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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千仞的语气不重也不轻,落在苏丰的心里沉甸甸的。
自古忠良将难全身而退,这个道理他一开始便是明白的。纵是清楚,但也终究寒了心。
当今圣上,随了先帝爷多疑的性子。
纵然这些年将军府已经偃旗息鼓,更没有后辈挑起门楣,但上位者还是忌惮。
长久,苏丰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几十年一般,“你们大了,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该让路喽……”
苏千仞目睹苏丰的驼背渐渐远去,不禁后悔她是否说的太重了。
“小青,拿两坛桂花酒给老头送去吧。”
小青刚行至门边,苏千仞喊了句“拿四坛吧。”之后对小青摆了摆手,“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苏千仞趴在桌子上,终究还是多愁善感了一会儿。
她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地问房顶上的云峥,“云峥,你说将军府怎么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少时,老头为了保护我和哥哥,按照爹娘信上所说把我们送至山庄修养。”
“哥哥体弱多病,身子骨渐渐硬朗后也不能回京,因为将军府只要有健全的男丁,圣上便终会顾忌。”
“我呢,打小传的便是草包的名声。只要回京脸上必定带着一层面皮,不以真容示人。”
“爹娘便是太过惊才艳艳,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她看着自己的青葱手指,叹了句“你说这世道公平吗?”
云峥隐在暗处,久久不发一言。
半晌,苏千仞低低的笑了,“罢了,这般感叹可不像我……”
“他有计谋,我便来后招,这将军府我定会护的牢牢的,谁动都不行。”
……
“对了,今天的事最后怎么处置的?”
“小姐,邱嬷嬷被杖毙了。”
苏千仞一嗤,漫不经心的开口,“死的如此轻巧,还真是便宜她了,这些年她跟着二房那边,没少出主意干坏事。”
“其他人呢?”
“春容去了慎邢司,竹生去了掖庭司,只能老死在宫里。”
“嗯,我记得邱嬷嬷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未成婚,有这回事吗?”
云峥答“嗯,主子记得不错。”
苏千仞捏了捏眉心“那便托人给他送些银两贴补家用吧,邱嬷嬷虽罪不可恕,但人死如灯灭,他儿子是个好的,告诉我们的人暗中照顾着。”
云峥领命,下一刻人影便不知所踪。
幽客居,苏丰立在屋檐下。
菊妈拿了件衣裳给他披上,“老爷,入了九月天便渐渐冷了,您要注意身体呀。”
苏丰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冷意,裹紧了衣裳,笑着感叹:“果真是老了……身体不中用了。”
菊妈也笑了,“哪儿有,老爷若真老了,那也是英俊潇洒的老头。”
“呵呵,这些年你把我照顾的很好。”
对菊妈,苏丰心里是有谢意的。
“老爷,您别这样说。我一直牢记夫人的嘱咐,把您照顾好她在泉下也就安心了。”
即便是戎马一生的苏丰,内心里总有一片柔软,提及月英时,苏丰的眼眸微湿。
铁肠柔情,也不过如此。
“菊妈,明天陪我去看看月英吧。”
菊妈明白苏丰这些年一直记挂着老夫人,便很快应下,“嗳,好。”
“老爷,方才二小姐派小青过来了,送来了您最爱喝的桂花酒。”
苏丰转身,“嗯,收起来吧。”
菊妈劝苏丰,“老爷,二小姐是个有主见的,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您也不必过于担心。再说了不还有您,重楼那孩子护着呢。”
苏丰叹息了一声,“你说的在理,我是该放手了。”
想通这点,苏丰对菊妈说“去温壶桂花酒来,我这老头子也尝尝十二先生的手艺呵呵。”
苏千仞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一双小脸皱在一起,睡的并不安稳。
小青站在旁边轻声喊道,“小姐,醒醒……”
苏千仞抱住她头顶晃荡的手臂,闭着眼睛,“小青不要吵,你让我睡会儿。”
小青心里也很不舍,但刚才十二先生传信过来,说是太子殿下不太好,请她过去诊治。
小青也怕误事,所以便只能继续喊,“小姐,您快醒醒,太子府出事了。”
太子府是苏千仞的敏感点,熟悉的字眼使她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眸“出事?司凌出了什么事?”
小青拿来鞋子,“小姐,十二先生来信,说是红叶姑娘亲自到府上,请您去府上一趟。”
苏千仞掀开棉被,穿上鞋子,云痕与云墨伺候她洗漱。
她一听,才发觉过来,今日是十五。
十五,是司凌犯病的日子……
从将军府到长庆街上,苏千仞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跟着红叶迈进司凌的院子,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苏千仞不紧不慢的步伐,使红叶微微皱眉。
“先生,主子在里面。”
苏千仞点点头,推开了门进去。
后窗向上支起,窗后碧绿的翠竹林映入眼帘,白色的纱帘后一汪池子正冒着汩汩热气,看构造,应是引流过来的温泉水。
司凌披着黑色的中衣,身躯在白色纱帘下若隐若现。
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司令沉声道“何事?”
听的出来,他在克制着。
“是我!”
司凌原本搭在池子边缘泛白的手指微动,盯着后面整片的翠竹林开口,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
苏千仞扬眉,“不是你请我过来的?”
司凌背着苏千仞,威严的喊了声,“石头!”
石头推门而进,“主子,在。”
司凌的语气颇冷,“今日是谁出的主意?”
石头也感到心惊,没想到主子竟如此愤怒。
“是……”
石头还没说完,原本隐在暗处的月一现身,“主子,是我和月二出的。”
“我们这不是关心您吗?您都这么难受了,云先生又对您的病症了解,我们想着请他为您看看……”
而矗在一旁的月二则很后悔,他就不该听月一的怂恿,出这个馊主意。
月一戳了戳月二,示意他说话。
“主子,我和月一知错了,不该擅自行事。”
司凌的背影立的很直,出口的话无形中给人压力。
“你们俩关一天禁闭,可有怨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回道“谢主子,属下遵命。”
红叶出来后,看见了受罚的兄弟俩,便叹了口气,“都说了这个主意不可行,你们俩偏不听。”
月一尴尬的摸了摸头顶,悲苦地说“红叶姑姑,您就别说我们俩了,我们被主子命令去关禁闭,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红叶笑了,“那还不是怪你们俩生了歪心思,学学石头和月五多乖,哪里像你们俩动不动便得去关禁闭!”
被提及的月五闻声,淡淡的递了个眼神过去,继续擦剑。
月一心里诽谤,他和月二还不是为了主子的终身大事着想,要是都如石头和月五一般,主子可真要一辈子打光棍喽……
但面上还是主动认错,“知道了,红叶姑姑。”
红叶原本拿着药材的箩筐放下,“行了,我去给你们俩做两碗面去,一天一夜不吃点东西可不行。”
月一嘴甜,“红叶姑姑最好了。”
“就你嘴贫。”
而房里,苏千仞既然来了,所以便例行公事般问了句,“你怎么样?”
司凌闷声哼了一声,没顾得上回苏千仞,整个人便从温泉池子出来,直接用冰桶朝身上浇。
隔着纱帘,苏千仞眼尖,一眼便看到蠕动的蛊虫自司凌的心口向全身蔓延。
虽说她明白司凌的症状,但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司凌发病的真实状况,看来司凌体内的蛊虫比她想象中的厉害。
眼见司凌又要拿冷水浇在身上,苏千仞开口“我来吧。”
揭开纱帘,苏千仞迈进里面,温泉池子冒着的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司凌背着她,喉咙里微嘶哑,“云绯,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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