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浮梦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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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走了很久了，不吃也不睡，已经走了很久了，沿途的风景，都荒芜了。脚下的路途啊，无边无际。

她是无辜的，这里的人儿谁不是无辜的？常说受了冤屈能招来“六月飞雪”，可现下正是寒冬，大雪纷飞的季节，谁能替她们昭雪？寒冷的冬天只能加快她们的死亡。

令她庆幸的是，流放之路很短，熬过了寒冬春至。她们被除去沉重的脚链绑上手绳拖到菜市口“贩卖”。她的心如这春日一样渐渐回暖，兴许能找到户人家，哪怕是给这家小姐做个侍女，她也能有勇气活下去。

可，买她的人竟是青楼。在被印上烙印的那刻，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烙铁烙在身上痛极了，像是将她撕裂，她发出哀嚎，野兽般的哀嚎，以唤醒那个还在做梦的无知少女。

之后，她抵死不从，宁愿死也绝不会出卖自己。老鸨答应她只要接受她安排的表演就不让她接客。所以她被骗了，被下药，全身不着寸缕地在药性的控制下做着那些羞耻不堪的“表演”。她愤怒地撞柱、跳下舞台，想死了的干净。

之后的事……

她想成为那个拥有自由灵魂的女孩在山林中，能采摘蔬果，与雀鸟交谈；在江湖中，义薄云天，劫富救贫；在俗尘中，能鹤立鸡群，惊鸿一舞；在大家里，能治家管家，有自己的主见。这些自然是她自己想象的，但季秋姑娘大抵是这样的女孩。

若她永远不出这个夜溪宫，她就能永远受她的庇护，她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就这么自由地活下去，“寄生”在季秋小姐身上，她怎么做自己照着学，这样应该很有意思，她对自己的人生又恢复了信心。

可她骨子里就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靠“寄生”又怎么能自由地活？

她不愿看到季秋小姐像她一样被困住，所有她献媚于鲁公将她交换出来。

她不愿看到“三桓”瓦解，正卿府的地位若受到了危险，那季秋小姐也会受其影响。

她不愿看到季秋小姐落入鲁公之手……

好吧，她全都是为了报恩于她的季秋小姐。

这期间也利用了别人，与其说是利用，还不如说是“互相利用”更为妥当。

这就不得不提到她们的“铁三角”组合二殿下、琴氏和她。

第一次，琴氏引穆氏、公子衍在宫中放出风声让鲁公得知消息，将他们齐齐引到夜溪宫看她精心排练的演出，结果她得到了入宫的机会，衍公子的密室启用，能与她传递消息。

第二次，她去叔孙府“认亲”，结果她得到了鲁公的信任，叔孙氏掌握北大营兵权，间接受益者是琴氏。

第三次，还没开始，但她和他们两个说好了，就合作三次，从此便是陌生人了。

看啊，每次都把利益算得那么清，就不会有嫌隙，他们的组合最牢固。

人生在世，所有的故事，终不过是相遇与离别的往复。他们这短暂的“相遇”又有谁能看得到呢，哪怕是被谁瞧出端倪，也早寻不着踪影了。

她推开密室的门，今日是约好与公子衍道别的日子，他来封门。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颜色如彼岸花。见二殿下拿着烛台，烛台上立一支红烛，他们相聚在密室中庭。

千汐拿了笔和丝帛置于案上，她如话家常般对公子衍道“公子能帮我画幅丹青吗，铜镜太模糊，我想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公子衍并未对她奇怪的要求有所怀疑，他欣然同意，伸手道“姑娘请。”

千汐坐在他面前，特地持了份她平日里未曾有的喜庆笑容，她又道“公子能把我画在画的其中一边吗？”

“那另一边姑娘想画谁，亲人？若是姑娘能描述出来，本宫亦可代劳。”公子衍把笔执在手中构思布局。

千汐说“空着吧，还有我又改主意了，不用画我的脸了，我自己来画，您帮我画个轮廓就行。”

公子衍仍是没觉得千汐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是就算是轮廓，他也斟酌了许久，看着她画了很久。

然后他们是如常的道别，走之时，公子衍礼貌性地说了声“珍重。”

她拿着画快步走了，她不想听到里面任何的声音。

她把画摊在桌子上，自顾着寻思了许久，决定画那张脸，先是眼睛、眉、鼻子、嘴唇，她画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心中的那个人，而是两者都像……

至于旁边本来要画人的空白处，便让它留着吧，技艺高超的书画大家不都讲究“留白”吗，千汐忍不住自己嘲笑了一番这样的想法。

待墨迹全干，她把丝帛翻到背面，一气呵成，写道

“与我生死兮逢此时，

愁为子兮日无光辉，

焉得羽翼兮将汝归。

一步一远兮足难移，

魂消影绝兮恩爱移。”

她算着时辰，密室应该被封好了吧，她想把画贴在墙后面，可走至那扇打开密室的墙前，她止步了，她不敢打开。

她低头看看画，闭上眼睛睁开又看了几眼，突然鼻子一算，疯了一般跑向火炉，将丝帛扔进去。她怕自己再看几眼就哭了，虽然她已经捂着嘴流着她不愿承认的泪水。

看着丝帛入了烧得通红的炉火中化为灰烬，她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躺在榻上，手里抚着温暖的手炉，地上接着地龙，把她烤得暖暖的，待她小憩片刻，算好了时辰，她让时雨请了御医。

御医诊断出她有喜，她立马差时雨去禀报，然后屏退众人，让御医如实禀报鲁公，然后把御医也遣走。

站在披香殿最高的瞭望台上，一阵凉风吹过，凉凉的，挺舒服。在这里，她能俯瞰王城所有颜色，这里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到达的至高点，她是这里的主人，还不错。

她倚着楼台上的墙不知想了些什么，在确认鲁公能看到自己的背影时，她纵身一跃。

这次合作，不谈谁收获几许，至少她得到的是最多的，她重获了自由也没连累任何人，她欣慰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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