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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齐大年拜见恩师。”齐大年内心焦虑,不顾卓府老仆的阻拦再次请见。
卓尚书叹口气,放下手中古籍,拿起茶杯喝过一口茶,慢悠悠说道:“凡遇大事须静气,你跟着为师这么多年,治学过于松懈了。”
老仆后退让开书房的门,抬手做出一个请地手势。
齐大年长出口气,认真整理下衣冠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学生拜见恩师,感谢恩师教诲。”
卓尚书不看齐大年,伸手再次起古籍,淡淡说道:“深夜到家里来,所为何事。”
齐大年内心忧虑急走二步来到卓尚书身边,低声说道:“今日学生被那姓卢的老匹夫赶出吏部,让学生下旬前要交割完差事,去兵部看库房1
卓尚书不满地将书拍到条案上说道:“慎言!堂堂大晋帝国丞相,你怎可如此称呼?老夫平时就如此教你的?我也过古稀了,你是不是出了这个门也叫我声老匹夫?”
齐大年连忙慌乱地跪在卓尚书身前不敢抬头,嘴里一个劲地请罪。
“老夫早就说过不要背着我乱搞小手段,你们哪个听进心里了,景清这回上了一道好奏疏,天生大晋圣主,万寿无彊,好个万寿无彊啊1
卓尚书说完眼中流出一丝哀伤,当年他的决定还是有负张景清这个好学生啊,但心里却并不真后悔。
他曾经是欣赏张景清,但那时正是和齐家等大势力作政治交易的关键时刻,虽有万般不舍那时也不得不放弃张景清,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
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做就做了,卓尚书心里并不遗憾。
只是他如果早知道张景清能有如此的政治敏锐度,当年不让他出头便是,卓氏门徒多如狗,随便换谁上疏劝谏都可以。
世事无常,人心无常,当年那个寒门出身的小进士,如今终于长出七巧玲珑心喽。
卓尚书在内心长叹一声,还是起身扶起齐大年,又亲自挥袖替他抚去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弟子肯定要管教,但也不能不看齐大年背后那些人的面子,凡事点到为止是卓尚书的一贯风格。
“木秀与林,风必摧之。而今可想起为师这些年和你说过的话了?你们以前总背地里笑话景清,认为他出身小门小户难成大器。如今你还这么认为嘛?”
卓尚书说完用手一指对面的椅子,让齐大年坐过去说话。
齐大年先扶恩师坐下,又殷勤端过茶杯双手递给卓尚书,才小心地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齐大年气愤说道:“徒弟这次去姚安时明明已和他说过,恩师有机会登上相位。他却依然献上这种毫无风骨的谄媚之诗给陛下邀宠,徒弟替恩师不值...内心不耻。”
卓尚书心中不悦,如果齐大年只有这种见识恐怕将来前途堪忧,自家的子侄看来不能托付给这种心胸狭小之人。
卓尚书耐着性子说道:“景清没有做错任何事,倒是师门欠他良多,当年哪怕你们上书小小保他一下,也不至于让他赋闲四年。”
齐大年心中有些不服,但还是低头称是。
他们那年科举有二百多人取中进士,无论哪个进士都是恩师座下的弟子。
大晋的政治资源与朝中官位就那么多,不是姓张的少分点,肯定就是姓齐的少分点,齐大年当年蛊惑张景清上书劝谏本就是有意为之。
至于事后不救,冷眼旁观更是他们早就定好的计策,排除有力的竞争者本就是这些世家子弟的家学。
谁让重熙皇帝最喜欢用寒门子弟呢,就像那卢老匹夫,浑身不见一点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反而充满庶民的市侩与谄媚。
甘心当皇帝的传声筒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当上丞相,却无一人之下的威势,属实没有滋味。
“坐下又不出声音,是在思考为师的话吗?说说你想到了什么。”卓尚书出言打断齐大年的心思。
齐大年马上端正坐姿,低头谨慎回道:“恩师教训的是,弟子刚才有些失态了,还请恩师多指点。”
“好,既然你问起,那你就说说这大晋的天下何人最大?”
“学生以为天下民最大,君次之,最后是士大夫。”
“这不是庙堂也不是公房,咱们师生不过是关上门随便谈谈心,你只要讲心中真实的想法就好。”
齐大年额头见汗又不敢抬袖擦拭,但想到师生本是一体,恩师还不至于会坑害自己,于是咬牙说道:“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那民呢?”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齐大年回答不出,他想说是后者但却又说不出口。
他们这些朱紫贵人整天在朝堂上把为民请命挂在嘴上,可心里却全是个人的荣华富贵与家族的传承。
民为何物,刍狗尔,等冬雪过去,春雨一淋,又是新的一茬。
卓尚书早就知道这些世家子弟骨子里的秉性根本无法改变,只是没猜到他们都不愿意哪怕嘴上隐藏一下,再没有兴趣再与齐大年探讨下去,
“你只要记得,去了兵部老实当差严查库司账目,把那些蛀虫替陛下揪出来。”
齐大年闻言心中大惊,磕磕巴巴说道:“可...可...那本烂账真挖出来,会出人命的,弟子会...”
卓尚书怒道:“如果你真弄个去职罢官,将来反而会大有前途,若是到了那里与他们同流合污或是和光同尘,今生恐无寸进。为师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齐大年神情灰败只能起身行礼告辞,失魂落魄地拉开书房大门。
在他右脚刚迈出房门,身后传来恩师的告诫,“以后不得再说卢丞相不是,你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难处。不到那个位置,永远不知道人家的苦,可能为师也无法全部理解明白。”
齐大年未发一言,转身再次行礼谢过恩师,踉踉跄跄地离开卓府。
老仆拎进一壶开水,为卓尚书续上茶水。
“老爷如此说那齐大年,不担心齐家因此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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