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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钦之被建康妇人逼的跳入秦淮河,最终在朱雀航上岸,躲进了小舟内,换了一身衣服后,摇身一变,又是一个偏偏小郎君。

可惜,朱雀桥上,依旧盘桓了许多热情奔放的美妇人,始终不愿离去,瓜果香囊纷纷抛向了小舟,扬言萧钦之再不露面,供人一赏,便掷沉了小舟。

听萧钦之心惊胆战,更加不敢露面了,透过舷窗缝隙,稍稍一瞥,船舷入水多了几寸,心里很是无奈,只盼着前去尚书府的小厮,赶紧领尚书府的人来接。

趁着等人接的空隙,徐邈伸出一只手,抓紧了一个苹果,边吃边憋着坏笑,道:“钦之兄风姿卓越,在下仰慕,若是以后没吃的了,只需让钦之兄露个面,几天不用愁吃喝。”

赵芸菲打趣道:“仙民兄,何止于此啊,我俩非但不劳吃喝,更应感到荣幸才对,被妇人逼的跳河,千古头一遭,当年潘岳掷果盈车也不过如此。”

徐邈道:“车在地上走,咱们现在可是在水上,朝不保夕,危在旦夕矣。”

赵芸菲道:“也是,早知便换一艘大船的。”

徐邈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萧钦之,又说道:“这下全城皆知了,想不知道都不行,哈哈哈......”

是啊!她想不知道都不行了,念及此,萧钦之一脸的尴尬,心想:“头一回来建康,就出来这么大的糗,关键还是在她家门口,真是丢死人了。”

乌衣巷位置在秦淮河的南岸,以御道——朱雀桥为分界线,西边是十里秦淮河,东边是乌衣巷,前身为三国时期,东吴禁军的驻地,因禁军身着统一黑色服饰,故得“乌衣”之名,晋室南迁后,王、谢入建康,领各自家族等一行人居此地,后遂引得时人争先效仿,皆定居乌衣巷,以至日趋闻名于世。

这个朱雀桥,就是刘禹锡口中的那个朱雀桥,其有感于岁月变迁,春秋更迭,兴废寻常,荣耀不在,曾作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不过,诗中的乌衣巷,残垣断壁,枯草丛生,一片萧瑟之景,乃是四百多年后了,而如今的乌衣巷,却正是鼎盛之时,琅琊王氏依旧极负盛名,陈郡谢氏即将迎来家族荣耀的顶点,巷子内的诸如其他的世家大族,挤挤挨挨于此,让乌衣巷声名远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乌衣巷并非一条长长的街巷,而是一块区域的总称,地处建康城东南,其北、西两面乃秦淮河,背倚石子岗山,乃是一片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过了琅琊王氏的府邸,便是谢氏的府邸,因最早居于此地,占地颇大,可绵延半里长,故修建清幽雅园,宜居宜人,内有假山,引活水绕山,山临内湖,湖中有莲。

六月十四日,酉时一刻,日落黄昏,晚风过境,谢氏府邸内的临台湖上,清荷蓬蓬泛波,莲花瑶瑶浅语,几只蜻蜓荷间嬉水,几许蝉鸣映入心扉,扑鼻的清荷香满了天地,裹着一艘采莲船,缓缓行驶在荷塘内。

采莲船内铺有一张软毯,躺着一名秀气女子,不施粉黛而如朝霞映雪,清素若淡然兰芳,身姿清瘦宛如纤纤秀竹,素衣覆体不失华贵,其双目微闭,一头的青发随意倾泻,纤手伸出船舷,触摸着微凉的湖水,划出一道细波,欲语还休。

谢氏府邸的清谈,愈发的有雅名,名门大族的青年才俊,无事皆聚于谢府,清谈雅辩,各出奇手,你方唱罢我登场,目不暇接,便是要赢得谢道韫这个江左第一美女的芳心。

可惜,至今无一人过关,却也愈发的激起了大族才俊们的胜负欲,各方手段齐出,或苦学、或邀名师、或屡败屡战,势必要挣得头筹。

因参与人数过多,谢道韫一女子,舌战群儒,未免体力不支,故谢府的清谈,从原先一天一场,改为三日一场。

每一场清谈,便像是一场战斗,谢道韫都会全力以赴,以至每一场结束后,身心俱疲,事后都会躺在采莲船上,让侍女轻絮撑船,随意穿梭荷间,驱散疲劳。

当谢道韫闭起眼时,便想起了京口的湖心亭、凤栖湖上的荷海、无锡太湖彻夜泛舟、吴郡封河边和夜晚的田野,那些美好的瞬间,好似近在眼前,却一触即破,让人望而生畏。

当去岁冬日,一张白纸从武进而来时,谢道韫的心就一直没安稳过,面对阿弟的擅自做主,且其自作聪明,以为无人知晓,于悄然无息间,断了念想。

然,谢道韫一眼便看了破阿弟的诡计,大为恼火,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将这份愠怒深埋在心底,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那只呆头鹅能明白么?

少女的心思,总是患得患失。

谢道韫有些不确定,却极力安慰自己:“你收到了白纸,却还执意在句容等我,说明你的初衷不改。我送你莲藕,是想告诉我到了,送你琵琶治嗓子,是想告诉你,我不能联系你,以你的聪明一定能领会我的用意吧,一定能。”

“可你这只呆头鹅,怎就一直不回应呢?以你的声望,随便写首诗,传到建康,我不就知道了么?”谢道韫心里埋怨道,长吁一口气,念及此,不由得愠怒,心道:“可你这只呆头鹅,不给我写诗就算了,竟然还敢给顾旖旎作诗,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真真要气死我了,等你来了建康,定要你好看,吃上几回闭门羹,且看你可敢给别的女子作诗了,哼哼!”

沉默了半晌,谢道韫又心心念道:“可你怎么还不来呢?真的好累,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不敌,若是我让别人娶了去,届时看你如何是好?”

最后轻叹道:“明日,就六月中了,凤栖湖上的荷花,一定开的很美吧?”

“是啊,不知怎的,今年的莲花好似比往年好看多了。”船尾撑船的侍女轻絮,应道。

“往年都在会稽过夏,你何时来了建康?”谢道韫搭话道。

“可荷花不都一样开么?不同的地方,难道开的不一样么?”轻絮狐疑道。

“呵呵!”谢道韫轻笑,想了想道:“从前有只呆头鹅,说别人家的荷塘,家馐碧珍,而他家的是荷海,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你且听听,是不是不一样?”

“他定是吹嘘的。”轻絮道。

“哦,你如何得知的呢?”谢道韫问道。

“小娘子,你想啊,他是一头呆鹅,一生都在一个湖里游,哪里会知道别的湖有多大呢?”轻絮道。

“嗯~你说的有理,这头呆鹅一定是吹嘘的。”谢道韫含笑道:“轻絮,回去吧。”

“小娘子,在歇一会儿吧,天天读书,也不怕累坏了身子。”轻絮心疼道。

“读书而已,又不是战场杀敌,哪里就累坏了身子呢?”

“哦~”

轻絮见小娘子执意,只好撑着采莲船缓缓靠岸,忽见院门处,侍女冬令走来,捂着嘴笑,见着轻絮,便说道:“轻絮,小娘子,我适才听门房说了一件趣事,真真笑死人了。”

“什么事?快说说。”轻絮催促道。

“我听门房说,前些日子把人骂的吐血昏厥的江左萧四郎,刚到了朱雀航,好多人都去看萧四郎长什么样,把御道都堵住了。”冬令说的眉飞色舞,好似亲眼目睹了。

听的谢道韫一时失了神,站在船首,险些忘了上岸,忍着心里的悸动,连忙问道:“然后呢?”

“听闻萧四郎第一回来建康,在朱雀桥上作诗,然后被一帮妇人给围住了,吃了不少胭脂水彩,逼的跳进了秦淮河里,才脱了身,哈哈......”

轻絮闻言,笑的肚子疼,直言道:“萧四郎果真如传言那般好看吗?”

冬令快速点头,眼中露着精光道:“好多人都见着了,说萧四郎不负‘江左卫玠’之名,才情更是了得,刚作的那首诗,就已经被疯传了,可惜,门房没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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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萧四郎,跳进了秦淮河,可安全上岸了?”谢道韫掩唇轻笑后,忽担心道。

“小娘子,你且听我说,后面更好笑,萧四郎上了朱雀航,躲进了小舟里,朱雀桥上的妇人们,久久不愿离去,纷纷掷果丢香囊,扬言萧四郎不出来,就把小舟掷沉了。”

谢道韫扑哧一声笑,好似看到了萧钦之躲在小舟里,瑟瑟发抖的样子,继续问道:“他人还被堵在朱雀航么?”

“不在了,尚书府的刁小郎君,带着一大帮人来,把萧四郎接走了。”

谢道韫会心一笑道:“冬令,你去打听打听,萧四郎作的什么诗?”随即便快步回了闺房,将轻絮支开了,扑到了床上,撤下了帷账,满心欢喜,捂着唇,小声偷笑,心想:“呆头鹅,看你以后可敢招摇撞市了?

“哈哈......”

“笨死了!”

谢道韫躺在床上,青丝散落在枕头上,凝望着帷幔顶部,思绪便飘到了朱雀桥上,眉一挑,嘴角一翘,露着盈盈微笑。

这一刻,她不是闻名遐迩的大才女,就只是一个怀春的少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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