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城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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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于尚之信的悍勇，孙思克不得不采用远距离炮击的办法，以阻止平南军继续继续向前推进，至于正在和平南军交战的部下，他已经顾不上了。

广州西城作为防御清军进攻的前沿阵地，一共部署了近四百门大小火炮，由于尚从志的反乱，这些火炮没起到任何作用就被清军突入了城内，而且还成了入城清军最好的武器。

“轰、轰……轰……！”

随着孙思克将旗前倾，六十余门调整好炮口的火炮被清军炮手点燃了引线，数十枚炮子立时从炮口呼啸而出，然后不分敌我地砸在正缠斗在一起的人海中。

炮击中，大大小小的铅球不断的跳跃着收割着人命，正在混战的人群立时成片成片地倒下，个人的武勇在勐烈的炮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断裂的残肢断臂铺了一地、喷溅的鲜血和脑浆还有粘稠恶心的脏器淌的到处都是、凄惨的尖叫令整个瓮城变成了修罗地狱。

炮击仍在继续，一幕幕相同的惨景不断的发生，倒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冲在最前面的尚之信也没有躲过炮子的覆盖，一枚鹅蛋大小的炮子无巧不巧地轰在他的战马上，那马顿时如遭雷击，轰然倒地，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滑了丈许，连带着扫倒了十余个清兵，刚刚砍翻了一个清军的尚之信同样重重地从马上栽倒下来，他挣扎着想要重新爬起来，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竟令他一时无法起身。

“保护王爷！”

好在周围的清军也因为炮火的覆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重新围拢上来，这给了紧跟在尚之信身后的王府侍卫相救的机会，亲兵统领田国雄第一个抢步上前把尚之信扶了起来。

“尚逆受伤了，快擒住他！”

“快……尚逆在那里！”

望着被数十个侍卫簇拥在城墙下的尚之信，孙思克喜极而泣，图海也惊呼不已，把刚才平南军决死冲阵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瞬间抛诸于脑后，带着身边的卫队疯一般地往城下跑去。

本来被炮击轰的四散奔逃的宁夏绿营这会也发现了适才悍勇绝伦的尚之信似乎受了伤，而城上的炮击貌似也停歇了下来，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将目光全部汇聚到了脸色苍白的平南王尚之信身上，这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快拿住他！”

直到孙思克和图海下了城，人群中也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宁夏兵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一个个提着刀矛如同饿狼般从四面八方向尚之信停留的区域围了过来。

“快保护王爷！”

后面的藩兵也反应过来了，经过这场厮杀，尚家藩兵的伤亡已经接近六成，只剩下一千余人，但他们并没有畏惧，反而一个个挺刀向前，迅速在尚之信周围结成了一个圆阵，对着身前的清军警戒起来。

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清军，望着近在迟尺又远在天涯的图海和孙思克，尚之信知道他终于败了，一切都结束了，平南王府也完了，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了。

虽然周围还有一千余藩兵，但尚之信知道败局已定，部下的忠勇阻止不了战败的结局，他的心气已经也因为受伤跌落到了谷底。

望着周围清军嗜血得目光，尚之信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空般，斜倚在一匹战马上，适才还穿戴自如的盔甲现在却重如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王爷，王爷！”

看到平南王落寞的样子，田国雄忍不住叫了起来：“王爷，但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鞑子就别想伤王爷一根寒毛！”

“走，和鞑子拼了！”

另一个亲兵统领秦文德咬着牙挥刀便要上前，尚之信却是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可知道吴世璠是怎么死的?”

“吴世璠？”

吴世璠在五华山自刎之事天下皆知，田国雄和秦文德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们却从尚之信的口气中听出了尚之信已萌生死志，均是定定地看着喘着粗气的尚之信。

尚之信惨然地说道：“……呵呵，吴世璠那个黄口小儿都能为了部下的性命横刀自刎，本王又岂能不如他，金光祖刚才已经去寻马仲英了，想来长毛贼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他为了收拢广州民心，绝不会对你们下手的，记得替本王看顾好崇义！”

“尚之信，你降不降？”

田国雄刚想回话，清军人群中却想起了图海颤抖的声音，围困广州近两个月，他也打探清楚了，越秀山的长毛贼寇并不多，只有五六千人的样子，在他看来，只要解决了平南藩，这广州可就下了。

闻言，尚之信扭头朝瓮城方向看了一眼，才开口道：“是图海？让本王降？被你们押解到京师任由康熙羞辱吗？本王可不是耿精忠那个懦夫，本王就是死，也不会到康熙面前摇尾乞怜的，只可惜你们忙活了这么久，却便宜了马仲英，哈哈哈……！”

“便宜马仲英？”

孙思克心下一惊，顺着尚之信的目光朝瓮城城头看去，竟发现瓮城城门楼上的平南藩大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马仲英的大旗。

“……哈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图霸业都是梦幻泡影，本王只恨没有在死前拉上图大学士您一起陪葬……哈哈哈……本王不是懦夫，不是懦夫……康麻子……马仲英，本王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望着图海和孙思克二人震惊的目光，尚之信仰天狂笑，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了的力气，一把夺过田国雄的长刀，横刀割向了咽喉！随着一道血箭从他的脖颈处喷出，尚之信那魁梧的身形轰然倒地。

“王爷……！”

“王爷……！”

眼见尚之信自刎，跟随尚之信下城的陈洪明发出杜娟啼血般的哀嚎，随即举剑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田国雄同样虎目含泪，捡起沾满尚之信鲜血的长刀，状若魔神般扑向了身前的清军。

“噗呲、噗呲……！”

两声长枪入肉的声音响起，中门大开的田国雄瞬间就被十余柄长枪捅了个对穿。

“王爷！随本将杀回去！”

秦文德本想上去拼命，但尚之信临死前的遗言，却令他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为了自家主子的血脉传承，他必须活着，念及于此，秦文德强忍着心头的悲痛，背起尚之信的尸体，转头向瓮城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