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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晚云减收,淡天琉璃,波光点点,微风吹拂树梢,荡起一片波纹,一如婧儿此刻的心绪,波澜起伏。
她站在院中,偷眼向武德轩房中看去,心中暗想,今日所见这男子就是肖寒,他究竟是何人?为何自己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甚至还会有一丝激动,总令人不自觉得想向他靠近。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都仿佛刻在心底深处,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仿佛有着一种引力,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有种期待能看见他的冲动,日间,那个站在二楼廊下看着自己的男子,虽然扇子遮了脸,但是那个眼神便是这般触动了她的心……
莫非那男子便是肖寒?那个房子是阿俊何和几名护卫的住处,他既然能在那里出现,看来果然是自己人无疑了。
不知在自己失忆前,这个肖寒究竟跟自己是何关系?婧儿冥思苦想不得而知,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不知不觉走到了父亲武德轩的门前,她咬了咬牙,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萧吕子,见到婧儿,他仿佛一点不奇怪,一边闪身让路,一边冲着屋内的武德轩唤道:
“哎,老东西,你的活儿来了,老夫,出去活动活动。”
言罢也不待武德轩和婧儿开口,撒腿就跑。
“喂,你这老家伙这么不厚道,这就把难题丢给我了啊,你给我回来……”
身后传来武德轩的“呐喊”:“再——见!”
萧吕子头也不回,倒腾着两条短腿如飞一般来到侧门,也不开门,腾身跃上墙头,再一纵身,迅即不见了踪影。
看着二老这奇怪的一幕,婧儿心中纳闷,问武德轩道:“爹,师父这是去做什么?”
武德轩一边拿着手巾擦拭湿漉漉的双手,一边苦笑:“他呀,他避难去了。”
“避难?”婧儿茫然。
武德轩将手巾搭在架子上,走过来,“今天可忙坏了,老家伙也不出来给我搭把手,我忙得才回来,他就一味在屋里躲懒,这会儿恐是怕我骂他,便躲出去了。”
婧儿笑道:“师父他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不爱见人,爹您知道的呀,今日他能亲自出来为药膳点评已实属不易了。”
武德轩笑道:“亏得你出的好主意,仅这一日咱们就卖了往日半个月的药材呢。”
婧儿抿口一笑,“那还不是师父的点拨才让我想起用这个法子来解困啊。”
她抬头看着武德轩,沉吟片刻,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见她这般模样,武德轩早已心中有数,婧儿见到肖寒的事,萧吕子已告诉了他,就知道婧儿早晚会憋不住好奇心来询问,心中不由得又暗骂萧吕子,关键时候就自顾自地逃出去了,将这个难题丢给了他。
既来之则安之吧,总要面对的,大不了再编一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谎言,不,应该是善意的谎言。
想到此,他拉着婧儿的手在桌前坐下,温言道:
“孩子,找爹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有话不要闷在心里,这对你身子的康复可不好。”
婧儿面上一红,低声道:“爹,我今天看见一个人。”
武德轩故作不知地问道:“女儿看见谁了?”
婧儿轻轻咬了咬下唇,半晌,说道:“肖寒。”
武德轩故作轻松地“哦”了一声,“肖寒啊,他来过吗?我倒是没注意,莫非又来向你师父求学来了?”
婧儿问道:“爹,他当真是跟着我师父学医术的吗?”
“嗯,是呀,”武德轩忙认真地点头,道:“倒是个好学上进的,他一心想跟着你师父学点医术,你师父呢一直不愿意。”
“那倒也是,我师父这人可不会轻易愿意教人的。爹,我觉得,我有种很久以前就认识他的感觉,而且,而且……”婧儿脸一红,话便说不下去了。
武德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婧儿,上回你曾想起自己给闺房榻上一个男子喂药,你问我这男子是谁,我就告诉你了,这男子便是肖寒,你不是说想见他吗?如今见到了,你告诉爹,见了他,你有何感觉?”
婧儿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熟悉,熟悉到……好像他是我们的家人一样。爹,您告诉我,他是做什么的?从前跟我们家究竟是何关系?”
武德轩深深吸了口气,有意无意地将萧吕子放在桌上的那个银针袋拿近了些,口中缓缓道:“他,他是一位,将军。”
“将军?”婧儿诧异。
武德轩道:“是,人称少将军。”
婧儿喃喃道:“难怪阿鑫说那些护卫是少将军的人,原来是真的……”
武德轩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婧儿的神情,盯着她的眼睛,小心问道:“婧儿,你可曾想起什么?”
婧儿蹙眉摇头,道:“想不起来,只是觉得他很面善,很亲切,仿佛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会很高兴,感觉,就像他一直在我的脑子里一样,时不时会跳出来,却又看不清楚。爹可否多跟我说一些他从前的事?或许我能想起来也未可知呀?”
听得此言,武德轩长舒了一口气,握住银针袋的手也撤了下来,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婧儿,肖寒是我湘国神龙军的统领,其父乃湘国定远将军肖子瞻,肖寒不但人长的英俊,且聪明睿智,谋略过人。”
等了片刻,不见父亲继续说下去,婧儿问道:“爹怎不说了?”
武德轩耸耸肩,“没了。”
婧儿诧异道:“这就没了?他果真是将军吗?看起来倒是一团和气呢。”
武德轩心想:对你,他敢不一团和气?
婧儿又问:“他人品如何?”
“好人!绝好的青年!”武德轩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那他从前跟我怎么认识的?可否说来听听?”婧儿追问。
武德轩开始编故事:“他嘛,他起初是来咱们医馆看诊的……”
“他中毒了是吗?”婧儿急声道,眼中暗藏一份期待。
“……婧儿,你,想起来了?”武德轩的手又悄悄放在了银针袋上,指尖微颤。
婧儿道:“我看见制药室里有我以前开的方子,全是用来解毒的,如今看来便是给他治疗的,可他为何会在我床上?”
武德轩使劲眨眨眼,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回道:“这个嘛,这个,那是因为,哦,那是因为他受伤了,他来找我看诊,我不在,他,他走不动,你就让他先睡在你房中,你,你好学啊,你觉得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解了他身上的毒,所以,所以你就留下了他,,然后,然后就帮他医好了。”
婧儿紧张地等待下文,结果武德轩又停了。
“……又没了?”婧儿失望地望着武德轩,“给病人看病嘛,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武德轩突然为自己这番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实话而感到庆幸,他实在不愿欺骗婧儿,可又绝不敢跟她多说一个字,现在谁也不知婧儿的心结究竟在哪里,只怕不小心哪句话说不好捅了她的伤处令她发病,只能循序渐进,慢慢让她熟悉,慢慢找回从前的记忆。
婧儿虽然对这个结局有点失望,但还是选择相信她的父亲,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了?。”
武德轩击掌道:“对嘛,就这样你们就成了朋友了,就跟你和柳菡鑫一样,你做出了玉仙粉,帮她治好脸上的皮肤,于是就成了好朋友,一样,都一样。”
婧儿默然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见到肖寒如此熟悉,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她重重吐了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站起身来,笑道:
“婧儿明白了,婧儿有个祥州节度使柳将军的女儿是好朋友,还有个神龙军统领少将军是朋友,看来婧儿从前朋友真的很多哎。打扰爹了,爹早些歇息,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嗯嗯,婧儿也忙了这一日,快回去歇着吧。”
将婧儿送出去,直到目送她回了闺房,武德轩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密密的汗珠,返身回屋正要关闭房门,突然萧吕子宛如鬼魅一般“噌”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一见萧吕子,武德轩就气不打一处来,关了房门就冲他低声骂道:
“你这老家伙,说好的咱们一起面对呢?你倒好,说跑就跑啊,你……”
“嘘嘘——小点儿声。”萧吕子瞪着小眼珠,不急不躁道:“老夫素来不会撒谎啊,怕不小心说漏嘴。”
武德轩急道:“那我就不怕啊,我又何曾骗过婧儿?你知道吧,我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吓的老夫一头汗。”
萧吕子见武德轩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忙伸出手来,讨好地替他掸了掸长衫上毫不存在的灰尘,好言道:
“辛苦,辛苦,师弟莫急嘛,要稳住。”
武德轩斥道:“还好意思叫我稳住?你跑的倒是比兔子还快,好歹跟我一起面对呀,也省得我提心吊胆啊!”
萧吕子“嘿嘿”一笑,道:“师弟,你今天可立了大功了呀,你这般一说,婧儿可丝毫不曾怀疑,由此也可以看出,肖寒恐怕并非会令婧儿发病,那婧儿还是可以重新喜欢肖寒呀,这么说,让她发病的心魔恐怕真的就在老贼那一句话上。只要她不想起来那个老贼,想不起那件事,她就自会安然无恙了。”
武德轩道:“你怎知婧儿定然能重新喜欢肖寒?”
萧吕子吸了吸鼻子,说道:“婧儿自己都说了啊,她说:‘我说怎么见到肖寒如此熟悉,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这就说明她心里有他,喜欢他,离不开他,想他呗,就像土里的种子,浇点水就能长起来,嘿嘿。”
“……等等,你这是躲在哪里偷听到的?”武德轩瞪着萧吕子,咬牙切齿。
萧吕子抬手指了指屋顶,“嘿嘿”一笑,道:“无奈之举,无奈之举呀。”
武德轩抬头看了看屋顶,手指着他的鼻子尖儿,咬牙道:“你、你这种行为简直是令人发指!”
萧吕子笑嘻嘻抬手将他的手指头从自己鼻尖上挪开,好言道:“师弟辛苦了,早些歇息啊,师兄我就先睡了。”
言罢蹬了鞋子就翻身上床,抓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武德轩举着那根手指,大有欲哭无泪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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