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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22日星期六
16:05p
“任望珊,以后每周六下午放学记得值日。”夏成蹊走过来挥了挥手里的值日表。
“欸好的副班。”
程鼎颀在前排松了口气:“终于熬到周六了啊!我的游戏!我的零食——”
“吵什么吵!没长眼睛吗看看现在放学了吗,程鼎颀我大老远就听到你声音!延时课还没上呢就嚷嚷,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呢么!”
望珊转头去看,是教历史的钱主任。
文漾笙脑袋悄咪咪靠过来:“望珊你还不知道,这老钱,抓情侣,收手机,偷窥后门,多管闲事,真的无恶不作但人还是挺好的,欸话说你那手机可得看好看紧啊,程鼎颀被他收了两回手机了。就为这事儿他还专门两百块买了个样机备着给老钱收”
其实任望珊带不带手机是无所谓的,只是她原来的学校可以带,就也习惯一直放在包里。而且也方便随时联系家里人
虽然现在是没什么家里人能联系了。
正说着,老钱挺着个啤酒肚,晃晃悠悠逛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沓卷子:“这节延时课,卷子还是能做多少做多少哈,不收,剩下的当回家作业。”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小科不愧是小科,作业也不会有主课那么多。想想王神牛才放一天假,光卷子就布置了三套,还有一堆罚抄重默背诵排着队等在后面。
半小时的延时课很快过去了,老钱忙拍拍屁股走人,和班主任做了交接。
放学后,不值日的同学都走完了。漾笙本来是要等望珊一起走的,偏偏父母打电话来催她赶紧出校门出去见个亲戚,她叹了口气死活拗不过父母,只好跟望珊道了别。
天无端地下起雨来。
薄薄的水雾把窗棂和外面的树隔到更远的地方去,面前瞬间只剩下一片辽阔的空茫。其实雨不大,苏州这一带的冬季很少下雨的。是风搞得紧张,将千万颗玉珠连城一线。
望珊皱眉:她没有带伞。
门口斜斜靠着的是于岿河,他要等所有值日生做完才能离开。这周本来是轮到夏成蹊盯着,不过他今天家里恰好有事儿,便把这事儿又托给了于岿河。
望珊乖乖放好扫把,把散下来的头发扎好梳成马尾辫,起身欲走。
于岿河斜跨着书包往门口一挡:“同学啊,有伞吗。”
望珊摇摇头。
于岿河往外插兜一跳:“走,我送你回去。”
望珊抿嘴:“不用啦班长。”
“嗐,我又不是没名字。你看班里谁叫我班长了。”于岿河直起身,随意地笑道。
“那我也不叫同学啊。你看班里谁叫我同学。”
望珊也不知道为什么,嘴比脑子快,瞪着眼睛直接贫了回去。
于岿河看着她乐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没事,班长送送同学很正常的。漾笙戚乐她们几个,我都送过,王神牛也挺乐于见得。”
望珊垂眸。她身体不太好,天生身子骨娇贵,一淋雨准发烧生病。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接受。
于岿河一把挎过她书包,搭在自己肩上:“走了,发什么呆。”
雨像绢丝一样又轻又细,四周苍翠树叶被雨帘笼罩着,似眀似暗,隐隐约约,像是快要在雨中融化了。于岿河撑着伞,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望珊搭话:“刚看到你双肩包lg旁边的那一圈刺绣很好看啊,是家里人给你绣的?”
“唔,我自己绣的。”
于岿河一愣:“你还会刺绣?”
望珊莞尔:“苏绣,家里奶奶就是做这个的,有样学样,就也会一点点。”
于岿河看着她,这个女孩被天光笼罩,好像值得一切柔和与美好。笑容自信而骄傲,与不笑时的温柔可人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浑身上下透着自尊的笑容,下颌微微扬起的时候格外明显。她面部的线条弧度很柔和,随风扬起的碎发让她仿佛是人间第四种绝色。茶褐色的瞳孔里好像有星星,扑棱棱地一闪一闪,与天光交相辉映。
天光
短暂的雷阵雨过后,天边出太阳了。
“走过这条河堤,就是我家啦。”任望珊朝他眨眨眼睛,“我自己走过去就好,已经没有雨了。”
其实于岿河那一圈的公子哥儿,都好往热闹的城东走,却鲜少涉足这方城西一隅。于穆他老爷子也没带他来过。他笑笑:“我还是陪你走过去,别赶我哈。”
望珊笑起来:“不赶你。”
十六岁的少男少女一起慢慢走在河堤之上,少年的衣角被冷风吹起,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心里暖。少女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抬手重新把马尾辫束好。
淡紫色的烟霞映在郁金色的湖水里,再反射进少年人细长的眉眼。远处金黄色的光盖在偌大的树冠上,随风又淹没在河堤里。
任望珊边走边悄悄地观察,于岿河的眉毛很浓,墨黑墨黑的,脖颈又纤长,仰头时能清晰地看见他微微发着细汗,浑身上下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芒,和正当年少的味道。
望珊那一瞬间感觉很轻松,她轻快地在雨后日光下的河岸上小跳着。
于岿河笑道:“你是会跳舞吗。”
望珊也不掩饰:“当然会啊,我有什么不会的。”
“哦,没什么不会的啊,”于岿河哂笑着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唱歌会吗。”
望珊骄傲地一仰头:“你觉得呢。”
于岿河觉得这女生也挺有意思的,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柔柔,一说话又显得有些掩藏不了的自信和张扬,他饶有兴致:
“那——作为班长送你回家的谢礼,能听听么。”
望珊听见这话之后沉吟了许久,就在于岿河马上脱口而出“算了,我就随口一说”前,轻轻开了口。
———于岿河赶忙把话咽下去。
其实听不听首歌,他倒真是无所谓。
任望珊轻轻唱起来:
“vener’sbleiliili
vener’sgreen
heniakgiliili
yshallbeqeen
henyaniiliili
keeprselvesar”
———歌声悠扬绵软,化作一阵春风,在冬日里显得尤为出众。催促着于岿河的脚步,也惊破了他冗长的梦。河堤边老树枯黑的枝条嵌进黄昏,好像要回春;四下是静谧的长天,春风一吹,水波温柔,仿佛惊醒少年心动。
“啧。什么歌啊,还挺好听的。”于岿河努力让自己说话不打结。
“是一首欧洲民谣,妈妈以前经常唱给我听,挺老的了。”任望珊很轻地闭了下眼睛。
“学校跨年晚会要到了,考不考虑上个节目?”于岿河轻声道。
望珊闻言不置可否,似乎是不想多说。
“前桌啊,前面路被淹了。”
“啊?”望珊万万没想到,这么点小雨也能淹了这一段路。她极力掩饰自己是刚搬来这里,于是道:“唔,这里地段不太好,这样也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过去的?”
“”
于岿河笑笑,没多说什么。他把书包卸下来给望珊背好,往她前面一蹲:“我背你好了。”
望珊顿时懵了。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于岿河背上有两三分钟了。他的脊背宽广平实,骨骼略微突出,可以让她就这样依靠。
于岿河没怎么背过人,一起身用力过猛,险些踉跄着摔倒。背稳后,语气轻飘飘地又带点挑衅:“我说任望珊,你163的小个子白长了啊,你这是有多轻啊,我隔壁六年级小妹妹都比你壮实。”
“82斤”任望珊支支吾吾地回答。
于岿河皱眉:“太瘦了。”
任望珊不服气:“你要说就说,干嘛拿六年级小妹妹跟我比啊。”
于岿河莫名其妙:“我除了那六年级小妹妹,也没背过谁了啊。”
任望珊:“哦。”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
于岿河身上有好闻的,像是雨后沾着水的薄荷青草特有的香气,任望珊眨了眨眼睛,偷偷吸了两下鼻子。她鼻息间温热的气体让于岿河耳后有些痒。此时是冬天,他却感觉夏天近在眼前。
很多年以后,于岿河再回想起那个雨后日光下的河岸,他特别庆幸那天答应和夏成蹊换了班,替他盯值日;也永远记得那首vener’sble在耳边软软糯糯的声线;记得瘦小的身体乖乖趴在他背上,说话时嘴里哈出的白气;还有2012年天光之下的少年心动。
但是这些东西尽管记着,也依旧是化作残酷的泡影。
他宁愿不去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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