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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日
法庭。
于氏所有曾经参与了这场冤案的人都被一一翻出,除了两位已经逝世的始作俑者。
任氏成功翻案,近五年前的冤案,终将得以洗雪,真相大白于天下。
任望珊坐在亲友席上,眼眸低垂着。
于岿河就坐在对面的席位上,神色冷淡。
她想起他曾在车上说过一句话。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站在她身边。而是在对面,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审判长的声音机械一般地依旧在耳边宣读判决书,归还任氏所有没收的财产,几乎吞没于氏集团半壁江山的巨额赔偿金读到林深高额罚款加上有期徒刑的判决时,任望珊指尖颤了一下。
“判决书宣读完毕,还有无异议?”审判长的声音没有温度。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我有。”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任幸川此时声音响起,在空荡荡的法庭显得很突兀。
“原告请讲。”审判长依旧是面无表情。
“作为受害方,是可以申请被告从轻处罚的吧?”任幸川淡淡道。
于穆和林深抬起眼皮。
在得到律师的肯定后,任幸川淡淡道:“那么我申请所有嫌疑人免除有期徒刑。”
任望珊错愕。
于穆不可思议地看向任幸川,这个腰杆子经过四年多痛苦的牢狱之灾,依旧没有弯下来过的男人。
审判长脸上有了些不自然的表情:“这个可能需要休庭再次评议。”
任幸川微微鞠躬:“麻烦了。”
于是审判长宣布休庭,再度评议。
任幸川偏头看向于穆和刚刚抬眼的林深。
当年判罪的时候,于老先生作为“受害方”,的确也申请了被告人从轻处罚。但那时的行为,只是打着善意的名号掩盖一些罪恶的行径,好让整个于氏得到一份虚假的安心。
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于穆有些不明白,林深却是错开目光低下了头。他明白了,任幸川的眼神在告诉他,2012年若是他能再信任一些自己和望溪,事情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任幸川最后给予他的这份法庭上的申请,是对于他这些年对任望珊关照的谢礼,也是从此两不相欠,再也不见的宣告。
但林深有一点没有读出来的是:任幸川深知牢狱之中的痛苦与绝望,他骨子里的善良从未磨灭。
他也不想再次看到身边的人再被送到那种地方,无论是曾经的朋友,还是现在的仇人,他都不想。
任幸川深深地看着于穆的眼睛。
于穆顿了顿,他瞬间明白了任幸川的意思。
那已经不是一个看仇家的眼神,而是一位父亲的眼神。
我既然愿意留给于氏一条后路,两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所以也请求你们的儿子,不要再纠缠我的女儿。
不要再给她带来伤害,不要再有藕断丝连。
就这么一个请求,能够做到吧?
于穆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即便是在被告的位置,他也依旧保持着商业精英的风范,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样的人。
任望珊坐在亲友席上无声地闭上眼睛。
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于岿河看向她悲凉的眉眼,低头心里第一万次叹息。
从此以后,你是我众所周知却藏在深处的私心,再也无法明目张胆地宠爱和偏袒。满目山河,别再见了。
半小时后,审判长拿着判决书走出来,依旧是机械一般冰冷地宣读:
“申请通过。”
“砰——”
判决一锤定音。
——————————————
次日。
于岿河回到长安道,进屋扫视了一圈一个多月没回来过的家。
公寓里的家具有些落了灰,他没有叫搬家公司,只是一个人带了几个箱子过来。
他把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规整好,看着那些成对的毛巾,马克杯,电动牙刷,浴袍
他把自己的那一份都拿走,把另一半留在这里。
一个多月前他和任望珊还那么好,现在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发现恍惚间,两双拖鞋都被已经被放在了自己的箱子里。
又好像说服自己了什么,还是没有伸手。
他坐在白色的床单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把手上一直套着的黑色发绳,刻着字母的asi黑金色手表,还有那枚钻石戒指,全都放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悄悄封藏起来。
他出门的时候没忘记把指纹密码锁的芯片又插了回去。
然后他给黎阳发了个消息:
“麻烦跟黎向晚说一声,让她转告任望珊,可以随时来长安道搬东西。”
没过几秒他又加了一句:
“我的已经都搬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黎阳只是回了个“好”。
黎向晚收到黎阳的消息,也回了个“好”。
黎向晚陪着任望珊隔天就回去拿了东西,望珊没把于岿河留下的那些成套的另一半拿走。
“望珊这些不要了吗。”黎向晚小心翼翼地问道。
望珊轻轻地扫了一眼那些东西。
“恩,都不要了。”
黎向晚叫了自己家的司机来帮忙,出门的时候跟黎阳发了个消息。任望珊把东西都搬回20栋宿舍楼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怜。
“我以后也不回家住了。”黎向晚在宿舍窗户上哈了一口气,仔细地用纸巾擦着玻璃上的水垢,“以后咱一直住一起。”
望珊挤出一个笑容:“恩。”
黎阳收到消息,按照于岿河之前的委托,请了人去把公寓整个打扫了一遍,随后长久地锁门封存。公寓是于岿河名下的,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这栋房子卖掉。
也不知道他还在偷偷地期待些什么。
于氏的半壁江山一倒,投资方纷纷撤了资,留下的屈指可数,于穆一夜间白了头发。
何静姝在屋里默不作声地整理东西,时装周迫近,她要抓紧时间,准备再去米兰出差。
她整理化妆包的时候,没忍住在于穆面前捂着脸哭了。
“岿河大学都没毕业呢就出了这种事那么多公司的投资方没了我们该怎么办”
于穆拍着她的肩:“没事儿,咱没事儿啊,别怕。”
于岿河从楼上下来:“爸,妈,没事的。”他拿着山河的所有财务运转资料和各大投资方的协议与合同。
“还有我呢,我的公司。”
“我把两辆车都卖了。”于岿河说得很轻松,“再加上山河本来在北京的一些大股东,运转资金绰绰有余。”
“我创立山河的时候没人知道我是您的儿子,于氏的事影响不到山河。爸,妈,放心吧。一切还有我呢。”
在集团危机面前,于岿河深深地认识到了姓氏压在自己身上的,与他此时年龄并不相匹配的重担。但他并没有畏缩不前,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
于穆是何其高傲顽强的人,他于岿河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穆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突然发觉,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个高中生了。
也不再是那个,愿意在早恋的时候赌父亲能不能帮自己忙的少年了。
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于穆的帮助,甚至已经有了成为于穆靠山的潜能。他没想到有一天,这偌大的于氏集团,居然要靠他儿子的山河来东山再起。
十九岁的于岿河,和十八岁的阳光少年,自此划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夏天很快就要来到,长安道门前小院里的向日葵会开得很灿烂,但再也没有打理花儿的少年和微笑着看花的女孩。
自此——
于岿河和任望珊,心爱之人,也是仇人。
于岿河在大三时修完了全部的课程,谢绝了元明清学长想与他交接学生会主席职位的邀请,申请了国外的金融硕士学位。又花了一年时间在百忙之中抽空考了fr,之后就没怎么再回过q大。他扛下了一切压力,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不断地学习,扩充公司资源,积攒圈内更多的人脉,在和黎阳一起管理山河的同时,把于氏集团再扶起来像是不会累一样,把自己能闲下来的时间尽数填满。任望珊和黎向晚一起,在研究生导师的推荐下答辩保研,去夏成蹊所在的f大读研究生。她在第二次溺水之后便有了严重的pts和恐水症,她不再能触碰或是见到大面积的水域,也再不想听到任何跟过去相关的字眼,否则便会眩晕和颤抖,无法控制情绪。大四快要结束的时候,机缘巧合下,她的医师给她推荐了一位叫夏成蹊的年轻专家。任望珊本想拒绝,但夏成蹊已先一步给她打了电话。再后来,黎向晚便一直陪着任望珊定期去找夏成蹊。
夏成蹊和文漾笙,一方死去,一方独活。
夏成蹊后来按着计划提前毕业又直接申了博,忙着接手各类项目,也在上海心理学业内崭露头角,渐渐名声大噪。他从原来的不爱说话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朋友也只仅限于原来的那么几个。只是偶尔会搁下手里的一切,买一张高铁票匆匆地回一趟苏州,又匆匆地赶回来,谁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去干了些什么。他和于岿河在闲聊间,发现对方都在努力忘记过去的事情,但却仍旧无济于事。
萧宸和程鼎颀,曾经并肩,最后对立。
萧宸在那次之后不声不响自觉搬出了二人间,换到了隔壁宿舍楼的单人间。程鼎颀身边的人问起萧宸,他也没再回答过他们的事情。毕业之后,萧宸和程鼎颀各自有了自己的团队和工作室,程鼎颀先一步发展成公司,偶尔会和于岿河家里合作。萧宸目前的工作室于岿河也常去,但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交谈中提过程鼎颀的名字。于岿河注意到,萧宸的办公室柜子上,总是放着几桶红烧牛肉面,但他从来没有吃过。
林深和鹿娴,双方活着,再也不见。
鹿娴带着离婚后的财产和一只小鹿斑比玩偶走得干干净净,在昆城一中的后街开了鹿烧这家烧烤店,后来又扩大了店面增加了火锅桌,每天听着高中生的故事,沉迷在后街上的市井生活气息中。她第一次遇见任望珊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她也早做好了准备。望珊知道真相后和娴姐也一直保持着联系,每次回家时也常去鹿烧,只是再没回过昆城一中。林深则此后一直在于氏,拿着最好的福利住着最好的公寓,生活却像行尸走肉。每每见到任望珊,都会撕心裂肺地痛,并且在痛苦之中对她加倍地好。
2019年春天,山河在澳洲的股东出现了问题,有恶意收购子公司的嫌疑,于岿河孤身一人来到澳洲,花了大半年时间把所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清了个干净。树老板成功把壶碟开到了上海浦东,生意也越做越火。一切都好像在变好,但于岿河这两年多来再也没有爱过人。
同年十月,于岿河回国,在黎阳和黎向晚的生日当天,任望珊与他再次重逢。
于是,又是新的故事,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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