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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啦啦啦!”乌骨将一串骨牌掷于案上,雄狮般愤怒咆哮:“吃掉他们!吞了他们!”骨牌,骨制的牌,刻有人名,以索串之,足有数十枚之多:“活活吃掉,连皮带骨!”骨牌的主人已经死去,大将三人,部将七人,千部主十数百部主数十,余者不计:“啪啪啪!”乌骨猛拍桌子,直震得杯盏狼藉:“你!还有你!都该死,砍下你的头,给我兄弟陪葬!”乌骨亲王自比草原上的雄狮,乌骨王子的火红战袍上也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雄狮,当乌骨亲王咆哮如雷的时候他就会化为为一头愤怒的雄狮,其狮脸之上浓密的须发是会如同雄狮之鬃一样蓬然乍起:“哗啦啦啦啦啦——”

这一回,是掀桌子,是第十八次。()

这是在乌努亲王的王帐之中,作为二弟,乌骨王子也太过分了:“你还有脸来说?你还有脸来说!”乌努生气的时候喜欢重复,加重语气:“父王的话是怎么说的?你说说,你自己说说!父王的话,是!怎么说的!”当然乌努也很生气,乌努王帐下的人马最多,这一次损失最严重的就是乌努!当然乌努生气的样子也是病殃殃的,就如同他袍襟之上绣着的那一只斑斓病虎:“没话说了罢!没话说了罢!哼,哼,哼哼!要是依了我,依我说的——”

若依乌努所说,舍凉州城,直取京城,不失一条绝妙好计:“凉州城必须要打,而且必须要打下来!”乌哈王子不偏不向,两边搅和道:“当然不可强攻,当以围困战术,将其活活困死!”这就是马后炮,事后小诸葛,当时乌骨提议地上地下双线土攻的时候哥儿仨还举手表决来着,大哥乌努当时就坚决反对,这小三儿乌哈却是将宝贵的决定性的一票投给了老二:“中原人从来都是缩头乌龟,而且是奸狡如狐,这一次我们必须好好合计一下——”

狡猾的不只狐狸,还有猫,山猫,乌哈王的战袍上就绣了一只猞猁。

狮王,虎王,猞猁王,就是三位亲王的别称。

是在深夜,灯火通明,乌努的王帐之中自是温暖如春,金杯银盏黄铜火盆,厚厚的毡毯铺得就像层峦迭嶂。帐外守卫亲兵此时不敢靠近,因为乌骨王子杀人不眨眼,尤其当他发怒的时候,真个一头择人而噬的暴怒的雄狮。乌努王子也不好伺候,乌努有病,神经病,完全就是喜怒无常,直比他爹乌河图更像个汗王,病虎也是虎,一样。还是三王子乌哈脾气好,大伙儿都很喜欢他:“喝酒!喝酒!二位大哥,边喝边说!”

酒又端来,菜又摆上。()

“我是大哥!”乌努怒道:“我!我是大哥!”

乌努是大哥,手下人最多,但他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是是是,你是大哥,坐下喝酒,我们亲爱的大哥!”乌哈抬举大哥,自也不忘二哥:“二哥也坐,这杯敬你!”乌骨也不理会,立着一饮而尽:“你自攻城,攻也好围也好,明日我自入京,杀他个人仰马翻!”这话乌努又不爱听了,当下又将酒杯一掷:“你自入京?你?自入京?哈哈!哈!哈!”一个说话阴阳怪气,一个更是暴跳如雷,当下二人吹胡子瞪眼又翻了脸,一时双双怒目凶睛互相瞪视,眼瞅着又要掀桌子了。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脾气还像小孩子一般,说来真正懂事的还是四十不到的乌哈:“国师——”

“哼!”国师二字一出,狮虎齐齐石化:“哼!哈!”

“国师说了,先取凉州。”猞猁笑道:“国师一至,万事无忧,大哥二哥,喝酒喝酒!”

国师自是陀迦落,雪山活佛陀迦落,骑黑虎掌虎符的陀迦落。

苦难之神,陀迦落,就快来了。

“还有几天?几天?还有几天!”乌努忽就哈哈大笑,成为一只笑面虎。

而乌骨则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狮子:“好酒,好酒,醉了,醉了……”

七八九天,不出十日,国师也该到了。

“呼——呼——呼——”狮子睡着了,刚才说的几句醉话,不必放在心上。

“三弟……美人……好……”病虎也很好色,酒能乱性,乱了乱了:“去你那里!走了走了!”

“二哥?二哥?”乌哈帐中有美人,还且成百上千个,猞猁王最好色,这个大伙儿都知道。

狮子睡着了,变成一头死猪。

当下借着酒兴,一大一小两条色狼又去寻欢作乐,每天夜里都是这样。

色为刮骨钢刀,怪不得老虎变作病猫。

乌骨不好色,但是冲动易怒,不得人心,不足为虑。

乌哈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常常扮猪吃老虎,看起来老汗王的宝座非他莫属。

但也未必。

乌骨一骨碌翻坐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一双眼比鹰还锐利!曾经的乌努不是老大,曾经的乌骨乌哈也不是老二老三,乌河图膝下有上百个儿子,能够活下来的绝对都是肉食动物!乌哈在收买乌努乌骨知道,乌哈在收买乌努乌努也知道,乌努那是将计就计,不让乌哈起疑心!真正好色的是乌骨,但这不是好色的时候,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战争,凉州城可以绕过去,绕不过去的是人心——

伤及筋骨,十去一二,这一次是惨败,西凉死了很多人,老汗王想必很是开心。

乌骨最想吃掉的是老汗王,乌努乌哈一般,乌河图的意图三人心知肚明。

没有人是傻子,虎、狮、猞猁一般,三人都在演戏。

但凉州城太过难打,但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看起来乌骨要再一次,认真地,冷静地,好好地考虑一下乌努的提议了——

不是攻陷凉州也不是攻入京都,而是不攻,撤军。

杀入王帐!灭了汗王!

这话是乌努说的,昨晚乌努和乌骨说的,当时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是个好主意,父王手下只有二十万人马,经此一役二人手下尚有三十万人马!但届时谁来当王?乌努说是分一分为二,乌骨可不信他!乌哈又知不知道?说的是一分为二乌哈又作何感想?乌骨有些头疼,想必乌哈也很头疼,想必想必乌努此时一样一样也很头疼,哪有心思寻欢作乐!

或者说,父王买通了乌努?这是一计?

应当是,父王打动了乌哈,必定如此!

父王就是父王,当真聪明过人,他说乌努天生反骨,等他造反的时候你与乌哈一起动手杀了他,王位就是你的了!

那么这话,同样的话,他有没有和乌努说?他有没有和乌哈说?

头疼!很疼!疼得都要裂开了!

一刀砍掉,就不疼了!乌努拔出了刀,一刀狠狠砍了过去!

想必,此时,父王的头也是很疼!

生于帝王之家,未必是件好事,乌河图的一百多个儿子此时也是死了十之七八,多半是头疼死的。

或者是,因为头疼死的。

摊上王庭内斗事,百万雄师也头疼,只有一个人不头疼,因为她是女儿身:“狮子头?狮子尾?”当不了王,当个郡主也快活:“清蒸好?红烧好?”大帐掀开,探入一张红艳艳的笑靥,熊熊火光之中辫发如瀑:“大老虎呢?小野猫呢?”乌骨瘫倒在地,又是烂醉如泥,这个郡主妹子,谁也惹她不起:“呼——呼——呼——”

娇小玲珑,英武俏丽,她就像是一颗饱满的松褐色果仁,一双大眼顾盼有神,目如点漆格外灵动:“贪杯的贪杯,好色的好色,哼!都是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很天真,也很可爱,她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莲花尽管她不白,她就是老汗王膝下最小的也是最最疼爱的一个女儿,名字叫作乌楚楚。

乌楚楚,小郡主,芳龄二十八,当然还是一朵鲜花。

未婚。

当然不是嫁不出去,以其过人姿色以其身份地位,西凉国中追求她的男人无数,多如过江之鲫。

可是乌楚楚,可是小郡主,认为都是臭男人,一个人也看不上。

所为何来,另有一号,旁人都是攻城拔寨大杀四方来的,乌楚楚小郡主可是不一样。

她这是,选郡马来了。

入选之人,不分敌我,条件有三,必须符合:一是未曾婚配,二是不留胡子。

三是对得上眼。

不得了,很难找,单只前两样就把西凉国大半男人斩落马下了,胡子就代表着西凉国的男人是个男人。当然主要是第三点,这个对眼,谁也说不好,可说难上加难。何况三个条件,还有一个底限,说的是小郡主胯下有一匹宝马,千里马,号称马中之王,名曰“望君”。谁人能够追上望君,谁人就是小郡主的夫君!骑马也行,就是这话!

既然马王,又怎追上?

终是镜花水月,不切实际梦想,小郡主也很失望,直到那一天——

城头巍然立,弯弓射王旗,那伟岸挺拔的身姿——

非但胡子,毛都没有!

自也未婚,是个和尚!

这就,对上眼了。

帐中,小郡主独坐托腮,面泛桃花,越想越爱。

他,能不能追上望君?这个不好说,没有人能够追得上望君,也没有马。

可是,但是,他的箭能追上啊!对了!成了!

情敌!危险!这年头儿和尚最抢手,第三者已经出现了!牡丹!

望君夺夫,杀阵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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