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23年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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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明知秀满这番说辞，秀家的眼神急速收缩。

倒不是秀家觉得这个消息骇人听闻，实际上在后世就有很多这种说法，但是并没有在学界成为主流。

秀家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他终于从一个亲历者的口中听到了这种假说的，这无疑是对这种假说的有力论证。

明知秀满很满意秀家那惊讶的眼神，笑着对秀家说的“殿下，您当初就在备中阵中，毛利家的军势真的到了非织田右府不至不能破的程度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可是把山阴差点打穿了啊。”

“此事我曾问过关白，他的意思是：武田家已经灭亡，毛利家将会是阻挡在织田家道路上最大的障碍，这么大的功劳并非是他和我可以吃下来的，有必要将这份功劳和战后安堵的事情交给右府直接决断。”

听到秀家的说辞，明知秀满点了点头说道“是吗，关白当年是这么和你说的吗？那关白有没有告知你，当年他曾和惟任日向守一起接受了公卿的会面呢？”

在秀家的记忆中，丰臣秀吉似乎并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件事，但是又或是年代太久远了，这件事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眼神中的迟疑在明知秀满看来就是对丰臣秀吉的怀疑，随即他抛出了一个观点说道“殿下知不知道，当日您拜会右府之前的会席中，织田右府在要求我主转封出云、伯耆两国的要求同时，还要求在讨伐完毛利之后，筑前公（秀吉当时的官阶）转封安艺、备后两国的安排。”

“安艺备后？”

彼时丰臣秀吉的知行很分散，在播磨、丹波、但马、北近江都有领地，知行大概在20万石左右。算上他弟弟秀长和好兄弟与力蜂须贺正胜等人的知行，秀吉的知行在30万以下。

但是作为讨伐毛利的总大将，秀吉可以调动播磨、丹波、但马、因幡四国的大名，以及拥有备前、美作、备中一部的宇喜多家，实际控制的知行地在150万石以上。

将秀吉从分散的各领整个转封去安艺、备后，知行实际上是得到了加增的，庆长3年的乡账记录安艺有194万石，备后有186万石，加起来大概有38万石左右，丰臣秀吉得到了近似翻倍的加封，照理来说这样的加封不应该不满意啊。

还有就是明知秀满领有丹波+近畿两郡约30万石的知行，转封去了出云和伯耆也有40万石的知行。

得到加增的两人凭什么会是密谋本能寺之变的主角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但是忽然秀家明白了什么，他不能用常理去套丰臣秀吉，他是一个极其有野心的人。此刻的他虽然知行只有20万石，但是他却控制着150万石对应的权利。

而权利，天然具有排他性。

你织田信长若是对秀吉好生安抚也就罢了，将他弄到安艺、备后去就好似丢一条狗一样随意。虽说若是没有织田信长，秀吉的人生可能过的还不如狗，但是膨胀起来的野心，确实会让人迷失。

明知秀满自然不知道秀家在想什么，他自我感觉掌握着主动权继续挑动着秀家的神经说道“殿下可知道，毛利之后宇喜多家会去哪儿吗？”

“这关我宇喜多家什么事？”听到事关宇喜多，秀家直接跳了起来对着明智秀満最问道。

“当然有关系啊，殿下作为新降服的势力，凭什么在近畿附近拥有两国半近60万石的领地，即便是柴田大人和泷川大人的知行也没有您这么多啊！”

“若不是殿下是孤身一人，织田右府或许会拆分了宇喜多家吧。当初讨论的结果是，您（宇喜多）还有用，是可以作为讨伐毛利的急先锋，必须要稳住宇喜多氏。

但是毛利倒台之后，宇喜多家领有备前大半国就可以了，美作、备中那些豪族、小大名们，让他们直参织田氏。不知道殿下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明智秀満口中拆分宇喜多家的方案是可信度很高的，而且确实像是孤傲的织田信长会做出来的事。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会议的亲历者都死了，难道就凭你空口白话秀家就要信吗？

再说了，现在的秀家需要去纠结25年前的事吗？当时的织田信长就算真的打算搞自己，现在不还是做了土吗？

“你的煽动性很强，但是你话语中逻辑有漏洞。你是说明智日向守和关白在当时就已经对右府不满了，打算串联对右府下手，但是为什么下手的是你明智日向守，而不是两个人一起呢？”

“殿下误会偶说的话了”明智秀满摇了摇头说道“两位殿下的串联是后面的事。”

“殿下知不知道，在当初关白写给右府的求援信后面，有关于您的内容。他祈求保留宇喜多家的整体，将你们整个安置到周防、长门来，他保证会替右府教养好你。”

“关父亲他”听到这个答复的秀家真的愣神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秀吉的尔虞我诈，今日骤然从第三人口中听到秀吉曾经帮自己说话的事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是这样嘛”此刻的秀家多少有些怅然，秀吉给了自己未曾体会的父爱，当初自己和秀吉的关系还真的是好啊。

但是怅然也仅仅是怅然了，秀家继续追问道：“后来呢？”

“当年织田右府不许关白的方案，责令他做好自己的事儿接下来的事，丰春右府你应该明白了吧？”

“你是说？！”秀家原本松散的躯体猛地一振，眼神锐利如鹰的看向明智秀満，张口就对着他骂道“开什么玩笑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承认你的故事很有感染力，但是为了权利就为了权利，扯我身上做什么，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如果秀家不是穿越者，知道历史上没有自己本能寺之变也会发生，或许真的要被明智秀満这一篇感人的父子亲情戏码欺骗了。

看到秀家急了，明智秀満也坦诚相告说道：“我只是讲出当时发生的事，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使得关白和我主取得了联系，我不敢作出判断，或许只有等殿下百年之后亲自去问关白原因了。”

“我家主公是因为右府不顾已经确认你的协议和主母的安危，强攻波多野家导致主母害死的仇恨为底，再加上织田右府势力无情苛待功臣的故事为根，彼时右府又有推翻朝廷自立为君上的苗头在，多番重叠之下才促使我主决定尊王讨逆的。

至于关白是因为几层的原因，这一点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当初是关白主动将想法透露给我主的。”

“开什么玩笑，谋逆大事，就这么通过书信往来？父亲他凭什么信得过你明智日向守？”

对于明知秀满的回答，秀家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一想起丰臣秀吉这辈子做了这么多没逻辑可言的事儿，突然又有些相信了。

此刻的秀家多少有些惆怅，眼神不自觉的抬高，脑海中回想起过去骑在秀吉肩膀上的时候，眼眶中的泪水开始泛出。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是真的把我当儿子在养啊”

秀家情绪失控的时候，还真的觉得明知秀满所言可能是真的，但是等到稳定之后，越说越觉得不太对。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明智光秀要杀织田信长没意义啊，织田家家督已经给了织田信忠了，杀了织田信长，织田信忠带兵不得把你和丰臣秀吉的骨灰扬了？

对于秀家的这个问题，明智秀満也是有答案的，他淡然的说道“这就不得不提另一个重要人物了德川内府。”

“当时织田中将正在陪着内府游览堺町，这是信长公交代给他的职责。但是彼时织田公带人从安土移架京都，是内府劝说的织田中将回去迎接信长公。”

在明智秀満的故事里，本能寺之变是一场由三个丰臣家剧透串联组织的大戏，三个关键人物缺一不可。

听到这里的秀家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也向其提出了怀疑“内府为什么”

但是这个怀疑没有说出口，秀家自己就已经给出了答案：自然是因为信长公对待盟友的态度啊。让灭亡了武田之后的德川家康看到了危机，恰逢明智光秀和羽柴秀吉串联

“不对，这里面逻辑还有漏洞”

假设这一切为真，秀吉和光秀的串联连远道而来的德川家康都知道了，其他人会不知道吗？

再者，作为串联人之一德川家康为什么事后要狼狈的穿越伊贺山谷逃回三河呢？

而面对秀家的询问，明智秀満更是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殿下还不明白吗？整个故事里，只有我主光秀是老老实实执行了计划啊，不论是丰臣关白还是德川内府都背叛了我主啊！”

“德川内府假意答应了我主的密谋，但是正如你所说的，我主的这个计划有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即便是杀死了织田右府，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织田中将啊！”

“我也是在事后觉得此事有问题的，我们都没有想到织田中将会出现在京都，一直以为他就在堺町。但是内府劝说他回去迎接右府，也是这个操作，造成了后面天下局势的大变。”

“我主没有想到，当初承诺只要播磨以西领地羽柴筑前第一个反手打他，而且来的速度这么快。这个速度甚至超过了德川内府的预料，他本以为他有充足的时间穿过伊贺山谷返回三河，以替右府报仇的名义扛起大旗。”

“三个虚情假意联合在一起的盟友，互相算计又互相帮助，就造就了这次历史性的事情，彻底改变了天下的局面，最后却只有我主一个人独自抗下了所有。“

话题说到这里，秀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明治秀满整个逻辑：“这么说，你们三个人密谋了这件事，最后两个人都觉得你家主公日向守的计划太过粗糙了不靠谱，都假意同意了计划，都送出了自己的助攻，但是最后都没有完的参与进来成为盟友？”

“就是这样，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当年关白明明可以将内府绞杀在尾张，却最后要放他一条生路？仅仅是因为内府认错服软态度好吗？池田摄津守和那么多大名的死谁来负责？

德川内府不是我主，我主大丈夫也！我主成王败寇自承其罪，但是内府被逼急了是真的会咬人的啊！”

得到明智秀満确认答复的秀家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定论道“故事很好听，但是我不信。”

“最简单的逻辑，内府和关白都背弃了当初的约定，为什么你宁愿隐姓埋名在德川氏身边，也要搞乱丰臣氏。内府难道没有背叛你家主公吗？”

“哈哈哈~”明智秀満听到这番话哈哈大笑道“右府啊右府，你怎么看怎么愚蠢。我家主公计事不密，能同时杀死织田右府和织田中将实属侥幸，这里面甚至还有内府的功劳。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内府或许早就计划好了出卖我出在三河起兵，但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拍不是吗？最后拿下我主首级的难道不是关白吗？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恨他而去恨内府呢？”

秀家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此刻智商被明知秀满摁在地上摩擦。

不，不仅仅是自己的智商，还有自己的三观。自己的CPU在刚刚这段时间都快要超频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秀家这才说道“惟任日向守最后是被我的的下属讨取的。”

明知秀满说道：“此事天下皆知，我之前也恨殿下。但是现在我不恨了，殿下并未参与此事，对这事儿一无所知，战场上斩将夺旗是武士的本分，我还要谢谢殿下给了我主一个体面的结果。”

秀家眼神在明知秀满身上来回打量，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当初明智日向守劝诱细川和筒井的时候，用的借口也是羽柴和德川两家已经联合这样的话术？

但是他们都将这个秘密带去了墓里，筒井僧正到死都没有说出来，你家主公在被砍头之前也没有供出关白和内府，为什么你今天过来要和我说这些！”

由不得秀家这么问，眼看德川家康就要到了，在秀家当下这个起兵对抗大坂方面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明智秀満和你说“你义父为了你联合逆贼明智光秀烧了织田信长，多么伟大的父爱啊~”

这纯纯是来搞秀家心态的。

“因为我已经70岁啊”明知秀满摘掉头上的头巾，对着展示出自己沧桑的脸庞说道“用了20年去设计灭亡丰臣家，让她们终于内斗。眼看就要成功了，丰臣家马上就要灭亡了，却是最后输在了你的手里。”

“输？大坂那边应该还有十几万人吧，算上美浓的那些人，兵力差不多，胜负犹未可知吧。”

秀家不相信一个在过去20年操弄丰臣政权人心的人说出来的话，更何况如今大坂方面势力犹存，便对他发出质疑。

但是接下来明智秀満的话却出乎了秀家的预料。“人心已经散了，右府。连内府的心态都垮了，我今天来便是受了他的委托，来向右府谈判的。”

“啊~”说到这里的明智秀満仰天长叹道一声随即对着秀家自嘲道：“操弄了20年权术又有什么用，右府啊右府，你真当该为天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