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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圣殿内,陆昂方进去,就见到离开桌案,走到文圣坛上迎来第三考。
陆昂没在意,他没觉得自己有多优秀,他人寒窗十载当然比自己厉害许多。在空着的一张桌椅前坐下,上边摆放着笔墨纸砚。
第二考为策论,由朱子亲出题。
陆昂身前桌案的宣纸顶上浮现几个大字——何为大同。
殿外,柳召亭挥袖间,空中出现二十几个画面,最上边的是曾顺之坐在文圣坛上进行第三考。
虽说陆昂在第一考破心魔中是最后通过的,但毕竟凉州武城之事声名在外,众人都好奇陆昂的策论会如何写,柳召亭也不例外,看去陆昂所在的画面,题目是“何为大同”,不算难。
陆昂盯着这几个字,良久不语,他心中闪过一面红色,提起笔,字不好看,却有力:
如要大同,需先做到两点,权力公有和财产公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然今非也,秦王开郡县,董老立君权神授,皇帝封百官,百官逐级递增,万官治四万万民。
此非天下为公,亦不为公平,权力位于少数人的手里,社会财富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仅仅依靠科举来进行阶级流动,然寒门士子何其少,何况天下书生亦不多,更多的是四万万农工商。土地被买卖,农民失去公平;商人地位低贱,本就不公;工匠被困匠籍,生来不公。
这种天下,如何大同?
写至此,柳召亭不知何语,这已不是离经叛道所能阐述的,这是再否认大周的国本。弟子间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古来如此,这陆昂区区狂生罢了。”
“非也,陆昂说的有何错?农工商本就遭受不公。”
“朱子言‘正君心’,君心得正,则百官正,天下正。”
沈萱没出声,她想看陆昂皆着会写什么,她既是儒生,亦是商人,自是明白为商之不公。
陆昂笔锋微顿,蘸了墨,再写道:
当人人平等!不止士农工商,天下无贱籍、无奴役,便是为恶的罪人,亦是平等的。
世间当有一法,不论出生,不论富贵,皆要遵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法不当由天定,不由圣人定,当由四万万庶民定。法律要保护的不是统治者的权力,而是四万万庶民的权利。
君权不当由神授,而是来自于四万万的庶民,皇帝不是天给的,是人民给的;做的不好了,人民有权力让他下台,换一个好的、为百姓谋利益的。
笔落,陆昂拾起一旁的茶水,微茗一口,若有所思。
然云霄翻覆,狂风自起,嵩山的树木被拉扯得声声作响,太阳被汇聚的乌云遮掩,阴云以嵩阳书院为中心,朝整座嵩山而去,地动山摇,万兽出走,无不望着嵩阳书院其上的阴云。
下一刻,阴云中闪过一道雷光,万兽悲鸣,纷纷朝北方逃去,雷劫将成。
书院弟子看向天空之上的阴云,嵩山间的万兽哀鸣在整个书院回荡。
“晴空骤变,万兽哀啼,这天上的哪是什么阴云,是雷劫!”柳召伯高声道,“众弟子散开,用浩然气护住周身,莫要聚集在一起。”
四方高塔上的异兽哪还有方才的惬意,慌乱地从高塔上跳下,用爬、飞、摔,疯狂逃离。
范思伯皱眉道:“怕是会有异宝出世,我等用四象气来试试这雷云。”
话落,四老将各自逃窜的异兽抓回,随后腾开而起,这阴云范围极大,一眼不可望其边际。
范思伯将一股浩然气打入吊睛虎中,取出一滴金色血液:“小老虎,借你血脉真血一用,回头补偿你。”金色血液在浩然气中扩散开,一道道血丝化开,形成白虎虚像,掌乾金、兑金,主西方位。
三老亦效仿,纷纷从异兽中取出一滴血脉真血。
柳召伯将真血散入身前的虚空,凝练朱雀之形,以烈火塑身,掌离火,主南方位;宋靡同双手握合,挫出一个黑甲龟壳,随后将真血打入龟壳中,空洞的龟壳中一个怪异的蛇头窜出,掌坎水,主北方位;宋褎耳抬手一招,浩然气汇聚于前,雄狮身姿,神鹿之角,名白泽,掌巽木,主东方位。
四象冲天而起,一瞬之间破开阴云,总算窥得雷劫真面目,百道雷霆盘踞其中,已有雷池雏形。嵩阳四老面色骤变,半圣劫都不过如此吧,而雷霆还在汇聚,池中有白色的雷浆汇聚,那便是雷池的中心,而它的正下方,便是文圣殿。
天地一道惊雷,仿佛苍天在咆哮,四象之阵合力围之,又是一道惊雷紧随,随后、两道、三道……雷光如雨水一般倾泄而下,四兽仰头长啼,力竭而倒,同时嵩山中传出了万兽悲鸣。
四老被雷霆震退,眼看着雷光落下后圣殿,却看见沈萱、张顺国、宋厚之踏空而起,随后五百位夫子腾空直往,满堂夫子的浩然气激荡着整座书院,汇聚成一本通天的书籍,直纳天雷。
可人力有限,但天雷无数,书籍在吞下五道天雷后便破碎了,众夫子皆倒落地上。
然圣人庙堂,大道位列,天地亦不可不敬之。
文圣的影像再次浮现,一记戒尺击退惊雷,再一下打散雷云,左手探出,硬生生捏灭雷浆,朱子转过身,朝着后圣殿,淡淡道:“皆着写!讲讲存天理、灭人欲。”
众人后知后觉,这天地异象竟是入考的贤者引起的,会是谁?
陆昂恍惚听道有人唤自己名字,然双眼痴迷,不管不顾,一脚踢开椅凳,俯身狂写,笔走龙蛇:
封建社会的主要矛盾为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的矛盾,固化的社会阶级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只有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也就是大同社会。
朱子所言“存天理,灭人欲”,便是大同社会个人修养的最高境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大力发展生产力,当生产力发展到一定层次,能够满足四万万庶民的物质和精神需求时,“存天理,灭人欲”才能实现。
手中毛笔猛地折断,陆昂虚脱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这些道理皆是他在另一个世界所学。
外人眼中,画面里属于陆昂的书案上出现几个金色大字:至言,圣人颔首,不语!
柳召亭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昂在纸上写的最后一段字,这与上边两段截然不同,偏偏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却不解其中意思。
有弟子打算用笔在纸上记下这一段文字,圣人所评之至言。
可笔墨刚落、方写半句,天空又是一道惊雷,虽未落下,但所记纸张无火自焚,连书写用的铅笔都断成两截。
这让书生骇颜,方才的雷云千里,雷霆百道还历历在目。若非圣人出手,怕是嵩阳书院能被劈成灰烬,当然,前提是宋禾不在。
文圣三考,一问心,二究理,三寻道!
陆昂走至文胜坛上,用衣袖擦了擦额前汗珠,盘膝而坐。
商都乐财街
宋禾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和老板吵得唾沫齐飞,只争五个铜钱的差价。
陆霜的左手被宋禾高高牵着,右手握着糖葫芦,看着乐财街人来人往,好一番热闹。她时不时偷偷撇一眼满嘴唾沫星子的先生,觉得先生好是有趣,便是吵架也是这般斯文。
见先生这般费劲,陆霜挣脱开先生握着自己的手,在宋禾错愕的目光下,她跑到老板身前,拽着老板的衣袖,奶声奶气道:“叔叔油光满面的,定是家里有位好婶婶,丫头在这里祝叔叔红枣临门、福如东海。”
老板见到如此懂事、好看的丫头,收起了原先的那副嘴脸,问道:“丫头,喜欢什么点心?”
陆霜也不嫌老板油腻的大手脏,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蛋,嘻嘻道:“哝、哝、哝和哝,谢谢叔叔,叔叔别讲价了嘛,人家想吃。”
老板不忍心拒绝,只是对宋禾讽刺道:“丫头长大后,莫学你家大人,小家子气。”
陆霜接过老板的大袋子,眨着大眼睛摇头道:“不行哦,我家先生是很厉害的大夫子,我要跟先生学世间好多好多道理的。”
宋禾瞪了陆霜一眼,牵起她的手,说道:“走吧,我的小踟蹰。”
两人一路离开,朝着嵩阳书院而去,宋禾自然看到了雷劫,方才打碎雷云的文圣虚像其实是他留在文圣殿的道韵所化,他尚有余力,便代圣人而行之了。
老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念“夫子”,在一阵风中凌乱。
宋禾牵着陆霜沿着山路返回,时不时在一处山神像前停下,方才的天地异象不只是雷池,连整个嵩山的地脉都在颤动,这才引得万兽出山。若非他这些年在嵩山立了数十山神像,怕是嵩山已经大变样。
陆霜跟在宋禾身后,嘟着嘴:“先生,我走不动了,你带我走了十多里。我穿的鞋子不好走山路,脚都肿了。”
宋禾连忙蹲下身,他心急着将嵩山的地脉回归正位,安慰道:“踟蹰不哭,不如我背你。”
陆霜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没哭——”随后,陆霜把头一甩,不想搭理宋禾。
宋禾微微一笑,将陆霜拦腰抱起,抱入怀中:“你若不愿我背你,我便抱着你走。踟蹰身子轻,抱着很省力。”
陆霜满脸通红,缩在宋禾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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