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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诊的人正在议论“医生”和“医贼”,程主任分开人墙,匆匆进了诊室,候诊的人们拥挤到诊室门口,你推我搡,挤作一团。
导诊双手扶住小方桌,轻声喊着:“别挤!――别挤!回去等着叫号。”
序号大的人们失望的退回到候诊椅上,耐心等待。接着刚才医生和医贼的话题各抒已见。
程主任接诊很慢,每个病人进去至少都得十多分钟才出来。候诊区的病人越聚越多。有人等的心急,报怨说:“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呀?程主任看病也太慢了。”
另一个不爱听,反驳说:“你这话不对,要得就是这个慢,程主任看病问的细,不像别的大夫,自己不会看病了,看病靠仪器,不管什么病,问不上几句,有用没用地化验、检查开一堆,没千八百块整不明白,花了千八百块也整不明白。”这话有点幽默,引得大家一阵嘻笑。
有人帮腔说:“说的是,看病都着急,不过,放心,病人看不完程主任不下班,有一次轮到我就中午12点了,程主任午饭都没吃,我这心,这个不得劲儿啊。这样的好大夫太少了。”
另一个用手指点着走廊说:“你们看看这走廊,别人门口冷冷清清,就程主任这儿病人成堆,说明啥?老百姓的眼睛亮着呢。谁好谁孬咱心里有数。”
金铎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议论程主任,却见邱文明一瘸一拐地从楼梯口上来了,后面跟着花枝招展的凤芝。
金铎招手让邱文明过来,人没到,凤芝的话先到了:“唉呀--我蹽人民医院去了,护士说你们走了,多巧,碰文明了,金铎,你怎么样,我看你气色还行,没啥大事儿吧?”
邱文明笑呵呵地对凤芝说:“你穿得像个花蝴蝶似的,二里地我就认出你了。”
凤芝抬手拍了一下邱文明的脑壳,说:“你是花和尚。”邱文明是个光头。
凤芝挤到金铎身边,从包里摸出两个红包,递给金铎说:“这个厚的是玉珠的,这个薄的是我的,一点心意。”
金铎用手挡着说:“这是干啥呀,别扯,别扯,别来这个。”
凤芝推让,金铎想了想,推开了凤芝的红包,接过了玉珠的红包,转头问大奎:“有笔没有?”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支笔,金铎握笔在手,想了想,在红包背面写了一句话:“如果想到深圳发展,我能保护你。”写完把红包还给凤芝说:“你费心。”
凤芝接过去仔细看了几遍,抽了一下鼻子,抬眼看着金铎,眼睛里竟含了泪,凤芝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就去,她肯定要高兴死了。”
大奎和邱文明不明白金铎搞了什么鬼,却见凤芝泪汪汪地走了,凑过来问:“咋的了?咋的了?”
金铎笑而不语。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听到导诊叫:“16号,金铎。”
程主任从上班就没得闲,趁病人交替的功夫,程主任直直腰,喝口水,喘口气。
程主任喝了几口水,刚放下水杯,金铎,姐夫和大奎就站在了面前。程主任转过脸,问:“谁是病人?”
金铎向前一步,礼貌地向程主任问好。
程主任指了指一个小凳子说:“坐吧,什么情况?”
金铎正要介绍自己受伤的情况,门口那个导诊进来,趴在程主任耳朵上嘀咕了几句。程主任皱了眉,说:“谁也不行,正常排队。”
导诊作了个鬼脸,出去了。
程主任对金铎说:“接着说。”
金铎大略介绍了受伤的情况,现在胸痛,不活动还好,活动到处都痛,早晨咯了血,本以为没什么事儿,这一咯血有点担心,现在浑身没劲儿。
程主任把金铎在人民医院作的各项检查单、化验单一张一张抽出来,仔细地看了几分钟,看完了各种检查单,站起身,示意金铎躺在诊床上。程主任把金铎从头到脚这儿按按,那儿捏捏,有时还敲敲,边检查边问疼不疼?什么感觉?疼不疼?
这边程主任正给金铎查体,推门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胖男人仰着头,一看派头就是个领导。胖男人从后边拍了一下程主任,叫了声:“程老师!”
程主任直起身体,回了一声:“杨院长。”却没正眼看院长。
杨院长陪着笑脸说:“程老师,有点小事儿麻烦你一下,财政局王局长这两天不舒服,专程来找你,领导都忙,时间宝贵,这┄┄这可是财神爷啊!程老师,你看┄┄你看,让领导等着,是不┄┄啊!给个面子吧,为了医院,破个例吧。”
程主任黑着脸,说:“杨院长,我知道你们领导都忙,时间宝贵,你看谁也没闲着。再说,排号就诊是院里的规定,军人老人可以优先,没有领导可以优先这一条啊。不过,话说回来了,你院长有话,我可以违反规定,给领导先看,可是,你看外边为么多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盯着,你不怕他们背后说三道四?”
杨院长抽了抽鼻子,一脸的尴尬,半开玩笑地说:“程老师!唉!――让我说什么好呢?财政局的领导咱得罪不起呀。”程主任不再应声,杨院长在地上踱了几步,只好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程主任弯下腰继续给金铎查体。
姐夫有点看不下眼,凑近了说:“程主任,你把院长得罪了,这可怎么了得。我们可以等一会儿,还是让局长先看吧。我们等一会儿没事儿。”
程主任若无其事地说:“不管他们,我们这个院长,以前是我带的学生,当了院长,不好好抓业务,搞钱,搞歪门邪道一套儿一套儿的。领导不带头守规矩,那还要规矩有什么用?”
这老头有点倔。
姐夫担心地说:“程主任!话是这么说,但真格时不能这么做,别太认真,现在就这风气,就怕,就怕······”姐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
程主任说:“怕什么?别人咱管不着,到我这儿全是病人,我不管穷的富,当官的还是平头百姓。”
程主任说完继续给金铎查体。
查体完毕,坐回椅子上,程主任用听诊器在金铎前胸后背听了一通,问:“痰里的血是什么颜色,是血红的,还是暗红,还是砖红,一共喀过几次。”
金铎一一作答。程主任收了听诊器,稳稳地坐定,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说:“我看你没啥事儿,就是软组织挫伤,没有肋骨骨折,要是有骨折,我刚才按压肋骨时,你会疼的受不了。咯血目前看来也不是个问题,即便是肺里有小血管破裂,慢慢也会自动止血,慢慢吸收的。你是不是没休息好,水喝少了?”
金铎点头说是。岂止是没休息好,受伤以后一直跟大奎说话,差不多一夜未睡。
程主任说:“你虽然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没有硬伤,我看你一周内别作剧烈运动,多休息,养养就好了。”
姐夫看程主任没有开药的意思,便问:“用不用吃点药?好的快点?”
程主任笑了笑说:“不用。是药三分毒,没事儿别乱吃药。人体都有自我修复功能,自我修复比什么药都管用。”
金铎吊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嘻嘻一笑,问:“我脸上这青一块,紫一块的,会不会落下色斑?”
程主任笑了,说:“不会,过几天就消了。没有对象呢吧。”
金铎脸红了。程主任笑一笑,调侃道:“没事,不耽误,放心吧。”
大家都笑起来,真诚地道了谢,走出来。
出了门诊大楼,姐夫说:“好了,这下放心了,我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把心放肚子里。你姐昨晚哭了半宿,担心你的伤,没敢跟妈说你的事儿。弟弟,别看你姐跟你没好听话,没好脸儿,其实心里挺疼你的,惦记的很呢。”
四个人走出中医院,站在路边,姐夫说:“这个程主任有个外号,叫程倔子,你看他对病人态度这么好,对领导不感冒。就这个倔脾气。他的学生都当了院长了,他还是主任。要不这么倔,会来事儿点,就凭他的医术和威望,说不定早当院长了。”
大奎说:“程主任真当了院长,少了一个好大夫。”
金铎说:“找他的人可真多,我看这一整天他也看不完。”
姐夫说:“找他的人太多呗,也没办法,信着他了。咱在人民医院花了小三千,啥也没整明白。到这儿就挂了个号,心里托底了。现在,看个病真不易,提心吊胆地,有病不得不找大夫,找了大夫又半信半疑,一不小心就掉井里了。钱没少花,病看不好。要不怎么这么多大夫被病人杀了呢。病人不会无缘无故杀大夫,我今天长见识了,那老头有文化,有水平,叫什么来?哦,仁者为医,贪者为贼--医贼。”
姐夫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邱文明要请金铎去他的月亮湾养殖场,给他烤大鹅。金铎犹犹豫豫,姐夫说:“文明,改日吧。他回来就没着家,老太太惦记着呢。”
邱文明对金铎说:“我送你回家吧,车就在那边。”
金铎说:“我不想坐车,想走走,到处看看,顺安变化太大了,我都有点不认识了。你忙去吧,保持联系。”
邱文明说:“行,你没事都放心了。再回来打个电话,你还没吃我的烤鹅呢,别看你是大城市来的,深圳肯定没这道菜,就算有,也没我烤的好吃,信不?”
金铎拍拍他的肩说:“信,我信,下次回来一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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