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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盛公公急忙小步走进去,定睛一看,心里又凉了一凉。
皇帝桌案上的岐山砚,果然没了,地板上一道黑色的墨迹洒成一道弧线,砚台碎裂成两半,再看萧正九的脸上身上,哪有一丁点墨水的痕迹?
这下,才是真完犊子了!
很明显,皇帝拿砚台砸了萧正九,然而我们的骠骑大将军身子矫健地躲开了。
而且躲得十分完美,十分巧妙,一点墨水都没染身。
这躲避的水准,要搁平时,定然会引来声声夸赞。
但现在是啥时候,是皇帝在拿砚台砸你,你还敢躲?
这后果,比轻度脑震荡严重得不止一点半点了!
萧正九在躲完之后,还特意低了低头,扬着袖子把全身打量了一番,见没沾上墨,居然还有些得意。
皇帝这下,彻底怒了,脸都被他气青了。
还没说话,德盛公公先一步走出去和他的徒弟来顺悄声说了句什么,之后又嘱咐道,“快去告诉太子殿下。”
德盛公公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在元成帝没登基前,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德盛公公就是他的小跟班了,两人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只是后来忽然有一天,孙德盛就死活不再他面前脱裤子了。
如今皇上年近六旬,孙德盛跟在他身边也有半辈子了,对于皇帝的脾气习性,最熟悉的人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德盛公公。
熟到什么程度呢?
皇帝批阅奏折的时候,抬抬眼,德盛公公就能看出来他是想喝茶,还是想出恭。
此时皇帝被萧正九气的面色发青,他一眼就能注意到,皇帝真怒了,甚至可以根据发青的程度,观察皇帝心里的怒火到底有几分。
德盛公公看了眼皇帝的表情后,心里叹了叹,骠骑将军,没救了。
这是要挨板子的节奏。
而且看皇帝满身黑气的态势,明显将是一场激烈的龙卷风,估计下手不会很轻,往死里打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所以他提前去让来顺通知了太子。
只要让太子提前打声招呼,给宫里专门打板子的那人塞点银子,放点水,装装样子,骠骑将军出了皇宫照样能活蹦乱跳。
而且若是太子这等人出面,那打板子的人若是识趣儿,骠骑将军不仅人没事,屁股应该也能安然无恙。
一得了来顺的消息,太子立刻就行动了。
身为太子,虽然是皇帝的亲儿子,但也明白伴君如伴虎这个消息,朝堂之上无父子,太子自然也会想尽办法揣测皇帝的心思,日子久了,他便深谙一个道理德盛公公的判断,准的惊人。
可是,千算万算,还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的华清殿,皇帝直接大手一挥,“来人,把骠骑将军拖下去,重打三百大板!把程淼叫过来!”
德盛公公一听,呵呵了。
骠骑将军这回是真的凉了。
萧正九犯的是公然抗旨之罪,蔑视天家威严,本是要诛九族的,罚你三百大板都是轻的,所以德盛公公只在心里同情了萧正九几秒钟,便默默站到一旁退下了。
程淼是宫中的禁军首领,一般这种人都是皇上的死忠粉,软硬不吃,你就算是把家底都搬出来塞给人家,人家也看不上,该打就得打。
而且,程淼这人一根筋,皇上说了“重打”,他就一定会重打,用几成的力气,都是有一套准则的,毫不含糊。
太子为保住萧正九的屁股,随身带着的玉佩都给出去了,不想在这一瞬间,全白费了。
左右也不能要回来,
太子心里气不过,转身走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命都是天定的,萧正九只能好自为之了。
当天晚上,萧正九直接被人抬回了将军府,一进蘅芜院,本来浑浑噩噩的萧正九硬生生爬了起来,特意嘱咐叶青关门,谁也不见。
他也是要面子的。
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哪还有脸见人呀!
程淼那小子下手真他妈一点儿也不轻,普通人一板子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萧正九硬生生挺了三百大板,一下都没少。
打到后面他整个人几乎都没知觉了,血肉模糊,殷红一片,下半身到底有没有瘫痪,还有待观察。
叶青被吓坏了,担心地去看萧正九屁股上的伤口,不料直接被萧正九踹了一脚。
萧正九踹完,自己也疼地痛嘶一声。
妈的,老子受伤你就能明目张胆看老子j菊///花了?
再看老子照样能爬起来削你!
他这一脚虽然也没使啥劲儿,但瞬间屁股要疼炸了,撕裂般地痛直戳心底,萧正九疼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叶青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没瘫痪,晕过去也好,起码一会儿大夫来了不至于太闹腾。
很快他就把温良大夫给叫了过来。
温大夫看了一眼萧正九的尊臀,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他当大夫怎么算也有十来年了,如此惨烈的臀部,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开眼界啊!
因为剧痛,萧正九昏迷不醒半天了,温良趁着这个大好时机,胆子也大了起来,一点儿都不收敛自己的情感,连连惊叹的表情十分真实。
他还真没见过屁股被打成这样还能活着回来的。
温良感叹几分,还忍不住扬手朝着叶青竖了个大拇指,“你家少爷,真汉子。”
也是够皮。
叶青是真担心,温良这态度让他有些恼火,要搁平时,早就一拳头挥过去了,但今日还得用他,而且人家是来治病救人的,你不爽也只能忍着。
叶青握了握蠢蠢欲动的小拳头,耐着性子问道“温大夫,您就别感叹了,我家少爷这伤口该怎么办啊?”
温良特意指了指萧正九的惨臀,说道“这衣服和血肉几乎都融为了一体,若是不及时处理,肯定会感染的,现在萧少爷的身体本就处于虚弱状态,若是发了炎,严重的话很可能影响全身,有性命之忧。”
叶青其实很想抽他一巴掌,你他妈别跟老子描述了行吗,说什么多有啥用?直接给个痛快话不行吗?
平日里来给少爷看病,也没见这小子这么多话,这会儿萧正九重伤昏迷,这小子倒是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还句句话都是找抽型的。
今天是暴露本性了吗?怎么嘴这么贫?
“温大夫,您就说有没有救吧。”叶青阴着脸,直接问道。
温良毕竟是大夫,职业道德还是有的,虽是嘴上多感叹了几句,但其实是一点功夫都没耽误。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开始配药准备。
要处理这伤口,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
手脚坏了还可以截肢,这屁股坏了,总不能将两个屁蛋儿给削了吧。
可他是谁呀,大夫呀,不仅是大夫,还是一名年轻有为、医术精湛、能够妙手回春的好大夫。
这屁股要是被他治好了,也算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大里程碑了。
“叶侍卫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过现在得把这些与血肉粘在一起的衣物挑出来,然后消毒,这个过程有点残忍嗯,有点疼,得麻烦你按住你家少爷,别让他乱动。”
叶青听过,心里燃起些希望,这么说便是有救了,疼点算什么?他家少爷是男子汉大丈夫,最不怕的就是疼。
他“哦”了一声,点头道“温大夫还需要什么,我肯定配合。”
“你按住他就好,再找其他人打些热水过来。”
叶青照办,热水及其他很快便准备好了。
温良开始处理伤口。
叶青这人也是实在,一听要将萧正九按住,直接大步一跨,跟骑马似的直接骑在了萧正九背上。
温良都看呆了。
萧正九这是没醒,一会儿要是醒了,得知自己被人这么骑着,他定会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他同情了萧正九几秒,开始处理伤口,用消了毒的镊子,将里头碎烂的衣布挑拣出,连带着血肉都给一并扯了出来。
叶青本来想亲自看着温良处理伤口,这样心里才安稳些,所以他上到萧正九背上时,是屁股对着萧正九的脑袋的,场面不可直视。
温良动作精准迅速地扯下一块衣布,血肉撕扯的声音听得叶青头皮发麻,眼前也是血淋淋一片,叶青看不下去,按着萧正九调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温良,想着刚刚的画面,心里还在不停打怵。
温良每扯出一块碎布,萧正九的身体就跟着抽搐一下。
他疼醒了,隐隐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着,动都动不了。
全身有气无力地,萧正九挣扎了一下,放弃。
只在心里咒骂,他娘的什么鬼东西,压死老子了!
又一阵剧烈的痛感,从身下直接传入大脑,萧正九一个机灵,整个人清醒了几分,挣了睁眼,便看到一方熟悉的衣角。
卧槽!!!
马勒戈壁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别以为他被打得屁股开花,脑子就也跟着糊涂了。
这衣服特么不是叶青的么?!
狗东西!趁老子力不从心,都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刚要张口骂,温良又抽出一块碎布,萧正九疼得血液都快凝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他使劲儿抓了抓床单,叶青老子记住你了!
等老子好了再找你算账!
温良光是处理伤口,就处理了半个时辰,叶青坐在萧正九身上,也不敢把重量全都压下去,全身绷着劲儿,这一番下来,浑身都麻了。
温良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留的杂物,他说了一句,“好了。”
叶青方松了一口气,从萧正九身上下来,才发现他背上洇湿了一片,全是出的汗。
温良也累个够呛,“虽然伤口处理了,但这伤的面积太大,依然没有度过危险期,三天之内,伤口不得碰任何东西,还有一直有人看着他,药一定要定时定量喝,一旦有什么状况,随时来找我就是。”
叶青点点头,都记在了心里。
温良留了药膏,还有药煎熬的药方,嘱咐了两句,便走了。
前脚送走了温良,后脚大夫人便匆忙赶了过来。
这回大夫人是和慧灵郡主一起来的。
萧正九被抬回来的时候,还身残志坚地特意爬起来嘱咐叶青关了蘅芜院的大门,谁都别让进来。
叶青自然也没派人去通知大夫人。
但萧正九是从皇宫被抬回来的,因为受伤部位特殊只能趴着,太子还特意为其准备了用银顶、皂色盖帏可容下八人的豪华轿子,一路从朱雀长街抬回来,想低调都难。
骠骑将军从来不坐轿子,这回被轿子抬了回来,谁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得四处问问?
路上看热闹的人拉起手来能绕地球两圈。
萧正九在京中嚣张跋扈,树敌不少,这回自己被揍了,好些人实在是忍不住,乐到当街拍手叫好,搞得跟在看哪家办喜事似的。
从前风光无限的骠骑将军居然也有今天,苍天有眼,皇帝终于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各处,成为各家各户的饭后之资。
‘骠骑将军被打了’‘骠骑将军bao了菊花’等诸如此类的字眼,成为头条,迅速抢占京城热搜第一名。
所以,这么火爆到人皆尽之的消息,就算叶青不告诉大夫人,也自然会有人告诉大夫人。
赵琰婉原本是在太后的宫里,尚未从骤去双亲的痛苦中走出,便又听到这个噩耗,心里一沉,急匆匆赶到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正好碰上大夫人,两人便同路来了蘅芜院。
萧正九死要面子不想见人,蘅芜院便早早关了大门,可谁敢拦大夫人和慧灵郡主?
况且现在萧正九昏迷不醒,有没有人进来,面子丢没丢,他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守门的小厮让大夫人和慧灵郡主进了门,两人地走了进去,还没进屋,叶青便挡在了她们跟前。
“见过夫人,见过慧灵郡主。”叶青拱手行了行礼。
赵琰婉一眼便见到叶青衣摆上沾染的血迹,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叶侍卫,你身上这血迹是”
叶青忙用手挡了挡,低头谢罪,“实在是失礼,没来得及换衣服,惊到了郡主,还望郡主见谅。”
赵琰婉摇了摇头,担忧地问道“阿九哥哥伤的如何?”
叶青犹豫几分,“呃慧灵郡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赵琰婉撇了撇嘴,眼神绕过叶青往门内张望了一望,“怎么就不能进了?阿九哥哥受了伤,本郡主理应去看看的。”
叶青后退一步,为难道“郡主,男人的房间,郡主进了不太方便。”
大夫人立刻就懂了叶青的意思。
萧正九的屁股开花,场面惨不忍睹,根本就没法碰别的东西。
温良走之前特意嘱咐了在房间里多加些炭火,就是因为起码三天的时间,萧正九都与裤子无缘了。
所以,这三九严冬里,没法用裤子或者被子保暖,只能将屋子里烧的暖和些了。
一个大男人o着下半身趴在榻上,怎么能让女子进屋呢!
大夫人转身对赵琰婉说道“琰婉,你一未出阁的姑娘,确实不方便,三彩,你陪你家主子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看看。”
赵琰婉不是傻子,听到大夫人这么说,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没再坚持进去。
等大夫人进了屋子,赵琰婉往后退了一小步,站定,嘴里小声嘀咕着,埋怨道“陛下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她还不知道萧正九是因为何事,只觉得帝王家真是无情。
前日她的皇帝舅舅还满是关怀地给她挑选夫婿,扬言等能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入将军府。
这会儿,居然亲手将她未来的夫婿打个半死。
嘴上说着疼她,看这实际行动,难道是想让她还未出嫁就先死了夫君的节奏?
慧灵郡主气的跺了跺脚,她如此单纯,叶青是真的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便转身进了屋。
三彩听得心里紧张,急忙小声提醒,“郡主,您可不能这么说陛下啊,陛下这么做,总归有他的难处吧。”
赵琰婉无奈地叹了口气,“能有什么难处,陛下从前最喜欢阿九哥哥的,这回居然把他打成这样,又是在我说了要嫁给”
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心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三彩弱弱地看了赵琰婉一眼,接话道“郡主,不会是萧少爷不答应,陛下发怒,才这样的吧。”
赵琰婉蜜汁自信,“阿九哥哥怎么可能不答应!”
凭她的相貌,凭她的家世,哪一点配不上阿九哥哥?
念及此,赵琰婉很快就否定了萧正九抗婚这个想法,在她心里,她和萧正九就是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萧正九虽然对她冷漠些,但他对谁都很冷漠呀。
毕竟是皇帝亲封的骠骑将军,冷漠些、傲娇些也是正常的。
萧正九心里肯定还是喜欢她的,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三彩看着赵琰婉疑惑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她一直跟在赵琰婉身边,有些话别人不敢说的,她也不用避讳,这会儿边上也没有旁人,三彩上前走了一小步,低声说道“郡主,若是从前,萧少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迎娶郡主,可是,自从凤姑娘到了萧少爷身边,萧少爷好像对郡主愈发冷淡了。”
赵琰婉从前虽然也不喜欢凤溪,总是处处为难她,但她心里却并没有真正把凤溪当回事,毕竟是一个无名小辈,左右都是比不过她的。
一个出身低贱的小丫头,阿九哥哥就算对她稍稍感兴趣那么一点又如何?就算靠近了书院,也总归没有家世,阿九哥哥又不能与她结为夫妻!
可今日,若萧正九真的是因为凤溪那丫头违抗圣上的旨意,事情就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多了。
赵琰婉有些不可思议,“我离开书院之前,那姓凤的就被人劫走了,至今都没回来,定是凶多吉少!阿九哥哥就算喜欢她,现在也没处去喜欢了。”
三彩皱了皱眉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凤姑娘若是还活着,郡主打算如何?”
赵琰婉握了握拳,嘴角带着讥讽,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若她还活着,本郡主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与此同时,大夫人已经进了屋子。
萧正九的臀部还在隐隐作痛,刚刚一番折腾,浑身都不得劲儿,脑子也沉沉的发晕,此时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撑着一口气,骂道“滚出去。”
这话说的一点气势都没有,萧正九有些泄气,心里愈发痛恨。
大夫人在门口站住脚步,远远往里屋望了一眼,瞬间就红了眼圈。
她自然懂她这个儿子,受了伤总是喜欢瞒着,自己生生挨着也不告诉她和萧致远。
亏得此时叶青跟了进来,大夫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朝着叶青使了个眼色。
叶青会意,走进去说道“少爷,是我,没别人。少爷您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弄点粥来?”
萧正九累的要死,说话都困难,索性言简意赅,“不饿,滚。”
叶青急忙退到一旁。
大夫人也没进到里屋,只在关好房门后,敛了眼底的悲伤,直接示意叶青去了另一个房间。
“叶青,你过来,我有事和你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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