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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宿道长说一句废话,喝一口酒,眼中宛然是笑。
“太过轻松,没啥意思。”
方道士对面坐下,自己倒上,面se那是淡定已极。
“再吹!吹你的牛皮!谁的心在砰砰跳?谁的心里乐开花?是我?还是你?”宿道长摇头而笑,一脸了然。方殷喝一口酒,忽然大笑出声:“老大老大,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可是吓死我了哈哈哈哈咳咳!”是的,方道士呛到了,因为方道士直到此刻还是很紧张,还有激动兴奋无以言喻……
胜了!胜了!胜利胜利!
“使在哪里?”
“剑柄上面。”
“此物名之见笑。”
“话说我也中过招儿,哈哈!”
“细至微末,便不可见之,小至毫厘,则无孔不入。小子,若你可以内力发诸于外驱使随心,这次比试自当无往而不利,可惜,可惜——”宿道长眼望天际喃喃自语,似是又将故人想起。方殷哈哈一笑,于怀中掏出一瓷瓶,一锡壶,放在桌上:“可惜我不成,只有用诡计,可惜可惜明天不能再用,哎!”
“大道三千,混沌破立,好用拿来就使,管他甚么东西!”
“哈哈,高,高!小子受教,受教!”
“名威已立,下一关便是寒其胆魄。”
“是了是了,你告诉过我,要把一粒种子种进对手心里,那就是——”
“使一个人真正感到恐慌的不是刀光剑影,也不是拳脚暗器,而是看不见又摸不到的东西。见笑再细再小,也是有形有质,你只有唤醒一个人深埋心底的无形恐惧莫名惊慌,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更大的胜算。”
“我明白,明天便去寒他胆!却不是又是哪个倒霉鬼哈哈!”
“还有几场?”
“今天一场,明天两场,再过三关我便,干掉他!”
“许是三关,许是五关,只问人生何其短?便就一关一关又一关,好了,你去罢。”
方道士谈兴正高,宿道长却忽然意兴阑珊,起身走开。
“老大!老大!我还有话要说!”
还是走了。
此人脾气古怪实属异类,方道士却也早就见怪不怪了,见他走开,便又自斟自饮——可喜可贺,深以回味,一如杯中果酒紫亮亮淡而无味却又醺醺然回味悠长,而方殷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口味爱上了这种感觉,觉得,觉得,觉得……
很美。
是非眨眼过,成败转头空!
依稀记得那晚,那晚的月亮,似是,很圆。
八月十五。睛。
“……伏以,中秋神月,天清气爽。赤明开光,仙女ji乐。嫦娥舞姿,神龙朝月。神风鼓舞,流香拂尘。紫雾吐辉,绛霞敷天。三景齐照,诸天光明。河海静默,山岳藏烟。龙螭踊跃。人神欢欣,生死同休。凡拜月神,并得长年……”
台上一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道高声吟诵着,字正腔圆仪态周正,时而蹈步作舞,亦是一丝不苟大有风范。此人姓文,名文公礼,上清长老之一,常居二指峰,以素知礼仪墨守陈规见长。当年就是文长老开着会第一个出来迎接方老大,又据理力争积极反对方老大加入上清成名一名道士,时也命也?福兮祸兮?却早已无法回头,再想何必——
方殷默默看着那一张苍老依稀的脸,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从前。
文名祭月,时在白ri。
高道士低着头立在方道士身后,只想一剑将他刺个对穿然后用剑将他的心肝肚肠挑出来,看看是甚么颜se!自是苦大仇深,恨也恨得入骨,高道士确是存了杀他埋他的心!但一夜未眠,高道士想了很多,高道士也明白了很多,高道士知道那样不可以因为知道那样后果很严重,所以报仇的事情还是得忍——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高道士反反复复告诉着自己,这是一个必将实现的誓言。
这是这件事,还是那些人,昨ri比试自是有胜有败几家欢喜几家愁,却也分明写在脸上——除却袁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袁世低声嘻笑着:“牛道友,牛道友,威风霸气黑风肘哈哈,看招儿!”说着斜斜一肘送过,找的却是赵本——赵本叹一口气,苦着脸道:“别闹,别闹,老胡可是看你了!”
两只牛眼瞪过来,胡非凡又怒了!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除却牛大志使yin招儿胜了一阵,吕道长手下众将战绩皆墨全部首轮出局。吕道长自是神se不豫,徒弟们心里也不痛快,然而最窝火最憋气的还是高明高道士——两度中yin招儿,一将变驴尾,上次是黑肘,这回又是甚?而驴尾之尾的方道士已经咸鱼翻身成功晋级,那么驴尾之尾的称号只能留给战绩分没有且印象分极差的高道士。
倒数第一是拿定了!
高道士又悄悄将手向剑柄摸去,慢慢慢慢地握住……
此仇不报非君子!小人!你个小人!
科仪过了,又是抽签。
紫盒紫签,青盒青签,一分为二,四十二十。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方殷第九个上去,抽了个十一。
签为青十一,还有紫十一。
是谁?是谁?
“不是大志就好。”方道士想道。
牛大志上台,是青盒。
“青盒,青盒,青盒才好,不是方殷就好。”余下众道士想道。
经昨ri一役,上清弟子之中流传着一个说法,那就是——
妖道传人,避之为上。
是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世上也没有永远的秘密,有人明白,有人不明白,有人心里早就有数,有人还是猜得出来,此刻众道士多多少少都知道了,方殷方道士,不只是五子峰吕道长的徒弟,更与百草峰那个神秘人物有着莫大干系!或说旁门左道,或说妖法邪术,总之方道士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那是两个字——
神秘!
神秘的事物总是让人心里没根,从而摸不着底细,从而不知如何应对——
而心无着落之时,便会生出……
其时天气睛好,又是一轮开始。
“开始。”
望台上寒光闪闪剑影纵横,风声咻咻欢快嘶啸,时而双剑交错一声响过,其音铮铮脆而悦耳。双双矫健,对对不凡,剑似匹练人如龙,浑身解术各自逞!无数ri夜辛勤的磨砺终将谱就一篇壮美的乐章,便在此处奏响,奏响,奏响,一对对,一双双,内力有深浅,剑术有高低,可是蓬勃的朝气与旺盛的斗志,还有那颗不服输的心,都是一样,一样,一样……
方殷在看,方殷在想。
不得不承认,上台的每一个人的功力都比自己要高出不止一筹,台上的每一个人剑法都比自己绵密严谨修为深厚。方殷知道,这是事实。可是方殷想的不是这些,方殷正在新奇地望着台上一个个同门,心里那一个大大问题再度泛起因之纠结着困扰着,茫茫然似乎忘了身边的所有眼前的一切……
剑道即人道,果然!同一套剑法,每个人使将出来却是不同,或是威猛,或是凌厉,或是轻巧,或是细密,或是大开大阖一往无前,或是细水长流绵绵密密……那么,这是剑法的优劣还是人比的高低?是的,人xing品格流于剑路剑式,而xing格决定命运,那么,人,与剑,与命运,究竟又是怎样的关系?
那一点灵光又浮于脑海,忽隐,忽现。
方殷还是想不明白,因为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这个问题正是宿道长问他的,方殷不明白,自也答不出,追问回去得到一个字——
悟。
说得轻巧,如何得悟?再追再问,宿道长却也不明白了,只是一笑说了句,我不知道,我也不求,你若悟出,剑已有道。左右还是不知道,反正就是不知道,方道士悟了多少回想了多少遍也是不知道,只明白了一件事——看也是练,想也是练,人,还是多看多想,剑,最好边悟边练,至于命么……
还是交给天!
岂不废话?三者还是联系不起来,还是半懂不懂说不明白!甚么是命?甚么是道?甚么是人?甚么又是剑?好似全然不明白,悟来悟去还是空,哪里还有一点点的懂,不通!不通!着实还是不通!
“方殷——”
“方殷——”
“方殷!”
猛地一个趔趄,却是身后有人推了一把:“到你了!”愕然转过头,高道士点头一笑,面se友善目露鼓励之se!
方道士不明所以,却也不及深思,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
蒋老道自在台上,眼前却是一个陌生的兄弟。此人仪表堂堂面se坚毅,身形如标枪般先笔直挺拔!未识其人,先观其势,单只这份镇定如山的气势,便可见其人一般本事定非易与:“本人二指峰陆平,自号风雷剑,请道友多多指教。”其声朗朗,不卑不亢,似乎无关紧要宠辱不惊的样子——
却是不知鹿死谁手?到底是谁心里慌张?
方殷一般立好,随口说道:“我是方殷,外号儿东西双剑,呃,就这样。”
——开始。
说得轻巧,不过这样,可是便如昨ri,心里仍是无比地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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