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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董卓所说,董虎一次吃了个肚儿圆,即便他给人分地、分粮、分牛羊、分钱,他也赚了无数,按照死了一人的牛羊可养一人原则,董虎也可以在河湟谷地残存人丁外,再养二十万人一年,由此可见他究竟赚取了多少,又杀了多少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明面上却又只能任由他占有,谁让他之前并不隶属于朝廷军队呢?
金城郡的所有地盘,基本上只有河湟谷地一处,说是朝廷的地盘,事实上是羌人的地盘,仅以金城郡治所允吾城的地理位置就可见一二,允吾城在老鸦峡东侧,生生堵在河湟谷地的出口处。
允吾城生生堵在河湟谷地的出口处,而金城郡产粮最多的地方就是河湟谷地,若河湟谷真的是朝廷的地盘,治所理所当然的会在董虎正在营建的西平城,而不是如同防御要塞似的堵在河湟谷地的出口。
河湟谷地是羌人的地盘,董虎帮助朝廷平乱的名义是“董部”义从,董部是参狼谷羌部,去除掉朝廷平乱一事,河湟谷地的动荡实质上还是董部与烧当羌两部的争霸,是两大羌部的争霸。
两大羌部争霸,土地、牛羊、粮食……谁获胜,谁就是河湟羌的王,谁就占有一切。
说起来不可思议,朝廷怎么可能任由董虎说分地就分地,可这就是现实。早在汉宣帝击败先零羌时,就曾在河湟谷地屯田,到了王莽时,更是把无数罪犯送入谷地,可他们都失败了,小些的叛乱就算了,仅每隔十来年就爆发一次大规模叛乱,每次叛乱即便打压下去,也会持续动荡数年,就这样的地方,如何屯田?如何养民、治理?
久而久之,朝廷也不管了,你们爱咋整咋整,只要给朝廷交三十或五十税一的田税,朝廷才不管田地是谁的,也管不了!
朝廷不会过问董虎给百姓分地,只要缴纳些粮食就行,原则上也不应该在乎他抢了多少牛羊、粮食,可这人有些贱,若董虎不跟着朝廷混事,仅仅只是一个高原羌部与河湟羌各部争霸,即便把所有人全砍了脑袋,全抢了,朝廷连搭理都不会,可若跟在朝廷屁股后面,就会有人认为朝廷应该获得所有,由朝廷来分配,给不给董虎一根骨头……那就看心情了。
不仅朝廷有这心思,董卓同样也有,关键是董虎并不能算是董卓的手下,而是独立的存在,若是在临洮,即便董虎有个参狼谷,董卓都可以强行压制,可现在不同了,董虎已经成了河湟谷地的事实王,就不可能再因些许小利太过得罪。
几十万人的大战,即便他人心下有什么不满,那也不敢抢夺他“合理合法”所得财富。
董卓前来是制止董虎继续杀戮的,见河湟谷地渐渐平静,他也就不再多言,两人反而成了对驴友,竟闲的皮疼跑到青海游山玩水,还去了一趟西海万帐部,观看数万男女幼军骑放羊牧马。
当年汉武帝培养好马时,不仅在山丹马场放养无数好马,在青海也有放养,但青海海拔高些,战马的心肺更加强大,耐力、负重更好,可当董卓看到数万半大娃娃,甚至还有些十一二的女娃骑马奔驰,董虎大脑袋就挨了好几下。
董卓最看不惯董虎每每养一群毫无用处的娃娃,尤其是没人要的女娃,只要见到,一准恼火敲打他大脑袋。
两个驴友在外闲逛了一个多月,董卓也算见识了浑小子在各部族的威望,所到之处,没有哪个敢不小心弓着身子的,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小心着,而这在董卓眼里,这就是威望。
两人在外闲逛游玩,却不知道榆中城发生了大事,数万董部义从扣住了平乱大军右司马周慎、从事皇甫郦,差点引发了一场叛乱。
双方发生冲突的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粮食辎重的事情。
朝廷平乱大军被困狄道时,董虎领千骑偷袭了阎行的辎重大营,继而击败了困住狄道的过万叛军,替朝廷解了围,可朝廷并没有这么多钱粮辎重。
西北地贫,百姓家中多多少少都养些牛羊,阎行杀到狄道城外时,本身自带一些牛羊,又抢了狄道周边村寨的牛羊,辎重大营的牛羊也多些,而这就成了董部义从的粮食辎重,在董虎领五千骑奔袭河湟谷地后,朝廷以“一石粮兑换一头羊”买下了董部义从十三万头牛羊。
一头一百斤的羊可以产出六十斤净肉,一人最少要吃两斤肉,一头羊可以吃一个月,董部义从、朝廷兵马合计四万人,十三万头羊可以支撑大军三个月,有三个月,长安的粮食就算爬也爬到地方了,所以在皇甫嵩用“两千顷”田地做保后,董瑁、三丫也就答应了。
董虎领五千骑离开榆中时是六月初,七月中董虎与烧当羌决战,八月份基本上结束了战争,牛羊不是粮食,牛羊在下了羔后,按照牛羊的原有数量,就算长安至今没有送粮,也还可以支撑一两个月,可当河湟羌人跑到榆中下哭诉后,皇甫嵩就又把军中一些牛羊给了那些哭诉羌人食用。
原本还可以支撑一两个月的牛羊没了,朝廷的粮食至今也没送来,五月份种的豆子、高粱又被朝廷军卒割了个干净,数万董部义从又成了数月前的第三、第四大队那般后娘养的……
任谁说都不好使,三万大军把数千朝廷兵马困了个死死,不仅把自己好不容易种出的黄豆、高粱抢了回来,更是逼着周慎、皇甫郦还他们的牛羊,不还粮食,就是不放人!
三万董部义从占据着榆中、勇士城,把数千朝廷兵马困了个死死,朝廷不还牛羊,他们就饿着,三万董部义从就是不愿意给他们粮食吃。
人可以饿一天两天,哪能三五天不吃不喝?
也不知谁是平乱大军,谁是叛军了,原本是董部义从跟着朝廷打韩遂、边章等人,现在反了过来,皇甫嵩带着韩遂、边章等人把榆中、勇士城围了个死死,城外十万羌人把三万董部义从围了个死死。
董旻在城外都快把嗓子喊破了,又连续大喊了好几声,也没见一个人出来搭话的……
“唉……”
董旻是真的没招了,打马来到阴沉着脸的皇甫嵩面前,苦笑叹息。
“将军,这都两日了,若再不给他们粮食或牛羊……周将军、皇甫从事和数千将士可怎么办?”
韩遂向皇甫嵩抱拳道:“扣押朝廷将勇等若于谋反作乱,将军若不下令攻打,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董瑁看向只有些兵卒的城头,叹气道:“虎娃自临洮前来时只有五千兵卒,一千男人骑卒,两千女人,两千佣兵,若再加上第三、第四大队在狄道招募的两千乞儿、百姓,那就是七千。”
“虎娃绕道积石山奔袭河湟谷地时,带走了五千骑,包括了最开始的三千骑,也就是说……城内顶多只有我临洮三千乡勇佣兵,而城内却有三万兵卒。”
董瑁看了眼或皱眉或阴沉着脸的众人,又一次看向城头,虽远了些,看不清样貌,但他知道城头上都是哪些人。
“三万卒,一千狄道百姓,两万六千羌人,哪怕头上真的烙了字,可现在是朝廷大军来了啊……”
“韩遂,韩文约,韩太守……”
“你是西凉名士,在羌民中威望颇高,何不上前晓以大义,兴许就能说服了城内两万六千羌人,又何须攻打?”
韩遂阴沉着脸,若能三言两语说服了城内人投降,又哪里需要十万人围城?
所有人不开口,董瑁轻声叹息。
“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董部义从是吃了十三万头牛羊中的大部分,可那是他们应该吃的,且不言那些牛羊本就是他们的斩获,成了朝廷兵马的一部分后,朝廷不给一文钱饷银,难道连一口吃的也不给吗?”
“且不言答应的五千弓箭至今也没给,这里栽种的粮食总是他们种的吧?”
“他们在金城眼皮子底下种地,韩太守不会连这也看不到吧?”
董瑁叹气一声。
“汉民也好,羌民也罢,若不占着个理,又如何可服众?”
“牛羊是他们的,十三万头牛羊够三万董部义从撑上半年的,地里粮食虽不多,却也能撑上两个月,牛羊加上地里的粮食,足以让三万董部义从支撑八个月,可现在才多久?”
“三个月!才过了三个月,你们就让他们饿肚子……”
“饿肚子也不是不能饿着,都是穷光蛋时,大家一起饿肚子就是了,可你们偏偏只让他们饿肚子!”
董瑁转头看向韩遂、边章、李文侯、孟都,看向各郡造反转正的羌人大小头领,不屑一顾。
“知道吗,若是虎娃在这里,虎娃会巴不得你们攻打董部义从。”
“灭了河湟谷地一些反贼老弱,又如何比的弄死了你们更让人畅快?”
一干羌人面色狂变,董瑁却看向中常侍郭胜,向神色怪异的宦官微笑开口。
“大西北民风彪悍,乡野汉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村寨与村寨为了丁点小事,相互殴斗死人也再正常不过了,若河湟谷羌民与陇西郡羌民,或是武威郡、汉阳郡、安定郡、北地郡羌民殴斗,那也算正常。”
“有时候就是如此,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朝廷再如何,那也管不到一家兄弟打架不是?”
“郭公以为呢?”
郭胜看了眼面色大变的几十个羌民首领,又看向一脸阴沉的韩遂,苦笑叹气。
“还真是,若真是两兄弟打架,他人还真不好插手了。”
韩遂冷哼道:“他人是不好插手两兄弟打架,可若十万董部持刃进入临近州郡,又岂是兄弟相斗?”
董瑁点了点头,拍了拍胯下骡马脖颈,像是为他人让开道路似的。
“若韩太守觉得董部义从造反了,可以率领十万羌众攻打,董某绝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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