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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边鱼肚泛白,来旺从院外翻进来,刚好落在起夜的顾安郎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均瞪着眼睛看着对方。
“来旺叔,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来旺叔的身手果然了得,自家院墙有两米高,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了进来。
“嗯!练一下身手!”声音带着憨厚,毫不心虚地扯着慌。
“来旺叔你真刻苦,这么早起来练功!”顾安郎对来旺的崇拜更上了一层,这么勤奋难怪身手那么好!
二人回了各自的房间,还能听到顾安郎嘟嘟囔囔地说着学两招什么的。
一晚上,一人一龟东拉西扯的,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月亮西移,没有了月光的照耀,两人的对话便中断了。
一夜未睡,顾如槿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却还好。
她知道今日裴还要回学堂,天不亮就起来洗漱,描眉涂脂,梳了花火髻,戴了放在箱子底下从没拿出来来过的红宝石点翠牡丹头面,穿一身鹅黄色大袖对襟襦裙,胸前的玫红牡丹娇艳欲滴。
做完这一切,顾如槿却又愣愣地坐在了床边,看着镜子里娇媚美艳的人儿,顾如槿又慢慢将发簪卸掉,重新洗了脸,将弯弯地柳叶眉画成男人般有棱有角的剑眉,原本明艳的脸便成了勉强算得上清秀,换了件天青色绣兰花的薄袄,出了门。
顾如槿站在顾家院墙外,静静地听着裴家的动静。
裴家,裴还今日学堂还有课,母子二人也是天不亮就起了,毛氏煮了稠米饭又炒了自家院子早上刚掐的小白菜,母子二人沉默地吃着早饭,毛氏时不时给裴还夹菜。饭罢,毛氏帮裴还整理着换洗的衣物,怕裴还在学堂吃不好,毛氏每次都给他烙几张葱油饼,做些肉干肉酱之类的让他带走,裴还每次给她带回来的烧鸡烧鹅她也总是再让裴还带走一大半。
接过毛氏给自己的包裹,裴还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毛氏张张嘴却不敢劝,还儿这几年越发有主意了,自己都不敢反抗他。
裴还只简单地带着两件厚衣服,拿了几张葱油饼和一瓶肉酱,打开了院门。
听见响动,低着头的顾如槿立马抬起了头眼里盛满期待。
裴还走出家门口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明亮明亮的仿佛能照进人心里,裴还愣了愣。
“裴公子去学堂吗?”顾如槿平静地开口。
“嗯!”裴还垂下眼帘轻哼了一声。
看着少年郎孤傲的背影远去,顾如槿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昨晚她已经从老祖那里知道了裴还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不记得没关系,只当他们重新开始,顾如槿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顾惠娘看着顾如槿脸色不太好地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怎么安慰。
一家人简单地吃过早饭,顾安郎先赶了驴车送顾福郎去镇上,顺便将顾惠娘给王同山整理的衣物带去,王同山在镇上找了个看管仓库的活,每月只能请一天假回来,夫妻二人便商量了,等王同山找了房子一家人就去镇上住。
顾惠娘和顾元娘在灶房做粉条,李氏则守着药炉子给顾老三熬药。
顾如槿抱着顾璟弘在屋檐下看着翠屏将自己绣好的料子裁剪缝补,两个孩子冬天的棉衣还没有做完。徐靖钰在不远处蹲着玩儿。
见来福过来,翠屏知道他有事向主子回禀,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夫人!”来福垂着恭敬地行礼,“昨日我们的马车被抹了母猪尿!”
“是有人故意要我们的命?”会是谁呢?一定不是京城那边的人,若那些人出手,只怕三辆马车上的人没人能幸免,可是自己也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来旺昨日遇见一个庄稼汉,一直跟在隔壁裴公子身后。”
顾如槿两只手指轻敲着小几子,跟着裴还有什么目的?
抬头示意来福继续说。
“那人应该是在保护裴公子,来旺跟他交了手,被他逃了,那人的武功路数和我们一样。”来福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跟你们一样?那应该是京城的人。”京城的人为什么保护裴还呢?
“是我们的人,我们最初是十二个人,后来有六个人被派出去执行绝密任务就再也没见过了。”那些人一去不回,他一直以为那些人都死了。
“绝密任务?跟裴还有什么关系?”这下顾如槿就更迷惑了。
来福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站在顾如槿身后等待主人的命令,他们的原则就是将信息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主人。
顾如槿思索了一会儿也理不出头绪,只能等晚上问问老祖那只乌龟了。
“藏锋!”顾如槿认真地看着来福喊出了这个从没有喊过的名字。
“属下在!”声音虽轻,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恭敬。
“我决定要留在这里!将来或许要亡命天涯,又或许是平庸一生,我想问问你们可愿意一直跟着我?”顾如槿轻轻地问着,她还是不习惯以主子的身份替别人做决定。
“主子在属下们就在!”来福语气坚定。
“联系其他人吧,我们也要为以后做打算。”她有这么多人要守护,不能连还击之力都没有将来任人宰割。
来福走后,顾如槿回了屋铺纸磨墨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而另一边,裴还仔细地将手里的小纸条看完,拿了火折子将纸条点燃。
到了晚上,顾如槿拿出玉佩对着月光在心里默默地叫着王云林的名字,过了许久都没人回应。
又过了两日,玉佩还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裴家,王云林也是日日子时强打起好精神,却没能再听到小寡妇的声音。
顾老三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又请了焦大夫把了脉,确认身体经得起来回颠簸,顾如槿便计划着去府城了。
翠屏熟门熟路是一定要带的,两个孩子离不开自己,来福来旺要跑腿提行李,还要带上奶娘,再加上李氏夫妇,还有嚷着要去的顾盼娘,顾如槿便找人租了一艘客船。
客船不算简陋,除去船老大夫妇,还有三间房,翠屏和奶娘在顾如槿房间打地铺,剩余的房间刚好够住。
这种小客船根本不会带灶房,一行人在镇上买了三天的干粮,又买了孩子们爱吃的点心蜜饯肉干等零嘴,直到快午时才出发。
两个孩子第一次坐船,都很新奇,徐靖钰难得地在船上跑来跑去,顾璟弘也是瞪着大眼东看看西瞧瞧。没想到的是,二人当天下午便吐了起来,到了傍晚顾璟弘更是发了高烧,一行人只得在铜州停船,顾如槿带着来福来旺抱着两个孩子上了岸。
铜州处于岳州城下游,因出产铜矿而出名,铜州的铜矿杂质少更易提炼,一直是直供户部的,因此铜州城的官差士兵比较多。
顾如槿经来福提醒,在街上买了个幕篱戴在头上,将顾璟弘紧紧抱在怀里,几人直奔药堂。
抓药,熬药,等顾璟弘吃了药睡下已是戌时,顾如槿吩咐来旺出去找住处。
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没想到等了半个多时辰来旺才回来。
“属下见到了赵家大公子!”来旺低声在顾如槿耳边说着。
“赵桢?他怎么会来这里?”顾如槿疑惑地问。
“属下不知,他们也是刚刚进城,属下不敢跟踪,只听到说明日要去旗县。”赵大公子身边也跟着高手,自己若是被发现,他们这么久的努力就全完了。
“旗县?”顾如槿看向来福。
“旗县在铜州南边,靠近昌陵县,辖制只有三个镇,那边土地自古便不产庄稼,人口比较少。”来福回忆着以前收集的消息,旗县的信息很少,谁也不会注意一个还没有陈水镇大的县城。
“其他人可有回应?”顾如槿又问。
“避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来福答。
“等我们回程了,让来旺去旗县走一趟,打听一下最近有什么异常。”避月是个思路清奇的小姑娘,并不擅长打听消息。
一行人在客栈歇下直至次日下午顾璟弘退了烧,才又上船出发。
怕孩子们不适,顾如槿嘱咐了船家不必赶时间,又走了两日才到岳州府。
岳州府繁华程度直逼京城,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们衣着光鲜油头粉面,骑着马就在大街上走,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熙熙攘攘地人群中,翠屏在前头领路,顾如槿和来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旺背着顾老三,李氏紧紧地拉着顾盼娘的手,其他人跟在身后。
到了回春堂药童却说要找杨大夫得提前排号,最近的号也在六天后。
原来找杨大夫看诊的人太多,回春堂便用竹板制了号牌,从一到六十,一天十个号,六天一轮,若是碰到贵人相请当天的号还要后延,而昨天刚把这一轮的号放完。
翠屏有些愧疚地看着顾如槿,她并不知道找杨大夫竟然还要排号。
“还要六天,要不我们回去吧!咱们这么多人又是吃又是住的,这得多少银子?”本来就不是很愿意来的顾老三开口道。
“爹稍等一会儿!来旺去问问有没有人把号让出来,我们可以花银子买。”古代应该也有黄牛吧。
来旺去问了还真有人愿意卖,顾如槿花了一两银子买了第二天上午的号,心疼的顾老三直念叨她。
几人吃了饭,安置了住宿,顾如槿要领着两个孩子逛一逛,顾盼娘吵着也要去,李氏连忙交代了要小心不要撞到别人不要花钱等等。
前任知州治下甚严刚正不阿,将岳州府打理的繁荣昌盛,可惜被京城本家连累,被抄了家,现任知州是安国公的亲信,虽趋炎附势但能做到知州的位置还是有一定本事的。
掌灯十分,道路两旁的店铺都挂上了灯笼,有些小贩已经收摊子回家了,有些却是刚出来,顾如槿带着盼娘和两个孩子由翠屏领着逛了这岳州城最热闹的街道,又尝了当地的名吃,便在湖边歇了脚,刚准备回去,却迎头碰见了一群人。
对面两个还算俊俏的公子哥儿一人怀里搂着一个姑娘,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这边走。
两个姑娘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小巧的瓜子脸莹白如玉,柳眉大眼,明艳动人。左边的姑娘穿着素净冷冷清清的也不说话,右边的姑娘倒是画着魅惑的妆容跟身边的公子调笑着。
两个姑娘看到他们这一行人身体均是僵了僵,复又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翠屏看着一行人走远了才收回了视线。
“跟他们认识?”顾如槿随口问着,翠屏本来就是岳州城长大的,碰见熟人一点也不奇怪。
“认识……打头的两个是通判家的公子,那两个姑娘是……沈家的嫡女。”看着眼前喊着自己翠屏姐姐的两个小姑娘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翠屏像是心里堵了一块儿石头一样闷闷的。
她们家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就连京城的大老爷也不是贪赃枉法的人,偌大的沈家连京城带岳州三百多口人,斩首的斩首,充军的充军,走的走散的散,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翠屏心里难过,可又能怎样呢?她已经易了主,不再是沈老太太身边谁见了都要尊一声姑娘的大丫鬟了,只能将这份难过压在心底,只怕以后连给老太太烧个纸都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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