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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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原本也没有熟睡，听到生产队队长的疾呼，我们迅速披了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现在是初夏天气，山中夜里有着很重的寒气，刚出门的我就打了个寒颤。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队长举着火把正挨家挨户地敲门。

我刚想回去那件衣服穿上，老支书的声音便从人群中传来：“不要慌张，不要乱。一切行动听指挥。”

老支书向我们走来，村民听闻他的话，自动排成了两排，老支书在村子里挺有威望的。

“知青同志们，你们这刚来，就没让你们睡个安稳觉，俺给你们道歉。”老支书语气着急地说道。

我赶忙拦住老支书，说道：“老支书，到底是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老支书说道：“俺的闺女不见了，俺动员乡亲们一起寻找。人多力量大，俺恳求知青同志们，也帮帮俺们。”

我一听，脑中立刻联想起刚刚小李透露出的那番话。

可此刻的首要任务是先把人找到！

都不需要我说啥，其他知青已经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中，统一由生产队队长分配。

队长把我们和村民混在一起，男女分开，分成了八个小组，每组选出了一名组长，带领组员在规定的区域进行搜寻。

我和宋世魁被打散了，我在一组，他在二组。

我这一组由我做小组长，带领曹川江，还有两名村民，负责搜寻山脚区域。

村子里的物资有限，每组只能分到两根火把。我们宿舍的煤油灯，被分给了老支书带的那组。

问过老支书闺女的名字后，我和曹川江便一前一后，各自举着火把，把两名村民夹在中间，前往山脚。

村子算是临山而建，但距离山脚，还有大约半亩地的距离。

黑灯瞎火的山路不好走，我们一路走一路喊着：“娟子！娟子！你老巴时找你。”

这句话是我临时向村民学的当地方言，老巴时就是当地人对自己父亲的称呼。

很快，我们便来到山脚下，火把被山风吹得有些摇摇欲灭。我和曹川江赶紧护住。

这山脚的范围不小，绵延几里地。

我们前面是一条河流，是湘江的一条支流，河流环山，直通湘江。靠后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脚丛林茂密，枝叶繁盛，不见山脚痕迹。

到了这儿，我决定把我们组，再拆分为两个小组。

两名村民拿着我的火把在这里搜寻，我则和曹川江二人，往前面的雪花坪搜寻，约定一个小时后再回来碰面。

“娟子……”

“娟子，你老巴时找你……”

顿时，老支书闺女的名字响彻在这夜里。

我和曹川江也是一路喊一路搜寻，但奈何这里灌木丛长得太茂密，我走得很是小心翼翼。

“陈老九，你和宋世魁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就当我全神贯注在搜寻时，曹川江冷不防转过身来盯着我。

我打了一激灵，心里嘀咕着，这傻大个莫非是发现了啥？还是，这傻大个在诈我？

于是我干笑了两声，说道：“还能是啥人？来嘎嘎山插队的知青呗。”

嘎嘎山，是我们插队的地方的名字，这我还是在出发前听到队长说的。

我的干笑暴露出了我的紧张，曹川江这个傻大个明显不信：“从江西省城那么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插队？”

“我也没法啊，只有这里有名额了。”我瞎编了一个理由，不太想和这傻大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我不等曹川江回应，装作拨开灌木丛寻找：“你说，这么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儿去呢？”

但为了不让曹川江起疑，我想了一句说辞：“老曹，我们都是好同志，你要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

曹川江没有回答，好在他也没有在我们的身份上追究下去。

自始至终，我都不是很明白，这个傻大个怎么突然就开始怀疑我们，难道我真的哪里露出了马脚？

我细细回想起在宿舍时候的事情，直到我后脑勺一凉，想到了某种可能……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这边搜寻无果，只得回到约定地点，和两名村民碰面。

得知他们也无果之后，我们便回到村里。

八个组陆续回来了，等人员到齐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嘎嘎山这方圆几十里，几乎都被我们找遍了，可还是没有找到老支书闺女的踪影。

老支书虽然着急，但看到村民们也都折腾了一夜，心里实属不忍心，于是便遣散了大家回去休息。

趁着大家蜂拥回家，我一把拉住宋世魁，把昨晚的情况告诉了他。

“哥，这傻大个儿心眼细着呢。”

我把我的猜想也一并告诉了宋世魁，对他，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怀疑曹川江这个傻大个儿，是捕捉到了我和宋世魁的表情，这是唯一值得他产生怀疑的地方了。

毕竟当时他就坐在我邻床，以他的视角，可以很清楚地扑捉到我脸上的一举一动。

如果真是我猜想的那样，那这个傻大个儿可不是真的傻，是一个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人。

而为了防止我们的身份暴露，我现在都喊宋世魁叫哥，他管我叫老九。

宋世魁沉吟着起来，他也在回想宿舍的事情。

“不论如何，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小李那条线索不能断！”宋世魁严肃地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我们便回了宿舍。

折腾了一晚上，我洗漱之后就倒在床上，蒙头大睡起来。

直到晌午时分，我被喊醒去吃午饭。

老支书也在食堂里，一方面为了感谢大家昨晚不眠不休地搜寻，一方面想再次动员大家伙儿吃过午饭，上嘎嘎山寻找。

大家伙儿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吃过午饭，大家还是按照昨晚的分组，在嘎嘎山上分头搜寻。

嘎嘎山不大，但是却很陡峭，今天的天气又是阴雨绵绵，上山的路上我不知道滑倒过多少次。

可我们如此的辛苦，还是没能在找到娟子的踪迹。

在老支书不甘心地催促下，我们下了山。回到村里的生产队时，夜幕初降。

两天未有自己闺女的消息，老支书已然开始泪眼婆娑。

就在大家在一面安慰着老支书，一面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时，门外冒雨进来了一人。

是个姑娘。

穿着和村里的姑娘差不多，扎着的两个辫子垂在肩膀两侧。雨把她的刘海打湿，紧紧地贴在额头上，都快遮住了眼睛。

可她却不管不顾，反而是面带桃花般的微笑，微微侧着头一路走进来。

那模样像是在她身边有人跟她聊天似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老支书擦干眼泪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闺女吗？

老支书蹒跚地迎了上去，抓住自己闺女的手臂问道：“娟子啊，你瞎跑去哪了？可把乡亲们急坏了啊。”

听到老支书的声音，娟子便恢复了正常，回道：“老巴时，我在雪花坪的山洞里呢。”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毛坯房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们这些刚来的知青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我比他们更加疑惑。

雪花坪正是我和曹川江去搜寻的地方，我们找得很仔细，但完全没有看到什么山洞。

那这娟子口中的山洞从何而来？莫非是黑灯瞎火的，我们看走了眼？

老支书也是一怔，说道：“真在山洞里？”

娟子点了点头。

老支书的身体突然间往后倾倒，像是受到什么大刺激，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似的。

我就站在老支书身后，急忙把他托住。

“老支书！”

“老支书！”

一群人围了上来。

老支书喘了一大口气，方才在我托着后背的情况下站了起来。

老支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娟子回来了，乡亲们都散了吧。俺谢谢大家。”

说罢，我们在队长的示意下，陆续出了生产队。

我心中疑惑不解，所以我故意拖得稍晚一些才走，宋世魁也是如此。

我观察了一下村民们，发现他们散去之时，相互不再言语，每个人脸上竟然都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这是咋回事？我看得越仔细，心里也就越疑惑。

最后拖无可拖，我和宋世魁二人对视一眼，便也离开了生产队。

在路上，我便小声地把观察所得，告诉了宋世魁。

宋世魁伏在我耳边，只告诉了我四个字，而那四个字也让我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