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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禄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作为伏虎主最为信任的白发剑客,他掌握着伏虎庄园大部分生意,可以说小权在握,日子也算得上体面富贵。伏虎主今日上山,把山下面的生意留他看管,让他更获得了几日的自由逍遥。
本来他应该开心的,但是一想到庄园里出现的各种苗头他就开心不起来。
如今城里飞短流长,令人不安。庄园里的剑客剑奴们毫不意外的受到了那种“奔向自由”留言的影响,蠢蠢欲动了起来。这就让作为中层的幸禄夹在中间成了夹心饼。
一方面他生活安定富裕,又没什么野心,失去了冒险的动力,想着最多十几年寿命了,就不折腾了呗?
一方面,他还清楚自己是个剑奴,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有的庄园的主管为了讨好主人,对待剑奴比主人还凶,挖空心思压榨奴仆们给主人献媚,幸禄可不干这种事。
他一向还是与人为善的,不跟剑客们作威作福,有的剑奴触怒了主人,他帮着或求情或隐瞒,保得大家无事,也不大克扣最底层剑奴们的衣食,和庄园里其他剑奴关系都不错。
发现了自家剑奴有不安分的苗头,他第一反应是隐瞒——凭他什么大事,先瞒住了主人,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结果瞒是瞒住了,事儿却不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有了更进一步的征兆。弄得他骑虎难下,他越想越后悔——本来没有他的事儿,因为他帮着瞒了,就有了他的事儿。
要是事发,无论别人是成是败,主人能放过自己?左右不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我也反了?
可是……我没那么想反啊?
他送走了伏虎主,一路纠结着往回走。
这种纠结在他回到房间时戛然而止,只剩下万分惊恐,手脚冰凉。
在他桌上,不知被谁放了一张纸条,还有一条黄色的布带。
他还没看纸条的内容,本能的觉得大事不好,心跳如鼓,几乎不敢去看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做了半日心理建设,他还是颤颤巍巍伸手捻过纸条,偷眼看去。
就见纸上写到:
“虎日辰时,日将东出。
黄巾缚额,枷锁解除。
杀出玉阆,永不为奴!”
果然!
幸禄脸色发白,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果然是这种劝人造反的信!
而且,这不是那种大街上飞过来正好抓在手里,扫一眼赶紧扔了的那种无指向性的传单,是有人撬开他的门,放在他卧室桌子上的。
就是给他看,是逼他选择的。
不,说是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这种失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事给他知道了,时辰、方法等机密都摆在眼前了,他若不加入,还能让他活着出首吗?
有人敢撬他的门锁,就有人敢撬他的脑袋!
只能说……
还是他的好人缘有用处了。这种事一般举事之前大家都要杀人祭旗的。倘若他平时为虎作伥,欺负大家狠了,正好被拉出来一剑砍了,现在只是拉他入伙实在是兄弟们给他脸了。
幸禄哭丧着脸,心里默默算着:
虎日……不就是今日吗?
龙时……辰时?
现在什么时辰了?该不会已经过了吧?
很快,他就知道了。
某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无形的枷锁,整个人轻飘飘的。
这个轻不是说重力上的轻,而是从魂魄到生命方位的轻松。那是从所未有的感觉,只有他如今切身感受到了,才意识到:原来,活着可以这样轻松?
这就是枷锁解除吗?
所以……时辰到了!
一瞬间,幸禄对这件事的抵触冰销雪融——人家先兑现承诺了,已经很有诚意,至少不是某些阴险之人纯鼓动口舌煽动剑奴们送死。
哪怕只为了这一刻的轻松,很多剑奴真的愿意付出生命。
只是幸禄并没那么多血性,他还是恐惧又担忧:恐惧来源于未知,他不知道出去之后面对着什么?这种恐惧让他枯坐室内,动也不动,就好像在坐以待毙。
独自犹豫着,耳边人声渐起,一开始只是零星几处,渐渐的人声越来越响,此起彼伏,东南西北无处不有,门外如开了锅一般。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院外,幸禄的求生欲告诉他犹豫不得了,他连忙慌乱的把布条扎在头上,匆匆推门而出。
一出门,就见一队人直奔他这里来了,打眼一看是白发,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正是庄园里的剑客们,就凭人数来看,恐怕来了十之八九。
这些剑客人人亮刃,煞气十足,好像闯门的强盗。幸禄心中惴惴:虽然自己还是选择了加入,但会不会因为迟疑被他们误以为不从结果宰了?
双方见面,同时顿了一下,剑客队伍先发出一声欢呼,前面一个剑客叫幸旺的大声道:“我就知道禄哥不会背叛咱们!看!他带着黄带,他是咱们这一边的!”
幸禄勉强一笑,想要解释一下自己来迟了,幸旺更上前一步,道:“让幸禄大哥做咱们这队的首领!”队伍轰然叫好。
幸禄慌了,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没那个本事,你们往前走,我跟在你们后面就是!”
幸旺笑道:“这首领除了你还能是谁?平时你对咱们的好处大家都看在眼里,都知道你是可靠的人,除了你我们谁也不服!”
众人一拥而上,把他拱在最前面。
幸禄在众人簇拥下只得往外走,嘴里喃喃道:“莫害我,莫害我……”
一出大门,就见街上都是人,大多是剑客。家家户户大门洞开,有人往外跑,来来往往,人影瞳瞳。
有的宅院穿出打斗之声,还有的已经起火,浓烟滚滚。相比之下,伏虎庄园已经十分太平。
幸禄抬头,正看到不远处城墙上有金黄色大旗飘扬,迎着上午的阳光,越发金灿灿、亮闪灿烂辉煌。
几乎一瞬间,幸禄就反应过来,道:“去那里!去大旗下面!”
他被推为首领,一方面是这种事众人不敢出头,本能的想要寻人荫蔽,另一方面则是他真的威望不低,一旦他发出了指令,众人自然而然服从。
当下一行人往城外行去。路上时不时看到其他庄园的队伍。这些队伍都是以庄园为小队,多的十来个,少的三五人。
这基本上就是各庄园白发剑客的数量。除了极个别庄园,敢出头哪怕是敢逃跑的人怎么也得是剑客。至于最底层的剑奴,哪怕解开了枷锁也没什么力气跑的,而且剑客们也没太在意过他们,不会让他们入队。
也不是所有庄园和伏虎庄园一样把剑客差不多带出来了,有些庄园的剑客不但人数少,而且衣服上血迹斑斑,显然是爆发了一场内战。可能有些幸禄这样的中层以往不做人,弄得人心怨愤,这时便被杀了。
不管几个人,这些剑客小队可以算是奔向自由的同道了,但彼此之间多有防备,并没有合队的想法。
他们本质上还是剑客,并非寻常百姓,比起“人多力量大”这样的质朴思想,更习惯自保、多疑、以邻为壑等等罔两山的生存法则。
幸禄也不想贸然靠近不认识的人,但倒不排除和走得近的熟人联合,他们队伍本来人就算多的,再多吸纳几个人优势就大了。到时候就算见了那神通广大的幕后主使也能争取一席之地。
要选可靠队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降龙庄园。降龙伏虎两家庄园并称,庄园主走得比较近,剑客们也还算熟识。尤其他也认得那边主管,知道那也是个有威望的人,定能把队伍拉起来,不至于被下克上了。
他想到这里,带着队伍拐了个小弯儿,正路过那庄园店铺门口。
远远就看见那店铺大门紧闭,无动静。幸禄有些奇怪,道:“降龙庄园不参与举事吗?那不是……”
叛徒吗?
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你说不参与就不参与的,此时人人都憋着火儿,又做的事掉脑袋的大事,你要独善其身就是跟别人过不去,就有人趁机拿你泄愤。
这个道理他刚刚系上黄巾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他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声对方,倒也不至于登门说明利害,只想隔墙大喊一声意思意思。
刚靠近时,就见大门开启一条缝,一个剑客拎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
幸禄讶然,降龙庄园的剑客他基本上都认得,怎么不记得这么一位?
再看这位的神态,还有拎东西的架势,该不会……
那人一看伏虎庄园的人过来,越发藏不住慌乱的表情,东西都要往背后藏,幸禄越发确认,喝道:“有贼!拿下了!”
众剑客一拥而上,立刻把那贼人围住。同是剑客,人多对人少本就是碾压。
那人第一反应是拔剑,但看一群白发剑客少说也有两位数,实在寡不敌众,光棍的抛下赃物示意投降,只大声道:“诸位,看清楚了我不是贼!”
幸禄喝道:“不是贼是什么?我们这儿干大事,你身为剑奴不帮忙,反而在后面下刀子、偷东西?这比一般的贼还可恶!给我砍了!”
众人立刻向前,一些人露刃要砍,一些人等着捡那些赃物,那人大叫道:“不是!我不是贼!我只是拿死人的东西。降龙庄园那些剑客都死了,死绝了!东西都无主了,我拿了能叫偷吗?那叫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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