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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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来，仿佛是将整个夏季的雨水一次性倾倒完了，檐上瓦片被雨珠碰撞发出的脆响构织的乐曲实在教人听着心慌，待到放晴之时，一束日光洒下，空气中潮湿的清新气味也渐渐被催散。

江仁初等在正厅，见她回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顾侍卫呢？送走了吗？”

清律不知摇头还是点头“……他自己走了。”

“是吗。”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眉头始终萦绕着一丝忧切，似乎不光是因为自己被困在雨中亭的原因。清律在他对面坐下，想了想，挥手要采薇她们退下，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原来他总是聆听自己的苦恼，还认真地出谋划策，那现在自然该自己报恩了。

“江少爷，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让我帮你疏导疏导？”

江仁初却抬头看着她，眼神酸彻，偏这双桃花眼笑起来魅惑十足，扮起苦来那细长的眼角向下垂，浓眉一弯，像只乞食的委屈巴巴的大狗，让人禁不住心里发软，似乎接下来什么要求都会按他想的一步步来。

他盯了她片刻，才缓缓道“……昨日皇上上朝时，说要将第五家的小姐指婚给我。”

清律愣怔，指婚？说起来，他也已经过了十八，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又是年纪轻轻的府尹大人，出身名门世族，自然是姑娘们的首选之一。而既然是圣上亲自指配，那对方条件自然只高不低，将来风风光光把人娶进门，简直是件对各方而言都极好的好事。

可明明作为他的好友，应该为他感到高兴的，这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但是……

清律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她一时间想不出来要如何接话，好半天却只是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没别的话了？”江仁初很明显对这个回应很不满意。

“那我该说什么……恭喜，对了，那第五小姐，莫非全名是第五晴昭？”

江仁初似乎有些诧异她如何知晓此事，却还是点了点头。

清律苦笑一声，自从上次在比武台上见到第五晴昭，便大概猜出来她对宋琛有意，否则不会用那般心疼的眼神去看，那绝非朋友之间的眼神。还真是有情人终不能眷属，虽说她不清楚宋琛的意思，但若是相互爱恋，他应该是会和自己述说的。

也不知第五晴昭是否得知了这个消息，若是就此与心上人分道扬镳，那才是真的可悲。

她不禁想起今天在亭子里和赵萧城的对话。

——若公主将来出嫁，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两情相悦还好，只怕皇族的女儿都不过是联姻的筹码，心觉不公罢了。

他两人此前或许从未有过什么交际，却能够被牵红线，若非缘分，也只能说明晴昭与江仁初成了第五家同江家联姻的工具。

想了想，她并不打算说出晴昭早已心有所属的事情。

“我与那第五小姐此前并不相识，她一个女儿家，怕是更难以接受这桩婚事。但婚约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更是皇上赐婚，便不可能抵触了。”江仁初叹息。

清律看着他的发梢，踟蹰了半晌，却还是没说出话来。

“清律……难不成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江仁初语气忽然变得恳迫，他话尾有些发颤，接着犹豫着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少倾，便重重盖在了清律的手上。

那掌心烫人的温度让清律有一瞬的震惊，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离，可他力气很大，怎会任人轻易挣脱。

江仁初的情绪不正常，这与平时那个虽然语气轻佻，但彬彬有礼的样子不同，要么是喝了酒，要是被屋外嘈杂的雨声激起亢奋，但无论如何从未对自己做过这般失礼的举动。

“江少爷……你冷静点。”

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可江仁初却仿佛听不到一样，只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她，像片翻滚沸腾的黑色海水，把无数只路过的船只吞没。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明显能感到手上的力度渐渐有些松弛。

像双方的拉锯战，片刻后，江仁初才泄了气，将手松开“……若我成婚，便不能再像如今这样来找你闲谈，你我之间也必然树立鸿沟，时间久了，甚至不用人挑拨，便会彻底疏离成陌路人。即便这样你也没什么可说的？”

清律看着茶杯里的花瓣，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蔓延至全身，她忽然有些害怕听到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她不是痴呆，平日的相处中，自然或多或少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当这一刻真正的可能要到来之时，她却想要临阵脱逃了。

“可惜……但是，这是父皇指配的，我也没办法……”

“有办法。”

江仁初忽然一字一句地打断她，语气坚定，可耳朵却又透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皇上的诏书还没拟定，若是现在去否认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清律睁大眼睛，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愿意陪我去反抗吗？”

他站起身，逆着窗外透进来的薄光走到她面前，接着蹲下身，如捧珍宝般捧起清律置在腿上的一只手。

雨水不知何时停了，如此算来正好是半个时辰，日光刺破厚重的云彩，洋洋洒洒落满院子的各个角落。

清律看着半蹲在自己脚边的男子，他的样貌被逆光消融得有些模糊，鼻梁高挺，在另外半边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一半期待，一半又视死如归，像等待裁决的死刑犯。清律不敢轻易作答了，他将自己放置在太高的水平面上，她下不去手。

“我……可以让我考虑考虑吗？最近事情太多，我脑子真的很乱……”

良久，她才说话。

江仁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站起来，伸手如往常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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