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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贼上中下三策……”
大将军何进轻声叹息,又看向前来向自己辞行的曹操。
“孟德与那临洮小儿接触过几日,以你之见,若那小儿有上中下三策,当是何种上中下?”
曹操因功调任济南国相,之前他是大将军府掾,今日正是前来辞行,听了何进话语时眉头不由皱了下,但还是抱拳躬身
“当日董太守前来雒阳,太后当殿问话时,董太守言黄巾贼与当日的羌人作乱不同,当日北宫伯玉、韩遂等人作乱是紧攥着的拳头,而黄巾贼则是张开的手掌,两者并不相通,需要逐一斩去黄巾贼臂膀,所以……操认可皇甫将军话语,皇甫将军攻敌于前,董校尉杀敌于后,朝中遣清正仁德之臣招抚贼人于腹,三管齐下,逐一斩去贼人臂膀当为上策。”
何进知道殿堂上皇甫嵩的话语,听到曹操也是这般开口,默默点头。
“临洮小儿虽狂妄令人不喜,然……”
何进又摇头轻叹。
“孟德你也是见了,去岁黄巾贼作乱,豫州、荆州、冀州、青州皆是贼人肆虐之地,然今岁黄巾贼余孽再起时,豫州却无贼人起复为恶,正值朝廷内忧外困之时,孟德此去济南还需小心谨慎,若能安抚……还需安抚为上。”
听了这些话语,曹操心下没由来的一阵苦涩,当日小公主回京后,他就跟着司空张温前往了颍阴,继而又是定颍城下强攻贼人的一员,自是知道董部义从上下的态度。
汉军上下将领皆以为朝廷屠戮威慑不足,皆不许贼人投降,定颍城下如此,宛城、广宗亦是如此,宛城阵斩贼人数万,广宗亦有十万颗头颅,本以为贼人已平,可今岁……
曹操心下叹息,向何进抱拳深深一礼。
“大将军说的是,只是……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若是去岁之时,朝廷尚可招抚贼人,与董太守那般,朝廷只需羁押蛊惑百姓贼首即可,今日……今日若是招抚,恐怕只会令贼人乘势做大。”
曹操话语刚落,席间坐着的袁绍起身抱拳。
“孟德所言不错,今日招抚实则养明日之贼,此非明智之举,还望大将军三思!”
何进心下叹息,曹操、袁绍话语在朝堂上也多有争论,之前所有人都认为皇甫嵩杀了这么多人震慑,而且张角三兄弟也都死了,黄巾贼祸也该平息了,可这才几个月?逃入太行山的张牛角就又领着无以计数的贼人四处劫掠……
想着朝堂上强势缴贼和妥协招抚的争论,何进最后也只能无奈苦笑,最后也只能舍下黄巾贼的事情,只与曹操说些毫无紧要的杂事,无非还是要他路上小心废话。
辞别了何进,刚从大将军走出,袁绍就从后面急匆匆奔出。
“阿瞒……阿瞒……”
曹操小字阿瞒,“瞒”是“小眼睛”的意思,盖因曹操自幼就是小眼睛,长辈们这才“阿瞒阿瞒”的表示亲近,可作为同辈人这么叫唤,就与叫头发稀少的人“秃子”差不多,若是私下里,曹操或许不会觉得如何,可袁绍在大将军府门前开口就是“阿瞒”时,也让曹操心下有些不喜,但他并未在脸上表现出什么来,反而转身抱了一拳。
“本初可是还有事情?”
原本还急匆匆的袁绍,在来到曹操身边时并未急着开口,反而看向不远处牵着战马的许褚……
“天下就要乱了……”
曹操眉头微挑了下,又不置可否笑了笑。
“本初你是不是太过担忧了些?凉州羌人、黄巾余孽不过是些疥癣之祸,又何须太过担忧?”
袁绍看着双手抱腹在怀的曹操,突然一笑。
“说的没错,凉州羌人、黄巾余孽确实是我朝疥癣之祸,可这是朝堂上下一心,无有奸人蛊惑陛下,然今日是这般情形吗?”
“陛下可是连三公都敢卖了!”
曹操一阵沉默,知道袁绍极为恼怒崔烈仅用了五百万钱买下司徒。崔烈成了帝国崔相,袁隗则继承了崔烈之前的“弼马温”闲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但曹操知道,正当天下不安时,频繁更替三公又会帝国造成怎样的动荡和伤害。
见曹操不语,袁绍叹气一声。
“几个月前,绍心下颇为轻视那临洮小儿,以为那小儿所作所为极为愚蠢,不仅从河湟谷地跑了出来,更是与他人言上中下亡国之策,以为他激怒陛下和朝廷内外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可回头再看今日,凉州羌人造反了,作乱羌人本应该与那小儿不死不休的,朝廷本应该是驱狼逐虎的鞭子,可今日……群狼却回头与持鞭的朝廷撕咬。”
袁绍叹气道:“若无那上中下之策,陛下与朝廷内外又如何恼他至此?他又岂能夺了雁门郡?”
曹操一阵沉默,又突然一笑。
“本初你是想说那董虎养贼自重吧?太仆大人不是在庙堂上举荐那董虎任护匈奴中郎将了吗?本初你又有何可以担心的?”
“太仆”两字让袁绍面色骤然一冷,随即又不屑扯动了下嘴角。
“阿瞒,你是与绍装糊涂吧?”
“哦?”
曹操轻笑道:“自熹平六年以及张修杀了呼征单于后,美稷匈奴就极为愤恨朝廷,太仆大人荐举那董虎担任匈奴中郎将,就算那董虎想在雁门郡‘自重’也不可能,匈奴、鲜卑人又岂是真的好相与的?”
袁绍叹气道:“阿瞒……你果真与绍装糊涂,你知道绍说这些,不是说那小儿死不死,二三十万黄巾贼人也还比不得三四十万匈奴人,夹在匈奴人与鲜卑人之间,那小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趁我朝危难时尾大不掉!”
看向不远处披甲按刀的许褚,袁绍脸上无一丝表情。
“本以为黄巾贼作乱时,陛下可以真正醒悟,可以亲贤臣远小儿……”
“可惜!”
袁绍莫名的摇头轻叹……
“临洮小儿虽猖狂,那上中下三策更是惊人,但当日的他也未说错,当日的他若要一日尽斩内廷阉党,他人也是无可奈何。”
曹操瞳孔猛然收缩,董虎当众将上中下亡国三策说出,知道实情者很多,何曾说过要斩“阉党”一事?
董虎没有说出这样的话语袁绍却当面说了出来,他想要做什么?
曹操一阵沉默……
“即便那董虎当众说了这等大逆不道话语,但他还是领着二三十万人北上雁门郡。”
“以兵相胁……是不是不妥?”
上一句还是董虎北上雁门郡,下一句就成了以兵相胁,本应风马不相及话语,但袁绍好像听了明白,不置可否轻声长叹……
“阿瞒……”
“陛下就是不能醒悟,就是要亲小人而远贤良忠臣,内忧外患下,你纵有治世之才也无施展之机,眼睁睁看着大汉朝每旷日下、社稷倾覆,痛心否?”
……
“呵呵……”
曹操突然低声苦笑。
“操仅一人,就算再如何心痛又能如何?”
听了曹操满嘴苦涩话语,袁绍精神一振,忙拉着曹操走到一边,一阵低声细语,边咬耳朵还边轻拍曹操后背,好像在安抚小儿似的,这让不远处的许褚一阵扯嘴……
过了好一会,袁绍才与曹操拱手抱拳,而称呼也由“阿瞒”变成了“孟德”两字。
“山高路远,孟德还望保重!”
“本初兄保重!”
……
马车骨碌碌,仅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出城数里,车厢内,曹操手拿着一卷竹简,但他目光却涣散无法凝聚,看似盯着竹简,但小半个时辰也没翻转竹简一下……
“主公!”
马车外一声闷哼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曹操,不由掀开了一角车帘,见外面并无异样……
“主公,许褚不喜欢那袁绍!”
曹操正疑惑许褚因何突然开口呢,听了这话语又是一愣,随即又不屑挑了下眉头。
“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如此之人,你许褚若能喜欢才叫怪了呢!”
曹操、袁绍、袁术都是自幼在雒阳长大,三人是发小,相比四世三公的袁家,曹操天然处于弱势,再加上曹操祖父曹腾是宦官缘故,曹操自幼是被清流官宦之家排斥的。
内外廷激烈争斗,非彼既此的泾渭分明的双方,面临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三条路可走。
其一是各玩各的,内廷以及拜入内廷的人一起玩,外廷清流官宦在一起玩,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里玩,两个圈子的纨绔子见面会如何?会各自站在各自一方撸袖吐口水、扔盘子。
其二是做万年乌龟的老好人,内廷一派说这样的,你得低头奉承着;外廷清流说那样的,你也得弓着身子小心迎合。总之就是做个万年乌龟的老好人,谁也不掺和,谁也不得罪,在哪一方撸袖干架时,就要跑的远远。
其三就是曹操这样的,本应该是内廷一系的,偏偏‘叛逃’加入了敌对的清流一伙中,作为一个合格的叛徒,打架时要先撸袖上前,自个拼命了、挨揍了,还得低头奉承、巴结着……只有如此,才能慢慢成了清流中一员,即便如此,那也还是个马仔、小弟,就如袁绍嘴里每每“阿瞒阿瞒”的。
曹操成了内廷纨绔子中的叛徒,纨绔子每次撸袖干架时,内廷纨绔子回家能不与家中大人告状、牢骚吗?在内廷照顾下,他曹家才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如此情形下,曹操能被他爹曹嵩喜欢那才叫怪了呢!
在十常侍面前,曹操只是小字辈,只要不是彻底激怒了内廷大公公,无关痛痒事情,十常侍也不与他一般见识,至于曹操的“五色棒”事情,打死了中常侍蹇硕的叔父也安然无恙,那是因为蹇硕与张让、赵忠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而且曹操从根子上来说还是内廷的娃,曹操揍死蹇硕的叔叔,那也是自己人与自己人干架,若是换了袁绍,张让等人一准饶不了袁家!
自家内斗与敌我争斗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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