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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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叶寒屋中一点昏灯如豆。

他是目盲之人，本不需要点灯，但是文无心一直坚持认为这样更有生气一点，每夜都坚持在他的屋里悬一只灯笼，他也无所谓。

轮椅“吱呀吱呀”地响着，他控制着轮椅停在靠墙的书柜边，打开一处暗格，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封信。

那封信的纸页已经发黄，纸上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得密密麻麻，他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借着墨痕渗透纸面造成的微微凹凸不平，一字一字地慢慢重读这封信。

“阿寒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我的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将你害到今天的这种地步，只是，有些话我终归是想对你说，不是想为自已辩解什么，也无意让你徒增困扰，就当是我自私，只为给自已求个心安吧。

你我的初遇，的确是偶然，但是后面的事情，却是有意而为，你一定想到了，我父亲奈何不了你，便想到了让我接近你，寻找为哥哥报仇的机会。

可是，你对我那么好。你关心我的每一点喜怒哀乐，你在乎我的事情远胜于在乎自已的事，你不会让我受到一点伤，也从不容忍别人对我的任何非议。我受伤时，你急得三天三夜没合眼；你为我独战几大门派，血将衣服都染红了；你推掉了武林盟会的邀约，陪我度过生辰。你说，我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你说，武林盟会还有下次，我的生辰更加要紧；你说，你会护着我一生一世，你会带我看遍塞北江南，踏遍大好河山，直到白头。这些话，这些事，我会永远记得。那会儿，真好啊。

我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从起初的逢场作戏，到后来，真正爱上了你。

但是，我怎么能够忘记，我是你仇人的女儿，我是世人口中的魔教妖女，我与你接近，目的不纯。我辗转难眠，我怕我父亲发现我的背叛，我怕一切真相大白以后，这世间再也容不下你我。于是，我提议退隐江湖，比翼双飞，说是游览天下美景，其实是想从此销声匿迹，只和你在一起，再也没人找得到我

可，那怎么可能呢？父亲的人到底是找到了我。他是我的父亲，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出手，我只能跟他回去。回到教中，我就被关在房里，直到后来，他对我说，如果还想让你活着，就听他的话，跟着他去见你一面，去告诉你，是我刻意接近你，是我泄露了我们的踪迹，是我出卖了你。

我真的很想见你，我好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样了，所以，我答应了。我没有想到，也许是自私的我从来不愿意去想，那么骄傲的你，年少成名、武功冠绝天下、连武林盟主之位都不屑一顾的你，竟然因为我的缘故，变成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样了。

我害怕了，不敢再去见你，我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已一手造成的结果。

既然已经擒住了你，父亲后来也就不再管我，我多方打听，总算联系上了文无心。他不愧是你的知交。知道你的下落后，他精心筹谋，总算是成功将你带离了苦海，而我在其中所起到的小小作用，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赎罪吧。

可是，我这样做，又怎么对得起我的父亲和哥哥呢？他们再不好，也是我的亲人。我的哥哥，他再是荒淫暴虐，可他对我真的很好。我这一生，先背叛父亲，再背叛你，现在又一次背叛了我的家人，我罪孽已深，从来不曾奢求一死就能洗清，只是，哥哥在地下应该很孤单吧，我不能为他报仇，总该去陪陪他吧。我的父亲老年丧了，他的女儿又做出这种事，以父亲的性格，杀了我也无可厚非。

我还记得，文无心从来就不喜欢我，你为了我，还与他大吵了一架，从此断了联络。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我是错的，我将你拉进了地狱，是他救你出来。阿寒，你本是天之骄了，是我毁了你，我从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是，就算你恨我也好，能不能求你，不要忘记我，算是我恬不知耻的最后的一点私心。

此后与君长绝，愿君余生安稳。

妍”

叶寒的手指在最后的落款上停了许久，嘴唇颤动了几下，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自语：“妍妍......”

“你毁了我，却也成就了我。若不是你爹为了折磨我，给我服下了感官敏感十倍的药，

“十年了啊......”他长叹一声，“无心说得对，武林的脸面，大楚的尊严，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不想撑下去了而已。”

“我这条命来得太难，当年，是你们精心筹谋，又搭上了你的一条命，这才捡回来的。你，无心，为我付出了太多，我怎么忍心放弃，让你们的努力付诸东流？可是，这样真的好累，我不愿意这样被别人照顾一辈了，我宁愿要一场轰轰烈烈的落幕，也不愿意托庇他人羽翼下安度余生！”

“我要抓住这次的机会，我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不能告诉无心。这一战胜了，我的名字必将在世间流传，再次大放光彩，就算是死又有何妨。况且，以战论生死，不正是江湖人最荣耀也是宿命的结局么？”

“但是，真的很对不起你，对不起无心，对不起你们。”

他的声音轻得谁也听不清楚，刚一出口就悄然散去。他低下头，抬起手，将脸埋入信纸中，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抬起头来。

他两指挟着那封被他珍藏了十年的信，极细的一丝内力流转，带动‘气’的力量，顷刻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再见，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