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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的声音未必多震耳欲聋,却带着来自魂魄的冲击力。对她自己是从魂魄中来的呐喊,也仿佛要冲入琵琶的魂魄中去。
如果那渊使还有魂魄的话。
那琵琶瞬间凝滞了,它的弦抖动了起来,但没发出声音。
丝弦抖动却寂然无声,在外界本是不可思议,但在罔两山却是非常寻常。当初罔两力士出动也是山河动摇,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它们是影子。它们存在于世界的背面,不会发出人间的声音。
那琵琶本似人间乐器,在第三阶梯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它木质的颜色,摸到它真实的质感,到了第二阶梯颜色褪去,依旧还有形状在,正面与背面是不同的灰色,依稀能猜到当初的颜色。
然而再现在,它凝滞之后突然褪色,前后的灰色转而变暗,往一团糊影的状态变化。
突然,琵琶周身冲出了大片的烟雾,几乎将它周身笼罩住。
仔细看时,那并不是烟雾,而是一团团薄薄的影子。
眼看琵琶就要淹没在它喷出的影子中,连轮廓也要模糊掉,白狐心一横,骤然发力,如一道白色的利箭扑了过去:
“别想跑!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她的速度奇快,终于在琵琶完模糊的一瞬间碰到了它,抱住了它。
忽——
刹那之间,天地变暗。
四面八方转瞬间陷入了阴影。
白狐转换了剑象的形态,自实转虚,与影同一层次,得以抓住了虚化的琵琶,此时周遭阴影袭来,突然心中一虚:我不会要堕入影渊了吧?
老实说,白狐是害怕的,她是剑侠,可是是浪荡了一百多年,基本上不出手战斗,又是以疑心为剑意的剑侠,被无心的罔两克制。让她独闯传说中的影渊,她岂能不怕?
但怕就能放手了么?
绝不!
她不顾一切的冲上来,保住了百年没见的二姐姐,那一线希望让她不顾一切。
当然,也有一层是因为她自知有两个优势,让她底气大生,没有那么多顾忌。
其中一个,当然是她非本体,不过剑象之躯,哪怕真的有性命之忧也可以直接散去。
她是不死的,不死的人顾虑会少太多,求生的本能会被压住。不过此时散去剑象就只能回到白玉京再度凝聚,那就放弃了这一趟任务,她也不想随意走这一步。
再有,便是她能呼唤同伴,现在便携传送阵在身,一想到可靠的队友,她就有了莫大的底气。
伙伴是她坚固的后盾,她是一支射出来的利矛,可以勇往直前!
影渊的话,也不是不能闯一闯!
周围并非暗,霎时间出现了无数灰白黑三色的线条和图案,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白狐惊讶,发觉这里竟似曾相识。
影阆桥,这是影阆桥!
她和汤昭走那影阆桥直接来到罔两山,就曾经走过这样的世界。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走在桥上,直接置身于这个世界。
她有些恍然:影阆桥大概真的只是“桥”而已。那只是穿梭这片空间的工具,而所谓渊使,就是不需要桥也能行走在这里的存在。
这世界叫什么?
难道就叫影阆?
琵琶在这里重新凝固了身形,甚至依稀能看到色彩,周围的线条远比她第一次走得时候稳定,到了某一时刻,几乎静止不动,显然这里是影阆当中一片稳定的空间。
白狐心中一喜,暗想:难道是二姐姐在外面不便与我相认,因此上把我带到这隐秘的地方方便说话?是了,二姐姐一向心思缜密,是我们的智多星,她怎么能在外面露出破绽呢?
想到这里,她有几分自责:刚刚出现有些草率了。虽然让汤昭配合把那狸猫调走了,周遭也用疑心稍作隐藏,形成了一个结界,但这里终究还是在第二阶梯,可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说秘密真话?二姐姐谨慎才是对的。
哪知那琵琶浮在那里,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狐一时惘然,接着难过至极,再三问道:“我是阿瑜啊,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那琵琶弦声有些萧瑟,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或许很久之前,你认得我吧。”
白狐细品它的意思,心中一沉,道:“那你现在……”
那琵琶道:“我如今是渊使了,之前的事已经是如同隔世。渊使是从影泽中诞生的,一诞生就是如今的模样。我的记忆也只有从那时起而已。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之前,那些浑浑噩噩的蠢物不会思考自己从何而来,我会,我一直在思考,在求索。”
“我是什么?”
“我想过自我的几种可能,但最可能大概我就是个剑象。我没见过我的剑,但想来应该在罔两大人那里,大概在影渊吧。据说那影渊能吞噬一切生灵,然而剑是天地之灵,不会被吞噬的,剑既然在,剑象也会在,剑象经过影渊一番洗礼,作为渊使获得新生,就是如今的我了。不过罔两大人每年吞噬多少剑客,可并没有那么多渊使诞生,想来也只有一些特殊的剑才能诞生渊使。我多半是很特殊的。”
因为它没有表情,声音也是弹奏出来,很难带有情绪,但也能猜测它还是自矜的。
“我是一年前从影渊中诞生的。可能是之前的剑象直接转来,也可能是剑象散去之后再凝聚。我本来偏向是后者,但现在看来,还是前者居多。因为我居然藏有一些久远的印象,平时没有意识到,但一直是存在的。比如那首曲子,明明第一次听,却莫名熟悉。比如你……”
它的眼睛微微眯起:“初次见时便觉面善,或许我们真的上一世熟稔,虽从影泽重生,依旧有印象,这就是宿缘吧。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带你入我的阆下。”
它自顾自的说,白狐却是愕然:它是今年才诞生的吗?
她和二姐分别已经上百年了!
中间这一百年它去哪里了?
琵琶看向白狐,道:“你不是罔两山的人吧?你身上没有一点儿罔两山的气息。不是罔两山,却上第二阶梯,莫非有其他意思?”
不等白狐回答,琵琶道:“算了。我虽然是渊使,但没得到过罔两大人的指令,也从没被教导过哪件事是我该做的,哪件是不该做的,我又何必找事?何况我看你还挺欢喜的,就当我今日没看见你好了。你要做什么,别太过分就好了。我先送你出去……”
白狐抬头,道:“慢着——你既然还有印象,还记得殿下在哪里吗?”
琵琶再度愣住,比白狐叫它“二姐姐”那次愣的还要久。只是在影阆当中,它没办法虚化,只是弦在不住的抖动,并不再能凝聚成清晰地语言,只是嘈嘈切切,一片混乱。
白狐见此,又是担心,又是期待:她果然还记得!她从影渊走了一遭,有些记忆并不是丢失了,只是被压下了,如果有人刺激她,她说不定真能想起来?
或许,再多问问她,多拿当年的事提醒她,二姐姐会一点点儿回来的
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回来了,那她和当初又有什么分别?
激动期待之余,凌抱瑜还有藏在心底的忧虑:
看到当年那么聪慧的二姐变成现在模样,她固然十分痛心难过,但如果殿下也成了这个样子,她绝对、绝对接受不了!
不,殿下怎么会变成罔两的附庸呢?纵然殿下一时失手,落在罔两手里,她也是一代剑仙,岂能任由罔两摆布?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中一动,抬头去看影阆。
这里……抛开那黑沉沉的影子,那些银色的线条,难道不熟悉吗?
过了片刻,琵琶的嘈杂弦声渐停,声音再次束成线:“你提起的这位,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白狐一字一句道:“如同信仰,如同骨肉。”
琵琶怅然道:“应该是这样吧?我一想到她,精神就像狂风巨浪一样翻腾起来,久久不能平静。我想她一定和我关系匪浅。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不知道她是谁。殿下……殿下……”
白狐听到她的话,有些急切道:“你再想一想?求你好好想想,这真的对我、对我们都很重要。找到殿下,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去。”
琵琶稍微凝滞,道:“我可以想。你等我想想。”它眼睛注视着白狐,道:“我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看你倒是越来越顺眼了,这就是割舍不断地过去么?这样吧,你供奉我吧。如此我可以随时找你。等我想到什么再把你叫过来。你过来,把手放在我的弦上。”
白狐过去,把爪子放过去。
刚刚触碰到她的弦,白狐就如触电一般一抖,再抬头看它,道:“二姐姐,你肯定没有忘记殿下。你身上的弦正是她的如意丝结成的。你们从没分离过啊。”
琵琶默然,从弦上抽出一缕,缠在凌抱瑜爪上,道:“你拿去吧。就像线香一样的用法,遇到事就找我。谁欺负你你也找我。如果你非要在罔两山游荡,做出什么事来被人追踪,找我的话还有一线退路。”
她虽然还是没想起来,但渐渐对“二姐姐”这个称呼接受了,要似乎要朝着姐姐的方式去做些什么。
白狐心知现在也只能如此,郑重道:“二姐姐,如果你要线索,不妨看看这影阆之内——那些银色线条和咱们白玉京的如意线脱不了干系!”
这个影阆,简直是以如意丝为骨架搭建的。
果然是你,只会抄袭的罔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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