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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6月份开始,大历县公社就断了雨脚。进入七月后,太阳突然变成了一个烧烤大师,把地球当成了一串烧烤,拿着地球在火炉上翻来覆去的烧烤,把不少的地方都烤成了一块块的焦皮,时而散发出一股股的焦味。
禾苗的叶子已经变成一片枯黄。种在土里的作物,比如豆角、辣椒、茄子、黄豆等等,叶子都是晒得恹恹的,没有了一点的生机,仿佛吊着一口气似的。人走在那些石板路、卵石路、泥巴路上,都仿佛是走在刚刚从火炉里倒出来的火炉灰上。
立秋之后,人们原以为天气会慢慢的凉爽起来,然而立秋后的天气依然迟迟不肯退出夏日酷暑的阵营,如同吃错了药的老虎,一直折腾不已,又如同精英们要生命不息、工作不停一样,导致凡人们没有丝毫被退休的迹象,仍然如火如荼的演绎着夏日的天气。
神人河和仙人河的水已经不到两尺深了,由神人河和仙人河相汇而成的寒溪河,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干过,如今是水位一天不如一天,过去从来都是靠过浮桥或乘渡船,才能到达寒溪河对面的,现在再也不用过浮桥或乘渡船,只要挽起裤腿,就可以直接从河面走到对面了。
仙人河是寒溪河一条十分重要的水源之一,它的源头就是鬼崽井,就是全地区有名的一喊就出水的“喊泉”。“喊泉”,从来都是响鼓不用重敲,轻轻一喊,井水就往上冒的。现在即使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了,附近的人们只好天天都来敲锣打鼓,希望它能够多出一点水来。
然而,它却依然像一个羞答答的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有气无力的冒出一些小小的水泡。那些离河道、溪水比较远一点的田块,早已经干涸,多数的稻田已经开坼,严重的已经被烤成了一道一道的缝沟。原本绿油油的禾苗,颜色逐渐枯黄变淡变白,有的甚至达到了一点就燃的严重程度。
农民们纷纷使出了与天斗其苦无穷的各种法子,拦河设坝,寻找水源,抽水抗旱,车水抗旱,甚至用水桶挑水抗旱,用脸盆端水抗旱,试图拯救逐渐枯黄枯萎的晚稻。
易大伟更是急了,他越来越深切的感觉到他老人家的伟大,说的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真的是太正确无比了。农业是一种有收无收在于水的行业,说穿了,其实就是一种靠天老爷恩赐的一个行业,哪一年天老爷心情好,不大旱,不大涝,就丰收,哪一年天老爷发怒了,或伤心了,一大旱,一大涝,就减收甚至没有收成。
或许,这就是那么多的人都不愿意当农民的原因吧。不是他们不爱农村,而是他们实在是没有更多更好的战天斗地的办法,掌握农业的命脉,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就有那么多的国家,那么多的领导重视农业,大兴水利,挖山塘,建水库,修渠道,就是想改天换地,人定胜天,少被天老爷牵着鼻子走,进而稳住天下,造福人民。
可事实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掌握天老爷呢?我们离天实在是太远了,太远了,对它实在是太陌生了。除了晓得晴天、阴天、雨天三天之外,就是晴间多云或多云间晴,还有阴雨天。至于它们是怎么形成的,形成的时间需要多久,怎样才能阻止它们形成,怎样才能使它们的形成,朝着有利于我们的需要发展,我们还心有余而力不足。
易大伟和县农机局局长邓佳万联系了几次,并且亲自跑了几趟县农机局,邓佳万才答应给大历县公社一台48匹马力的柴油机抗旱。可把这台48匹马力的柴油机放在哪个地方,他现在却感到十分为难了。
大历县公社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旱情,过去一直凭借着神人河、仙人河和寒溪河,水旱无忧,没有一口山塘,也没有一个水库。现在突然遇到这么大的干旱,神人河、仙人河和寒溪河的流水越来越少,真不晓得到哪里去找水源抽水抗旱。没有水源,有再好再多的抽水机,也是白搭干瞪眼。
他一大早就把钟国正喊起来,带着他到平原洞大队去看看鬼崽井,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水源。鬼崽井是名扬四方的“喊泉”,人们只要对着鬼崽井高喊几句“出水出水”,鬼崽井里的泉水就会“咕咚咕咚”的喷涌而出,如同一个喷泉,并冒出一串串的气泡,声音越高,泉水越大,气泡越多,水位也跟着慢慢上升。
两人刚走进村口,就看见大队支部书记郑平湘头戴着斗笠,肩扛着锄头,嘴上叼着一根喇叭筒,正风风火火的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好像是谁在前面等着他去赴约似的。
易大伟看到郑平湘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等走近他,就老远的大声喊着他“老郑,你这么赶捞崽一样的样子,是要到哪里去啊?有哄么急事?你们这里的旱情,哪么样了?”
郑平湘听到问话,才抬起头来,一看见是易大伟,就小跑着赶到易大伟眼前,满脸堆笑地说“和易书记汇报,我心里着急呀。你看怪卵子天气,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一毫的云,再不下雨,我这里最多也只能是,保到六百来亩稻田了。”
易大伟问他“你急死急忙的,哪个女人家等着你啊?”
郑平湘说“天要大旱,爹要外出,我还敢到哪里去?我想到鬼崽井附近,再去找一找,看能不能够找到新的水源,救救那些快要干死的可怜的禾苗。在找不到水源,天又不马上下雨的话,今年就真的难了,太难了,谁也没有办法。”
易大伟说“那好,我们来也是为了抗旱的事。抗旱的关键是要有水源。没有水源,一切办法都是没有用的。我们只有找到了水源,才好想抽水的办法。走,一起去找水源。”
三个人来到鬼崽井,只见一棵三个人都抱不住的巨大的古樟树,如同举着一把巨扇的巨人屹立在井边,树冠差不多将大半个水井遮住了。在古障树树兜的四周,堆积起一层层厚厚的纸钱灰,留下无数没有烧尽的蜡烛和香的蔸把。
郑平湘对易大伟等人介绍道“这棵古樟树一直以来,都被我们这里的人视为树神,能够保佑人们的平安和幸福,实现自己的愿望。村子里的人和周围的群众,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到这里烧香,磕头祈福、保命、求子。”
“这棵树蛮灵的。”郑湘平继续说道,“只要在这里真心实意地烧香祈祷,顶礼膜拜,双手紧紧抱着树干,然后再喝一口鬼崽井的水,即可好运满身,甚至怀孕得子。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只要路过这里时,都会下意识地停下来,和这棵树磕头礼拜,祈求一路平安,家庭幸福,鸿运当头。”
“因此,我们这里的人,哪个人都不敢砍它的枝枝叶叶。凡是砍了这棵樟树枝叶的,不死也会变成残废。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当时的支部书记是从部队回来的,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哄么封建迷信,当时的几个老人反复劝都劝不住他,硬是带着七八个年轻的后生,要把这棵古樟树砍掉,去炼哄么钢铁。”
“支部书记抡起斧子砍下去,当斧子砍到树上,‘哐当’一声,斧子断成了三四节,斧头重重的从树身上反弹过来,正好打在支书的头上的太阳穴,当场毙命,其他几个人都被断成几节的斧把打中,受了重伤。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去砍这棵古樟树了,连樟树的叶子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去摘了。”
钟国正虽然不信迷信,觉得这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但听了之后,心里还是没有来由地抽了一下,感到一阵阵发麻。
古樟树下方,就是有名的“喊泉”。过去三四分面积宽的水面,现在只有不到一半的水面了。
郑平湘指着鬼崽井说“我们村子到这里来居住,族谱上有记录的,就已经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了。这口井,不管是下倾盆大雨,还是连续干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水位上升很高或下降很多的事。哪怕是下再大的雨,落再久的雨,也没有水把井坝都淹没的事,就是再不下雨,再干旱多久,也没有水位降低的事。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也不管是春天还是秋天,这个鬼崽井总是清澈见底,水位一年四季都基本上保持不变,保佑着我们大队和下面几个大队,三四千亩的稻田水旱无忧。”
“哎,今年也不晓得那满山的鬼崽崽,是睡着了,还是跑到哪个地方耍去了,竟然也不管它的鬼崽井了,也不管我们这些人的生死了。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钟国正听到郑平湘说满山的鬼崽崽,就十分好奇的问郑平湘“满山的鬼崽崽,哄么鬼崽崽,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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