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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队长就是赵大奎,他是自来水公司维修大队长。
赵大奎最近很忙,昨晚忙到下半夜。
城南一条自来水支线管道破裂,他带着人赶到现场,关了阀门,查看管道破损情况,一千多户断水,大奎必须紧急处置。从现场回来又商量维修方案,直到下半夜才回家。
顺安的自来水管道都是当年大奎和唐英杰他们埋下去的,那时的口号是“户户吃上自来水”。
当年埋设这些管道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傅敲着管道说:“唉!――这管子精薄儿,有麻眼儿,十年一大关。”真让老师傅说中了,十年还不到便到处漏水了,设计寿命据说一百年,实际十年不到。
当年的领导有贪心,高价进次品,后期维修任务异常繁重。今天东边漏,明天西边漏,到处漏水,有时一天好几处漏水,大奎的维修队一天到晚忙成一窝蜂。
维修队长在外人眼里是个肥差,维修用料没有标准,可多可少;用工可多可少,少用多报,就有了好处,可以损公肥私。材料的供货厂家都很懂事儿,知道谁说了算,知道如何维护销售渠道。
大奎上学时最爱多吃多占,钟华家条件稍好,经常请大奎和金铎吃冰糕,三人买一个冰糕,金铎最小咬第一口,金铎总是咬三分之一,宁少勿多;轮到大奎咬第二口,鳄鱼大口下去就只剩一截木头片了。钟华气得飞起一脚踢向大奎,大奎也不躲,哈着冷气,雌牙咧嘴,一副认吃不认打的丑恶嘴脸。
当了维修队长的大奎换了个人儿似的,不再多吃多占,所有的维修预算,钉是钉,卯是卯,不贪也不占。
大奎已是三口之家,他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却也不少吃,不少穿,他求的就是个心静,吃得香,睡得着。如果贪图富贵,想发大财,早就入了唐英杰的伙,现在肯定也是成功人士,像三胖黑熊宋军一样,弄个风风光光的经理或老总干干。
赵大奎不羡慕那样的生活,他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
唐英杰收购自来水公司后,点名让大奎当维修队长,决不仅仅是因为念旧,大奎的为人他是信任的。唐英杰还给大奎配了一辆八成新的丰田皮卡,没事儿开着玩儿。
三胖对大奎说:“哥们儿,这车是唐总专门配给你的,公私两用,加油维修公司报销,平时你就开着玩儿。”
大奎乐得咧着大嘴说:“真够意思!”
三胖笑呵呵地说:“好好干,兄弟亏待不了你。”
三胖已经是自来水公司经理,当年一起挖沟的伙伴,十年功夫便有了高低之分,由此可见,跟对人真的比选对行重要,可惜,大奎不懂这个道理。
虽然三胖经理有话,丰田皮卡大奎可以开着玩儿,但大奎做人不张扬,上下班还是骑他的破自行车,皮卡仍然当工作用车,很少私用。
唐英杰收购自来水公司前征求大奎意见,大奎说:“行啊!赚钱,这么祸害都赚钱,好好经营更赚钱。不过,当年咱埋的管道你心里有数,质量不行,这才几年,到处漏水,全更新可得一大笔钱,天天漏水就得天天搭钱,是个大麻烦。”
唐英杰点头说:“你说是,我心里有数。”
唐英杰心里确实有数,他有解决的办法,改制后他借鉴外地经验,搞“阶梯水价”。
依据有关法规:水是宝贵的自然资源,为了节约用水,避免浪费,实行水价改革,借鉴外地经验,实行“阶梯水价”,也就是用水越多,水价越贵;改革的目的是多用水多花钱,少用水少花钱,水价阶梯上调。多讲道理,听起来挺美,施行以后大家才明白,普通居民用水价格差不多涨了一倍,饭店,旅店,洗浴,洗车等行业就不止一倍,差不多涨了三四倍。
自来水公司到了唐英杰手里,就是一棵摇钱树。
这天早晨上班后,大奎把维修预算,材料采购明细写个简要的报告,起身正要上楼跟三胖汇报,两个警察推门进来,警察黑着脸问:“你是赵大奎?”
大奎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
一个警察说:“跟我们走一趟。”
大奎问:“咋的了?”
警察蛮横地说:“咋的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少啰嗦,走吧。”
大奎还想争辩,两个警察上来就把大奎扭住了。其实大奎没打算跑,他要是想跑,就凭他的体格,那两个警察不是对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大奎冷静地说:“走就走,松开,我穿上衣服。”
警察松了手,大奎穿好衣服跟着警察走到警车前,两个警察架起大奎推进车里,一副手铐锁住了双手,一个黑布袋子套住了大奎的头。
大奎使劲挣扎,大声叫喊:“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警察在大奎的胸口打了一拳,大奎憋了气,喊不出来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大奎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并不害怕,这些年,他犯病的不吃,犯法的不做,心里坦然,鬼神不惧。
车子开动,走了一会儿又停下。
大奎被推下车,有人牵着他往前走,进了一个房间,把他按在椅子上,大奎的大腿,双肘被带子捆住,双手被冰凉的铁环固定在身前的木板上。
大奎的头套突然被拿掉了。
大奎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他不敢睁眼,对面强烈的白光像无数的钢针刺痛了大奎的眼睛,大奎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大奎本能地低头躲避刺眼的强光,灯光后边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抬起头来!”
大奎抬起头,但迎面的强光让他无法忍受,大奎又低下头。有脚步声过来,有人抓住他的头发向后猛拽,大奎被迫仰起脸,大奎觉得头皮像是揭开了一样疼。
大奎紧闭眼皮,紧咬牙关,浑身肌肉紧绷,心里暗想,这是咋的了,为啥呀?我没干啥犯法的事儿啊?
大奎突然想起了吕成刚,吕成刚被冤枉时也是这么想吧。是有人暗算自己?……没有仇人,没得罪谁呀!或许警察搞错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姓名?┄┄性别?┄┄住址?┄┄?”
大奎一一回答,他希望听到警察说:“我草!不是他,搞错了。”
那个冰冷的声音:“你的同伙金铎在那儿?说出来马上放你走,不说清楚你就别回去了。”
大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是借了金铎的光。
大奎刚才在车上就思量过了,自己没犯什么事儿,惹上狗子或许跟金铎有关。这下清楚了,真就跟金铎有关。
那天一起从滚兔子岭回来,金铎刚进城就下了车,钟华问他去那儿,他没回答。大奎确实不知道他在那儿呀。
反正自己即没打人,也没参与策划,警察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即使想怎么样也没证据,没什么可怕的。
大奎说:“那天,我跟几个同学去石虎山监狱看一个同学,滚兔子岭的事儿我在现场,不过,我没下车,也没参与打架。金铎一进城就下车了,当时钟华问他去那儿,他没说。我不知道他在那儿。”
“不老实是吧?早说,少遭罪。”
“我真不知道他在那儿,让我说什么?”
“小子嘴挺硬,我有办法让你开口,信不信?”
站在身后的警察拽住大奎的头发,逐渐加大力度,头皮剧痛刺激的大奎鼻涕眼泪齐流。
大奎听见自己的头发一根根断裂,头皮像是扎进了无数根钢针┄┄渐渐地,大奎的头皮变得麻木,胀乎乎地失去了痛觉。
冰冷的声音吼叫道:“说不说,快说┄┄金铎在那儿?”
大奎咬着牙说:“我真不知道他在那儿。”
“啪啪”两个耳光打在大奎脸上,大奎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响,嘴角有血流出来,感觉嘴里咸咸的,那是血的味道。
身后的警察说:“再不说,我能弄死你,信不信?”
突然,一个透明塑料袋套下来,在大奎脖子上勒紧了。
大奎像被掐住了喉咙,最大限度张口喘气,气还是不够用。他拼命挣扎,但四肢被带子捆在椅子上,手腕被固定在铁环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一会儿,大奎觉得眼前金星乱飞,胸腔里火烧火燎┄┄渐渐地,大奎觉得浑身无比地轻松,无比的舒适,身体像一片轻云袅袅地飘浮起来,眼前透出微微的光亮,很多人突然涌现出来:父母,妻子,儿子,凤芝,玉珠,金铎,钟华,邱文明┄┄无数认识的人像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从眼前飘过,又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大奎窒息昏迷了。
大奎身后的警察闻到大粪的臭味才取下塑料袋。
大奎恢复知觉的时候,最先闻到的也是刺鼻的粪臭,脸上身上水淋淋的,感觉裤裆里湿漉漉的,刚才昏迷时他大小便失禁了,像一具死尸被拖到水房用冷水上下冲洗了一遍。
冷水刺激大奎慢慢的苏醒了。
大奎的意识像蒙了一层缥缈的水雾,此时水雾渐渐消散,周围的世界渐渐清晰,明朗,大奎长出一口气,如梦初醒。
冰冷的声音继续吼叫:“说,金铎在那儿?”
大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冰冷的声音说:“不说是吧?苦头没吃够是吧?”
身后的警察加大了薅头发的力度,大奎疼痛难耐,鼻涕眼泪齐流。
冰冷的声音说:“说,你们怎么联系?怎么找到他?”
大奎呼哧呼哧喘气,强忍剧痛。
“吱吜”一声,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闪进来,那个人低沉而不容抗拒地说:“任务结束,关掉,关掉┄┄怎么这么臭啊?”
大奎身后的警察说:“刚才他净身了。”
一个模糊的声音说:“我草!快带他去洗澡,整的干净儿的,送他去所长室,任务结束了。”
霎时间,刺眼的灯光关闭了,大奎听见审问他的人低声问刚进来的人:“咋的了?┄┄不审了?”
刚进来的人骂道:“草!问那么多干啥?快点!――洗干净,送所长室去,这是老大的命令。”
审讯的警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拖起大奎往水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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