炸裂,血肉破碎声、触手挥舞声、疯乱而不可名状的低语……扭曲的镜像中,那道被黄金锁链束缚住的身影,正朝着更加骇人、更加恐怖、更加疯狂的姿态蜕变。
一旁,见证着灰狼公进行最后蜕变的预言家,疯癫不再,表情庄严肃穆。他微微后退一步,摊开双臂,以如同剧院中旁白般的抒情语调,将充满讥讽与恶意的颂词唱诵:
“镜世界的霸者,无尽地平线之主。你是狂乱的根源,都市的扭曲者。你是万千疯狼之首。你的信徒都诵汝之名,以求死后升入神国,于永世疯乱之地沉沦。”
“汝名埃维拉·斯特雷奇·克劳里迪亚。”
“疯神,克劳里迪亚!”
……
“……那是,什么!?”
丰饶之结界内,密斯特斯停下了一切的动作,抬头朝着某个方向眺望,“怒”之颜那双永远充斥着无尽怒火的瞳孔之中,闪过一丝茫然与呆滞。
下一秒,一根粗大的藤蔓破地而出,将密斯特斯的身体狠狠甩开,恰好避开从侧面突袭而至的尖锐利齿。
查贝奇主教一把将密斯特斯从地上扯起,怒斥道:“你在干什么?这是战场!要我从逐暗者培训营开始教你怎么对付邪教徒……圣灵在上啊,那是什么!?”
训斥的话语只说到一半,矮小老者的声音之中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惊恐。他抬起头,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的,是被整栋包裹在多彩结晶体中的……大金钟钟塔。
不仅仅是查贝奇主教,大祭司,两名影卫的高层,三方联军以及旧神教会的残党,一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以不敢置信、不可思议的眼神,仰望着发生异变的钟楼。
乌云遮挡了夕阳的余晖,滴滴水珠从天而降。随后,一声悠远而又充斥着疯狂意味的嚎叫,平等地回响于所有人的脑海。
“嗷~~~呜~~~~~~!!!”
圣灵历1880年11月6日,下午四点整。天气阴转小雨。
神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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