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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一开始见有御史弹劾贾琏,心里还颇为担忧。
但接着又有御史提到自己荣国府没有一个庄户冻死,还引起了皇帝和首辅的注意,他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贾卿,回答阁老的问话。”
承宣帝这时候吩咐了一句。
“是!”
贾政拱手称是,然后转身对着方从哲“元辅不知,舍侄并未不守仁道,也从未作恶过,一切都是恶奴欺臣不通家务,又见舍侄年幼,故常以下犯上,作践得府内不宁之故,才逼得舍侄不得不管教一番。亏得上托陛下娘娘洪福,下有舍侄治家甚勤,才总算使得家宅安宁。御史所劾,虽是风闻言事,但也的确误解舍侄甚深!”
贾政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如何回答最是妥当。
但他至少知道的是,在这个时候要维护贾琏名誉。
毕竟他和贾琏在朝堂上的利益是一致的。
所以贾政否认了陈正宗言贾琏治家不仁的说辞。
方从哲听后点头。
接着,方从哲就转身持象笏,向承宣帝禀道“陛下,如今天下有爵之家,大都人口繁多,即便不是寅吃卯粮,也是捉襟见肘,故而难以有周济庄户之力,自家有庄户冻死,亦实在难为,可宽宥也。然贾家荣府于此现状,却能使自家庄户无人冻死,这的确难得,自当算是治家有方。适才贾状元被劾,确系误解。臣认为,贾状元不但不应训诫,还应旌扬。”
方从哲这话算是将方方面面的人都照顾到了。
适才,徐光启直言许多权贵显宦不作为,任由自己庄田的庄户冻死。
方从哲现在只一句权贵显宦们自己也没什么财力的话,就为其开脱了。
陈正宗弹劾贾琏治家不仁,也被他借着徐光启说只贾家荣府没有庄户冻死的机会,通过询问贾政,让贾政这个贾琏叔父为其遮掩,然后顺势也将贾琏治家不仁变成了治家有方。
总之,他这算是在息事宁人。
既不让徐光启这种明里暗里想让皇帝打击权贵的官员掀起朝堂纷争,也不让陈正宗这种借着弹劾贾琏刷名声的伪君子激化朝臣间的矛盾。
方从哲自知身为首辅,就当燮理阴阳,调和矛盾。
他连皇帝的感受都照顾到了。
因为方从哲明显感觉到皇帝有意偏袒贾琏,所以才主动以自己首辅之身份,说贾琏治家有方。
承宣帝听后的确满意,道“元辅所言甚是,传朕旨意,赐贾琏‘治家有方’金匾,内廷有司即刻监造。”
说着,承宣帝又对方从哲笑道“就由元辅亲题这四字,算朕替元辅以彰爱才之意。”
方从哲怔了片刻。
他有一种自己被皇帝强行拉到贾琏一伙的感觉。
自己是堂堂首辅啊。
看在你皇帝的面子上,夸他贾琏一句够可以了。
在许多激进的士大夫眼里,自己这已经算是谄媚圆滑的行为了,你皇帝还要我给他贾琏题这“治家有方”四字,这不是将来让天下人都误以为自己这个首辅是他贾琏的靠山吗?
那岂不是自己将来还得给贾琏背书?
贾琏若无事还好,若有事,自己这个首辅不也逃不掉?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看,方从哲还夸过他治家有方呢。”
方从哲很不愿意让自己就这么跟贾琏绑在一起。
毕竟作为朝臣,应该表面上跟谁都不沾染才是。
“遵旨!”
方从哲自知自己不能拒绝,他只是诧异于皇帝的这个提议,且有一种被皇帝摆了一道的感觉。
“是什么让陛下这么帮贾琏?可怕至极!”
方从哲暗道。
承宣帝见方从哲吃瘪,心里自然得意,暗道“老狐狸,你想谁都不得罪,但朕偏偏要你表态!毕竟,总不能经常让朕下场帮贾琏,但凡,贾政可靠些,朕也不会这样。”
“诸卿以为此议如何?”
承宣帝这时候又问着其他大臣。
方从哲权已经在刚才为权贵显宦们都找到了为自己不顾庄户死活开脱的理由,但要想让这个理由成立,就必须承认贾琏的确在治家方面足够优秀。
这个理由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不努力,是人家贾琏太优秀。
故而,理国公站出来道“陛下圣明,元辅所言也确实甚为有理,贾状元治家有方,非敝府能及,臣惭愧!”
缮国公也道“是啊!陛下此举圣明,元辅也是明察秋毫,臣也深觉不及贾状元这些年轻辈,当了大半辈子家,现在还处处见荒,改日还真得到荣府上请教请教。”
一时,权贵显宦们纷纷同意,借着夸赞贾琏,掩盖自己的不作为。
“怎么变成了夸赞他贾琏!”
忠顺王等对贾琏治家从严这种理念,非常不赞同的权贵官僚们见此非常失望。
本来见陈正宗站出来弹劾贾琏治家不仁,忠顺王还挺高兴。
但先是因为徐光启搅局,接着方从哲三言两语就搞得好像大家都得肯定贾琏才行。
因此,忠顺王心里不由得吐槽了这么一句。
倍觉憋屈。
朝堂上的一切对于贾政而言,就是神仙打架。
他倒是看不懂为何现在满朝的人都夸赞贾琏,连皇帝都要给贾琏赐匾,还要首辅在匾上题字。
但贾政至少知道这是好事,心里由衷的欢喜。
“吾家琏儿真受欢迎啊!”
毕竟皇帝赐匾、首辅题字,这些都相当于在给贾府上护身符,将来自然是利于贾琏仕途,自然也会粘带着利于自己的仕途。
贾政可是清楚的知道,别说得皇帝赐匾,光是得首辅题字就很是不易。
要知道,首辅在士大夫中已经算是权力顶层的人物,门生故吏遍天下。
一旦首辅肯定了贾琏,就意味着不只是首辅一人有义务庇护贾琏庇护贾家的名声,来维持自己的权威,无疑是一大帮士林中人,要庇护贾琏庇护贾家的名声,要把贾琏会治家,贾家善教子弟,视为一种政治正确。
……
“这是怎么搞的!好好的一个早朝,本来是有御史弹劾他贾二舍,结果变成了群臣都得夸赞他贾二舍!”
忠顺王回府后郁闷地对自己私交甚笃的文臣钱谦益提起了在朝会上的事。
钱谦益也沉吟弄眉道“天子赐匾,首辅题字,这等美事,他贾琏能遇到,也是他的造化。”
“还不是因为徐光启一句话!”
“这混账竟排揎京城权贵罔顾庄户性命,甚至点名提出了本王!真是可恶!本王素来待你们文官儒士也算亲厚,还有这么不识趣的。这厮明显是个只知道做事不知道为官的。要不然,老方也用不着为这事打圆场,结果中了皇帝的套,硬逼着群臣给他贾琏安了个‘治家有方’的美誉!”
“谁不知道他贾琏治家甚严,如今,满朝皆认为他治家有方,那岂不是将来还得说他这样治国也是可以的。”
忠顺王把袍袖一挥,捏了捏拳头。
钱谦益听后道“王爷说得对,这事若仔细一想,极为可怕,宽仁治家不如从严治家,岂不是宽仁治国亦不如从严治国。”
“就是这番道理。你牵连进去的浙江科场舞弊案,若不是本王一句治国当以仁道,太上皇能让陛下对你只是罚俸?若真从严,你现在肩膀上扛的这东西早离了身。”
忠顺王瞅了钱谦益一眼道。
钱谦益道“此事的确是承蒙王爷襄助,才保得下官一命。”
接着,钱谦益又道“如今说来,这事的确不是好事,但他贾家荣府竟没有冻死庄户一人,也的确令人诧异,难道说,他贾琏早就有意以这种方式,让巡按京畿的徐光启据此上奏,为自己争得一个‘治家有方’的善名?”
忠顺王凝望着钱谦益,忽然在屋子里踱步起来“你说得对,太对了,这个贾琏真是有心机的很,竟然早就收买了徐光启这混蛋,他们在结党,他们在刻意为将来的变法铺路!”
“难怪他贾琏会置周瑞这刁奴的挑衅于不顾,而是去庄里修路,这是典型的以工代赈!”
“难怪他贾琏大张旗鼓地去庄里赈灾!”
“难怪他贾琏一开始会决定走科举,明显是在有意结识更多的士大夫。”
忠顺王一口气说了三个“难怪”。
他不知道贾琏只是因为飞梭织布机的产棉布效率太高,大大提高了纺织业生产力,而造成产能过剩,故不得不拉动内需,让庄户们用力气换取他过剩的棉布而已,就相当于局部地方生产力提高,局部地方的蛋糕被做大,即贾府内部的生产力提高,蛋糕被做大了,而贾府最底层的庄户都因此在财富上有所增加。
而忠顺王受限于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的见识,只以为贾琏只是想通过花钱赈灾的方式,让徐光启让朝廷看见他治家有方。
“如今看来,这贾琏去他府里西边的庄子只怕也是以工代赈,这样的话,他府里之前那叫周瑞的悍仆刁奴也不过是无本之木,被除掉是迟早的事,那么,无疑会让更多家主认为从严治家是真的没有问题,府里家奴不可能威胁到主子,只要真正从事生产经营的庄户和府里忠奴没有乱。”
钱谦益这时候说道。
忠顺王听后,道“这很可怕!说不定,天子真会从中意识到,只要稳住庶民不乱,还有人做事,那朝中王公大臣们也皆是外强中干,就可以随意整治。
忠顺王刚说到这里,其王府长史就急忙跑了进来“王爷,贾府把他府里的刁奴周瑞捆绑了回来!”
忠顺王听后立刻站起身来,又瞅了钱谦益一眼,道“你料到了!是本王小瞧了他贾琏,他贾琏用收买庄户的手段,成功收拾了周瑞!”
与此同时。
北静王府。
北静王刚回来,准备提腰带出轿,其长史王幼安就来汇报说“王爷!贾府家奴周瑞被该府琏二爷五花大绑的带回来了!”
北静王听后,停住了脚,看向了王幼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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