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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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立夏。这一天光和着灰白的阴空，不见一丝夏日将临的味道。池水中偶尔游过几尾鱼，其余时候均仿佛凝固的颇有瑕疵的玉石。

长廊檐下，水池边，一席青色衣衫的颀长身影伫立已久。

清风吹动他的衣摆，发出柔和的簌簌之声。半晌，少年才仿若隔世地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良的画本看了看，随即叹了口气，坐到廊橼上，像起初那样凝望着池水，直到身后传来怯怯且犹豫的声音“八皇子……”

宋琛惊讶地回头，眼见一位身着靛蓝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那里，大大的双眸如同溪流一样清澈明亮，柔顺的黑发用绳子俏皮地束起，发畔还插着一支素钗。她微微一笑，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金菊也不过如此。

宋琛眯起眼，似乎有些疑惑“你是……那个临安郡主？叫什么第五……？”

原本还带着羞赧微笑的少女见此状，尴尬道“是，我叫第五晴昭……”

“噢……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扭过头，眼盯着那池子。

第五晴昭略显紧张地站在原地，绞着双手“家父今日进宫处理公务，顺带晴昭来了，如今也无事可做，正巧见到八皇子在这里……便忍不住出声打扰了。”

她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八皇子，晴昭可以坐在旁边吗？”

宋琛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不知是轻蔑还是觉得有趣，算是同意了。于是晴昭便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隔着两人的距离坐下了。

浓厚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被阳光穿透了，在半空中射出几道耀眼的金色光束，周围的空气暖和起来。

“不知八皇子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晴昭能帮忙解决。”

踟蹰半晌，她才道。

“你帮我？呵……”宋琛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即便告诉你，你也无能为力，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他说话语气横冲直撞，一点也不考虑听者的感受。果然晴昭脸色一红，颇委屈地瑟缩起来。

“对不起……是晴昭看八皇子表情烦郁，想着能排忧解难才问的……”她诺声道，“可家母告诉晴昭，人生便是如此，总有起伏跌宕。若一生平顺，这人也就如同静海中的船，永远也飘不到目的地。”

宋琛眯了眯眼睛“你大道理讲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不过你说得对，人活着嘛，总会遇到烦心事的，可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自己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又如何左右别人呢？”

仅是与她说了几句，便如同被引诱着将烦恼都说出来了，似乎她就有这个魅力似的。

晴昭道“八皇子是和某人产生矛盾了吗？”看他没否认，她便继续道，“自然是无法左右别人，那就用自己的行动来佐证自己想要和好的心情啊。人是一种不好好沟通就无法相互理解的动物，所以，八皇子要打起精神来啊。”

宋琛没说话。

晴昭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小心地看着他的侧脸。

两人之间弥漫着如云雾般难以驱散的沉默，正当晴昭想继续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时，宋琛居然率先开口了。

他弯身手肘拄膝，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她道“可否问一下，郡主今年芳龄？”

“啊，正是豆蔻之年，一十有四。”

“原来如此……”宋琛了然道，“按理说，郡主已经快到及笄之年，该是有不少年纪相仿的五陵年少提亲，便是不然，令尊也该有其他打算，怎的就看上了本皇子？你这想法是否有些一时兴起？”

他说罢，还讽笑一声。

少女的表情凝重起来，她弯腰拾起一颗石子，冲湖中丢了过去，石头砸在水面上，发出扑通一声，溅起阵阵涟漪。

“……晴昭的心意，并非兴起……八皇子可以不接受，但还请勿这样说。”

她咬紧嘴唇，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宋琛生平最怕惹女孩哭，看她这幅样子，忙道“啊好好好，我不说便是了，你可莫要哭，被人撞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晴昭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轻轻拭着眼眶，忽然破涕为笑“晴昭知道八皇子无法立即接受，但是，能和你这样坐在这里聊天，晴昭就已经很满意了。这几年来，晴昭屡屡入宫，却总是难见八皇子的身影，那日好不容易遇到机会，却是……能请你听晴昭说几句话吗？”

宋琛被她乞求的眼神惊到，确实不忍拒绝，便点点头“你说罢。”

“……晴昭知道这些话有些失礼，但家父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连敬重的大哥为了不让父亲教训，也总是敦促我去练习那些一点也不感兴趣的女红……晴昭也想像男子那样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够读书，写字，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可是我不敢。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一副无形的枷锁拷在我身上，是八皇子让我看到了光……让我看到解开这幅枷锁的钥匙，所以……”

她羞赧地垂下头，鼓足勇气道，“……所以晴昭永远都会伴在八皇子左右，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份心意都不会变……”

宋琛有些讶然地看着少女黑亮的发顶，心里不知怎的动容了一下。

这十几年来，除了母妃和清律，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可是呢，清律她口口声声说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却……

他心中一痛，蓦地又想起自己在这里散心的原因，脸上一沉。

晴昭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依旧害羞地低着脑袋，看着那裙摆下露出的一小截鞋尖。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枝叶发出的窸窣声，二人回过头一看，竟是宋知庸。不知他已经在那站了多久，那动静也明显不是他故意弄出的，被发现后有一瞬慌张，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啊，见过六皇子。”

晴昭连忙起身行礼。

宋知庸对她笑了笑“郡主有礼了……方才在文渊阁看到第五王爷，还说临安郡主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他转向宋琛，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语气也酸溜溜的，“不知两位在聊什么，王爷已经办完公事准备出宫了。”

“啊，我不知道……我马上过去。”

晴昭仓皇地离开，临走前还羞赧地望了一眼宋琛。

宋知庸将这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站在原地望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接着再次看向宋琛，恨声道“……宋琛，我要与你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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