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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渊近来军务缠身,忙得脚不沾地,无人叨扰赵未然日子过得清闲,不知不觉已然消磨了小半月。

不日便是下元节,她银两攒得差不多,自然是要抓住此番出府的机会。

恰逢穆渊不在府内,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心下窃喜,正兀自盘算着,就听见小媛嚷嚷着王爷回府的消息,大好的心情刹时跌落谷底,

这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

赵未然心头烦闷,百无聊赖嗑起瓜子,没那根筋想着出府去迎接。

府邸外,一身轻裘的穆渊跨步下马,冷眸扫过门前一众丫鬟仆从,以及一袭罗裳翘首而立的秦九曦,

触目皆是人影,却不知怎的心头颇有些萧索凄冷之意。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秦九曦一双美目水光潋滟,迈着碎步迎上前来,

“妾身好想你。”

女子眼泪一抹要投怀送抱,穆渊却是退了半步,脸色依旧温和,

“轻裘太脏,侧妃莫要沾上。”

他这样体贴地说,秦九曦不曾想王爷这般心细温柔,刹时羞得脸颊绯红。

穆渊看了她一眼,又转眸望着门口众人,声色淡漠吩咐道:

“本王不过回个府,倒也不必这般大张旗鼓,都退下吧。”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赵未然还在吃着碟里的瓜子,抬眼看见自己的脸,倒是半点没有欣喜之意,

“害……嗨!”她皱了下眉,搁了手里的东西,挤出一道敷衍的笑意,

“王爷您回来了。”

也是小半月没见着了,她倒还是那副样子,穆渊不由轻哼一声,

“本王不在,你过得甚是逍遥啊。”

屁!成天被困在王爷府,你管这叫逍遥?

“哪儿有,”

赵未然皮笑肉不笑说:

“倒是王爷,在外劳苦奔波一阵,好不容易回府,大伙都等着给您接风洗尘呢。”

她送客的意味掩饰得实在不那么高明,穆渊却也省的跟她计较,卷着一身的尘沙扭头走开了。

目送对方的背影,赵未然总算松了口气,

只觉跟男主说话忒费劲,起码得折寿两年!

她也不再想这不对付的人,转过头,如若无事地继续嗑她的瓜子去了。

.

下元节,市井人头攒动,触目所及皆是一派热闹景象,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节日的气氛更是浓郁。

“主上,”

却见卫殷匆匆上前,抱拳行礼,声色肃穆道:

“方边塞驻军传来急报,我军突遭夜袭,死伤百余人,异族进犯,恐欲挑起战事。”

边境本来战事不断,冲突擦挂已是家常便饭,双方早年签定和平条议,异族却打破规则屡次挑衅,

到底是蛮人,眼红中原沃土,蠢蠢欲动了十余年,终于是按捺不住。

“找死。”穆渊冷哼一声,眼底泻-出一丝鄙夷,听卫殷接着道:

“皇上说希望您能统领禁军,与异族一战。”

闻言他眉心微蹙,一时思绪繁琐,默了阵,吩咐道:

“备好马匹,明日启程。”

再欢馨的节日也无法避免突如其来的战事,此去不知何时能归,轻松的心情刹时凝重起来。

穆渊负手缓步行在这喧闹的街市之中,平生久经沙场惯了,少有机会接触平头老百姓的人情世故,本来不屑一顾这等凡夫俗子的喧嚷,此刻却觉这番场面似也不那样恼人。

遥见一对伊人立于河岸,执手共放河灯,祈福祝愿,并非大富大贵,却也自在逍遥,无权势之争,性命之虞,

大抵是刚成婚不久的一对新人,正经的话没说几句,那妇人的手便勾上男子后颈,两人在昏暗处忘情拥吻,仿若一对交首鸳鸯,看得穆渊瞳孔缩了缩,

这般无视旁人,没羞没臊的行径实在腻歪,却也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心头莫名有些触动,又觉某处空落落的,

他猛地一回头,视线扫过身后一众仆人丫鬟,禁不住问:

“王妃呢?”

在王爷府里简直要憋坏了,赵未然听着耳畔接连不断的吆喝声,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簇拥着的人潮,看杂耍艺人卖弄技艺。

一头发花白的五旬老汉“咚咚”在锣鼓上敲了两下,刹时引得全场瞩目,

“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

说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里几枚钢珠放在舌尖,转了转而后吞进肚里,旋即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供人检察,

那钢珠确是不见了去向,老人小孩都瞪大双目,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遍,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半晌却见他将那指盖大小的玩意儿一颗一颗从眼珠子里扣住来,明知是做戏,却做得跟真的似的,教人寻不出马脚,惹得满场叽叽喳喳一阵惊叹。

赵未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面凑热闹,一面琢磨着趁乱溜走的时机,

一会儿工夫,看戏的人越拥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攒动的人头,简直要被淹没在这人海之中。

只觉时候已到,赵未然撤了视线正要迈腿,倏然感到手腕让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箍住了,

转头险些撞上穆渊宽阔的胸膛,

“这里人太多,当心走散了。”

我他妈就是想走散啊大哥!

赵未然顿觉无语,她动了动手腕,觉得力量悬殊,顿时打消了强行挣脱的念头,这会儿被他拉着没法脱身,于是转移对方注意问:

“咳……怎么不见秦侧妃?”

“她喜静,不爱凑热闹,”穆渊道:“况且这地方烟火味太重,身子也吃不消。”

“哦。”赵未然低低应了声。

这会儿已然没了看人杂耍的兴致,倒是见穆渊神情专注,却也不忘一只手将她紧紧抓着,跟知道她要跑似的,她便也只得兴致索然地跟他一块儿看着。

……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暗了,今日未有宵禁,更深夜重,市井却热闹不减,

“砰”的一声巨响,穆渊站在赏河灯的亭子里,闻声转过头,见天穹升起一簇焰火,

火光于黑幕中炸开来,投影出花朵形状的五彩焰色,细碎的火星旋即四处奔散,“簌簌”坠落,

他静默注视着,感到心也同那火光一般跳动,一席暖意在心头流走。

“赵未然,起来看烟花了。”

瞧着一旁那垂头打盹的女子,穆渊不轻不重地拿胳膊抵了抵她,催促一阵,后者才不情不愿睁开眼,

赵未然皱了皱眉,方睁开惺忪的睡眼,天边那绚丽的烟火流转于眼眸之中,衬得她白皙的侧脸分外明艳鲜活,

天幕烟花绽放,也仿若倏然变得黯淡无光了,穆渊侧目注视着她,良久挪不开眼眸。

全然没留意旁人的视线,赵未然懒散靠在雕栏,单手托着下颌,扬首望着天,

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烟花了,她浅浅想着:

好美,火焰要是金子就好了……

瞧着那烟花发呆,忽而一席凉风吹过,冷风灌进衣领,赵未然缩了缩脖子,忘了夜里在外头需得加衣,她穿的薄,禁不住狠狠哆嗦了下,

“冷?”穆渊不咸不淡地问。

见赵未然点头,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这会儿又偷摸余光瞄着自己,他于是倾身过来,将她瘦削的身子兜进了怀里,

“还冷么?”

“……不冷不冷!”

赵未然刹时倍感头疼,心说要怎么委婉地告诉他,我其实是惦记他的貂皮大衣呢?

她微微抽动了下,对方铁钳般的手臂箍她更紧了些,

赵未然神经一跳,在男人怀里俨然僵成了块木头,只能侧着脸,避开对方无意扑扫在她耳廓的呼吸。

穆渊低垂着眼眸,无意识靠近,轻嗅着萦绕在鼻前淡淡的香气,

视线下移,不自觉盯着她的嘴唇,两片唇瓣红润饱满,唇线分明,颇有股坚毅之感,

他不知怎的,脑子里都是方才河边男女拥吻的场景。

夜色烟花,气氛到位,置身此景,穆渊难得心思柔软了些。

天边最后一簇烟花也散落下来,漆黑的夜幕归于沉寂,

赵未然侧目瞥了眼对方脸色,轻轻掰了掰他的胳膊,感到两条铁臂力道一松,便立马从他怀中钻出来,

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冷了,闷得脸颊都是红红的,不过光线昏暗,看不出脸上的绯色。

穆渊垂首整了整衣袖,沉声道:“时候不早,回府吧。”

“哦。”

她于是附和一声,跟上前人飞快的脚步。

.

“姑娘,这上好的云锦,您看看?”

“买不了吃亏,咱家这翡翠玉镯可是顶好的极品!”

“看一看瞧一瞧呦~,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咯!”

行了一路,沿路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赵未然闻声望去,见绑着头巾的小贩抱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子,周遭围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不热闹。

她于是停了步,眼眸不眨望着贩子手里鲜艳红亮的糖葫芦,一旁穆渊便也停下脚来看着她,

“嘴馋了?”

“嗯,”

赵未然心怀鬼胎地咳嗽一声,瞄了对方一眼说:

“我去买。”

还没迈出步,穆渊却一把将她拉住,

“我去吧。”

赵未然不免愣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还怔愣着,忽觉擒在腕上的手松开了。

见穆渊转身朝那拥挤的人堆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一声,

“在这儿等我。”

她于是乖顺地点点头,目送对方的背影没入人潮,

见那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嘴角笑意沉落下来,心头暗暗地想:

再见,不,永别了男主!

“糖葫芦,娘我要糖葫芦!”

男人高拔的身影穿过簇拥着的众人,有粗人满是油垢的脏手蹭过他衣袖,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要一串糖葫芦。”穆渊说着随手掏出银两。

“呦,这位贵人……”那面相憨厚的小贩却一下呆住了,

一串糖葫芦才几个钱,这么大的银子他掏裤底都找零不开。

“不用找了。”

穆渊也不多啰嗦,将银子塞给对方,径自从那稻草架子上拾过一串糖葫芦,扭头利索地走开了。

好不容易从人海中挤出来,穆渊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摆,抬脚朝前走去,

他看着攥在手里的糖葫芦,禁不住轻轻笑了笑,深邃的眸子流光熠熠,跟在憧憬什么似的。

然而他满心欢喜地走过来,不知等着他的却是一场空白,那与他约定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人呢?

繁华的街市喧哗依旧,赵未然人却不见了,

“赵未然?”

不知她躲在了何处,穆渊舒展的眉心倏然拧紧,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那片空了的区域,心头某处也跟被挖空了似的,陡然荒凉起来。

“赵未然,赵未然!”

连唤了几声,无人回应,穆渊攥紧手里的东西,无意识用力,

耳畔空气一片死寂,竹签突然“啪”的一声,在他掌下折成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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