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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心中后怕的李怀德眉头紧锁,手指没有规律地敲着沙发扶手。
李学武坐在对面看了看正在打电话的栗海洋,轻声提醒道:“要早做打算,迟则生变”。
“嗯——你是说……?”
李怀德目光盯向李学武,微微昂起头,脸上阴云密布。
李学武却岿然不惧,沉着地说道:“您是红星轧钢厂管委会主任,任何调查必须给您一个说法”。
“除非是……”
他的话没说全,可李怀德慌乱的内心并未完全丧失掉理智和思维。
除非这次的调查是针对他,针对轧钢厂所有人来的。
没有提前通气,没有提前通知,就是不信任,就是有防备。
程开元今天是要去市里开会的,连同他的秘书和司机都联系不上,必然有大行动。
李怀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抓,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给市里刘向前刘主任挂电话!”
他严肃地对刚刚挂断电话的栗海洋吩咐道:“如果不在办公室,就联系值班室找他家的电话”。
“是!”
栗海洋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汇报道:“刚刚联系了市纪监,人不在那边”。
说完又抓起电话按照领导的吩咐要去了市里。
李怀德的脸上愈加阴翳,好似能沉出水来,他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既然不在市纪监,那就在部纪监了”
李学武轻声说道:“薛副主任已经去联系了,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不用找上面,人是在市里不见的,我就找刘向前”
李怀德开口道:“这个时间,针对开元同志,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领导,联系不上”
栗海洋满头大汗地汇报道:“市里找不见,值班室说刘主任不在家就挂断了电话”。
“要不要……我再联系张副主任?”
“不用了,故意躲着你找不见他们的”
李怀德从茶几的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叼在了嘴里。
并未去拿火柴,只是思索着说道:“如果刘向前都躲着,那我倒是真要看看,这是摆的什么迷魂阵了”。
咚——
会客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薛直夫和景玉农走了进来。
“应该是在部里,下午临时组织的行动,谁都没通知”
薛直夫同样阴沉着脸,对李怀德说道:“关在哪还不清楚,但应该就在市里”。
“我问过了,厂里最近没有接到调查协调函,更没有被取走什么资料”
景玉农站在了李学武的沙发旁,干脆地说道:“不应该是从厂里出现的问题”。
“联系开元同志家里了吗?”
李怀德看向李学武问道:“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我安排保卫科周瑶去的,程副主任的爱人和孩子都在家”
李学武微微摇头道:“他们并未受到任何调查或者询问”。
“谷副主任已经过去了”
景玉农开口提醒道:“她怕程副主任家里有什么……不方便”。
“能有什么不方便?”
李怀德阴沉的目光扫过几人,道:“开元同志是组织从机械厂选调来的优秀干部!”
他摘下嘴里的烟强调道:“在轧钢厂期间工作成绩优秀,个人品德有目共睹,他能有什么问题?”
这话是在问大家,也是在问他自己,强调了那么多,无非是为了增添自己的信心。
李学武双手攥在一起,想了想提醒道:“有没有可能是受到牵连了,或者说某个案子……”
屋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一时之间针落可闻,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
“我还是能信任开元同志的”
好半晌,李怀德才长出了一口气,攥着手里的烟严肃地说道:“评价一位同志要谨慎,要公正,我认为他没有问题”。
“是,我也是这么觉得”
景玉农目光扫过李学武,看向李怀德同样严肃地说道:“关于程副主任的审查,我认为有关部门需要给出充分的理由,否则不能被全厂职工所认同”。
“尤其是不打招呼的审查,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薛直夫虽然现在不管纪监监察工作,但话说得愈加严肃。
“我反对针对轧钢厂的不合理调查,更反对这一次对红星轧钢厂意见的忽视”。
“那就拿出点态度来”
李怀德捏碎了手里的香烟,对站在一边紧张到脸色发白的栗海洋吩咐道:“打电话问问杜领导在哪,我要去‘负荆请罪’了”。
“好……好的领导”
栗海洋身子哆嗦了一下,随后快步走向电话,颤抖着手拿起了电话要去了工业部机关值班室。
“今晚辛苦一下,情况特殊”
李怀德看向薛直夫和景玉农说道:“厂里没有人我不放心”。
“我们现在就回厂里”
薛直夫与景玉农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您放心”。
“嗯,这样最好”
李怀德点点头,扔了手里的碎烟,叮嘱道:“如果今晚我没有消息,就不要打电话了”。
这么说着,他看向薛直夫交代道:“同维洁同志说,不要浪费时间,做好厂里的工作,发展大局不能受影响”。
“还有,关于开元同志的事”
他看向景玉农叮嘱道:“严肃宣传工作纪律,严格把控内部舆论,不允许出现任何波及到正常工作秩序的事情发生”。
“我明白”
景玉农认真应道:“今晚我就会同谷副主任展开这一工作的安排”。
“可以直接联系保卫科周瑶”
李学武在一旁补充道:“她可以信任,同时也能调动保卫处的特勤力量”。
说完,见景玉农皱眉看向他,缓缓点头道:“于副组长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什么重要的工作是在这一时间能跳过他,直接安排保卫科科长周瑶执行保卫力量管辖的?
当然是维护稳定和管理。
换句话说,保卫组的于德才不能有事,至少在这件事明朗之前,李学武回不去的情况下,他不能有事。
李学武对于德才的信任与对周瑶的信任程度是一样的。
保卫组不需要任人唯亲,更不需要私相授受,没有人可以挑战李学武的权威,更没有人可以挑战他定下的规矩。
景玉农就是听见他叮嘱可以直接找保卫科周瑶,所以才想到了这一点。
李学武不能跟她一起回去了。
是的,在这一时间,李怀德对她和薛直夫都做了安排和叮嘱,唯独没提李学武。
可李学武就坐在这间休息室,就在参与处理这次的问题危机。
所以,不用深思考了,李怀德在哪,李学武就在哪。
可以看得出李怀德对他的信任和需要,更看得出在危机时间他存在的重要性。
特别的,景玉农已经想到了李怀德的意思,那就是李学武的影响力。
关于李学武的背景,以及他在前段时间那个案子上的表现和参与程度。
更重要的是,李学武了解这个案子,清楚这个案子背后产生的影响波动。
他足够资格帮李怀德参考参谋,也没资格在接下来的博弈中主动伸刀子,分李怀德的蛋糕。
当然,经过此事以后,李怀德一定会更加的信任李学武,但这种利用和防备,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在景玉农看来,李怀德不仅仅是要防备外来情况的侵扰,更在防备内部出现更多的倾轧。
直白的说,就是李怀德既不信任李学武以及他背后的董文学一系。
因为董文学与谷维洁牵扯颇深,又在钢城掌控一方。
更让李怀德忌惮的是,在营城的徐斯年与李学武私交甚好,与董文学在工作上的配合日渐默契。
一旦厂里出了什么事,极端的说,程开元仅仅是个开始,火烧到了他身上,那董文学一系必然在接下来的博弈中举足轻重。
至少能确定谷维洁必然要站出来,薛直夫和景玉农迫于形势,很有可能会团结在他们那一边。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李怀德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恐怕不回来尴尬,回来位置更尴尬。
所以,薛直夫和景玉农今天必须在轧钢厂坐镇。
谷维洁守在程开元家,李怀德要带着李学武去闯关,要把程开元救回来。
这个时间不要说什么程开元跟李怀德贰心,更不要说什么轧钢厂内部的博弈。
现在的形势是,李怀德必须快刀斩乱麻,今晚没有动作,可能程开元就坚持不住了。
到时候他吐口一些什么东西,咬到谁就说不定了。
这个时期没有什么事是攀咬扯不出来,扯不大的。
即便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你有问题,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真有身份特殊的关键人物站出来咬住你,你躲不掉。
李怀德怕程开元在那里受到蛊惑,更怕他坚持不住掀了轧钢厂的桌子。
不仅他怕,轧钢厂的其他领导也怕,听到程副主任被审查的消息,工会熊本成直接高血压住院去了。
别问,问就是急火攻心,心系稳定大局,怎奈身体健康问题,只能去病房疗养。
他在与不在并不会对事情有多少影响,李怀德也认可了他的自知之明。
说自废武功保证纯洁也好,说杯弓蛇影主动投降也罢,上一次他参与了程开元的动作,可是叫李怀德没少收拾。
现在程开元出事,第一个麻爪的就是熊本成。
李怀德按住李学武的第二个原因是他怕过了今晚,轧钢厂再起波澜,有心人煽动职工的议论和情绪,造成不稳定因素。
尤其是现在外部形势紧张,很多工厂都在进行深化变革,闹的很是厉害。
不能保证轧钢厂现有的先进体系能否禁得住风暴的影响,万一再来一次变革,甭说老李,就是其他几位领导也遭不住。
所以攘外必先安内,李学武在他身边,能确保对轧钢厂保卫安全的最直接指挥基础。
最后李怀德的担忧就跟厂里的几位副主任有关系了。
在确定程开元是被部里带走,且与在轧钢厂工作期间的表现无关后,所有人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压了一块石头。
目光投向李怀德,如果程开元出了事他没有作为,或者见死不救,兔死狐悲之下,谁还会跟他齐心协力,共谋大计。
现在是程开元被审查,急的可能是他本人,也可能是他的家属,但最急的其实是李怀德。
“领导,电话通了”
这边刚刚交代完,栗海洋便走过来汇报道:“杜领导在办公室等您”。
“我知道了”
李怀德点点头,撑着扶手站起身,同薛直夫和景玉农依次握了握手,没再多说什么。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今天他勇闯虎穴,万一也折在里面,相信轧钢厂众人一定会去救他的。
就像他义无反顾地去救程开元一般,这是规矩,也是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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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加M24奔驰在漆黑的夜色里,城市早已沉睡,夜空中闪烁着星光。
早春的天气已经格外温暖,即便是在深夜,从车窗缝隙吹进来的风也不觉的多么冰冷。
倒是有些潮乎乎的,好像下过细雨一般,又比盛夏的雨夜干净爽利。
“你不抽烟了吗?”
李怀德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头看了身旁的李学武一眼,这才想起李学武一直都没有抽烟。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见李学武手里有烟,但从未送进嘴里。
“戒了,向您学习,争取为组织健康工作五十年”
李学武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方精致的金属烟盒,打开里面却不是烟。
“这是什么?糖果?”
李怀德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闻见了甜甜的味道。
金属烟盒内蜡纸外包装上印着一个头发微卷、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嘴里吹着一个比她的脸还大的泡泡。
李学武捻起一块递给李怀德,示意他离近了看。
李怀德真就好奇地接了过去凑近阅读灯仔细瞧了。
“魔都天山回民食品厂?”
糖纸的下方正印刷着这几个小字,标志出了糖果的出处。
在小姑娘吹起的大泡泡上印着“泡泡糖”三个字的汉语拼音。
“泡泡糖又是什么糖?”
李怀德好笑地看向李学武说道:“你怎么总有这些时髦的小玩意,逗孩子的吗?”
“一位朋友的建议,这也是知道我要戒烟后专门送给我的”
李学武帮他拆开了外包装纸,递给他示意尝一尝。
“不要咽下去,只在嘴里咀嚼,能清新口气,更能提供戒烟的动作记忆”。
“真的?”
李怀德瞅了李学武一眼,随后接过糖果塞进了嘴里。
白色的软糖一入口,便有了腻到鼻子里的甜味儿。
而在牙齿咀嚼撕咬过后,又出现了一点点酸味,但嘴里的嚼劲上来,还真有些趣味。
他好笑地拍了拍李学武的膝盖,道:“且不说好不好用,只这么不雅的行为你在家尚可,在单位也要靠它来缓解烟瘾?”
“口香糖要真能戒烟,我想烟草也不会让厂家生产了”
李学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不想辜负了朋友的一份关心罢了,这种关心才是我保证戒烟的坚持”。
“嗯,友谊弥足珍贵啊”
李怀德看了看手里的糖纸,问道:“不便宜吧?我都没见过这玩意?”
“确实是给小孩子嚼着玩的”
李学武嘿然一笑,道:“不过有一定的危险,卡在嗓子里就完蛋了”。
“贵是真的贵,一点都不便宜”
他抖了抖手里的精致烟盒道:“纸盒包100片装单价3元,折合每片3分钱”。
“真要拿它当焖子嚼,一个月嚼十几块的都不够”
李学武见栗海洋好奇地回头看着,笑着塞了两片给他,示意给司机也尝尝。
“谢谢李副主任,我就是好奇”
栗海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糖果,先是拆开包装塞了司机嘴里一块。
司机本是要拒绝的,哪里能吃领导的糖,还在开车中。
可栗海洋没顾得他的反对都递到嘴边了,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李副主任,真甜啊”
“哈哈哈——!”
李学武和李怀德都笑出了声,从国际饭店出来后压抑在心头的郁闷为之一轻。
栗海洋仔细打量了包装纸,故意逗闷子道:“怕不是李副主任说的在理,这玩意真要能戒烟,烟草该急了!”
“看你那点出息”
李怀德笑着训了他一句,只见他吃的仔细,没来由地笑了笑。
而后转头看向李学武问道:“哪里买的,告诉他,回头多买点吃个够”。
“不太清楚,可能在友谊商店吧,回头我问问”
李学武从后面拍了拍栗海洋的肩膀笑道:“我这盒送给你”。
“千万别,李副主任,我就是吃个新鲜”
栗海洋赶忙拒绝道:“这是您朋友的一片好意,我哪能收”。
他转过身子笑道:“您也甭麻烦去问哪儿买的了,寻常商店见不着的东西,我也买不着”。
“再说了,三块钱一盒!”
栗海洋有些夸张地说道:“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几块钱,不敢买,真的不敢买”。
“是那个周小白吧?”
李怀德看向李学武猜测道:“好像也就年轻人能想出这么个心思了”。
“是,前些天跟我们去津门来着,听说我要戒烟,回来后就给我送来了这个”
李学武无奈又好笑地说道:“我要真嚼着它上班,人家还不得传言说李副主任偷偷骂人呢!哈哈哈!”
“哈哈哈——!”
车厢里再次传来了大笑声,好像是要用肆意的笑声来壮胆,消除对危机的紧迫和恐惧。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想办法努力解决就是了,惶恐不安,上蹿下跳的只会自乱阵脚。
“戒烟了好,精神状态反而比抽烟的时候要好得多”
李怀德双手抱在腹前,感慨着说道:“吃饭都觉得香了,以前非重口味没有胃口,现在只觉得油盐都有了滋味”。
“唉——胃都搞坏了,身体也搞垮了,我是戒烟戒晚了”。
他转过头看了看李学武说道:“你还年轻,意志力坚强,精神状态也好,身体状况也好,正适合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
“不要等到了我这个岁数才想起来养生和保养啊”。
“是,您说的是”
李学武点点头,解释道:“抱了李姝回来那会儿也不觉得如何,她又在我父母跟前儿养育,我自己逍遥”。
“只知道烟味对孩子的发育不好,所以只躲着她吸了”
他微微摇头道:“现在成家立业,儿女双全了,我才渐渐的意识到,这烟味只要在我的身上,对他们就是一种危害和影响”。
“嗯,你想的多,有深度”
李怀德点点头说道:“父母不抽烟,孩子也就没了学习的环境,这是好事”。
他点了点李学武认真地说道:“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当李学武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询问,李怀德微微点头道:“是对家庭的重视和责任!”
“一个人只要注重家庭,爱护家庭,那他就是成熟的,有责任心的”
李怀德拍了拍他的膝盖道:“能把家庭照顾好的人,又怎么会在工作上出问题呢”。
是啊,只要家庭没有问题,工作上又怎么会有问题呢。
问题一定是出在了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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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区复兴门外大街16号,这里是第一机械工业部的办公地址。
东邻总工会办公大楼和总工会职工宿舍,西邻京城工安医院和工安部职工宿舍,附近设有小学和中学,交通极为便利。
第一机械工业部(简称一机部)是于五几年,也就是十多年前在这里建起的办公楼、家属宿舍和单身宿舍。
李学武以前来过这边,不过不太熟悉,毕竟这边是“大院”的天下。
有熟悉的可能都知道,当年进城以后,很多机关部门都落在了西城。
尤其是与部队和鍕工相关的部门,从西城一直往北排,都是他们的办公地。
车辆划过街道,能看到十多栋三层的家属宿舍,路灯很明亮,看得出主体为紫红色。
其实就不用看李学武也知道它是什么色,这里建成后可是西城一道别有韵致的风景。
更别说那三排单身小楼了。
伏尔加M24在门口停车接受了检查和询问,随后便向内部开去。
这大院占地极广,就李怀德给他介绍,从南边的安定河引水渠,将傍水而建的大院分为“河-南”“河-北”。
在“河-南”建有一机部的数栋家属宿舍和篮球场,园区内种植了许多花草树木,令人赏心悦目。
“河-北”的风景则更美不胜收。
每年一到四五月间,“河-北”道路两边一排排的芙蓉树花团锦簇,满院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黑灯瞎火的,只有路灯照耀下能看清一些早春的植物绽放绿色,李怀德说的这些景色他都看不见。
但从他的描述中得知,这里的景观一定是很美的,也说明他对这里是很熟悉的。
李怀德给他介绍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总不能是告诉他一会被扣的时候怎么跑出去吧。
想想都觉得扯淡,这大院警卫森严,他的身手就是再好,跑的再快,还特么能有子弹快啊?
车辆划过一座拥有七个大花坛的大礼堂过后,便见到了这次的目的地,一机部的办公大楼。
当然了,这么大的院子也装不下一机部所有的机关单位,也有部分单位是在外面办公的。
你要是想知道具体那个地点有那些单位办公,其实很简单,坐公交。
听吧,一到某个站点了,售票员就会高声地喊:去哪哪哪个单位的在这下车了!
真到了这儿的时候,李学武估计售票员喊的是:前边一站是总工会,有去一机部三、六、八局的同志请往前走!
是的,一机部按照机械管理方向分成了通用机械、机床工具、重型机械、动力机械、汽车、船舶、机车车辆等8个专业管理局。
轧钢厂有炼钢厂,为什么不是冶金部管理呢?
因为轧钢厂本身的就是民用机械范畴,一定是归一机部管辖。
尤其是轧钢厂现在解决产能外溢的问题,执行工业变革过程中设立的新项目。
包括汽车、船舶等,其实都是跟一机部自己申请的,远比跟外经贸打交道方便的多。
甚至现在由五机部管理的电子工业都是从一机部分离出去的。
前些天来轧钢厂调研的主管工业的几位领导,其实管的就是市里一级的一机部机械局。
“到了”
当车辆向办公大楼开去的时候,李怀德面色重新板了起来,喃喃地说了一句。
也许他不想来,不想这个时候来,但他必须来。
给杜领导打的那个电话,其实就是一种试探,结果很确定,对方就是在等着他。
嗤——
车辆停稳,李学武顿了顿,等栗海洋下车后帮李怀德开了车门子,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办公楼门前台阶下等着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均是中山装。
对比之下,李怀德和李学武,甚至是栗海洋的穿着均是轧钢厂特色的行政夹克。
内里的白色衬衫在黑夜里更显年轻和精神,比照传统的中山装有了独特的意味。
尤其是在李学武挺括的身姿衬托下,李怀德走向对方的步伐更显从容。
“李主任,辛苦了”
“韩主任,我再辛苦也没有你辛苦啊”
李怀德同对方握了握手,话语里倒是别有意味,语气显得有些激烈。
韩主任身后的秘书显然是没想到李怀德半夜前来说话这么冲,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但随后的目光便被李怀德身后又高又壮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就连韩主任都不得不主动看向这位一脸“凶相”的年轻干部。
一般来说,面相有损的人是不能担任重要职务的,甚至都不可能进入组织。
但能站在这里,就证明这年轻干部脸上的伤是加入组织后受的。
尤其是看对方一身的彪悍气息,便知道他是行伍出身。
“这位是办工厅韩主任”
李怀德先是给李学武做了介绍,随后才给韩主任介绍道:“我们厂保卫组负责人李学武,也是管委办副主任”。
“你好,韩主任”
李学武配合李怀德“兴师问罪”的气场,自然不会微笑。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只要保持足够的礼貌和规矩就可以了。
“好,你好”
韩主任倒是没在乎两人的态度,主动与李学武握了握手,看向李怀德问道:“你们厂委办副主任什么级别?副处?”
“是,是副处”
李怀德点了点头,随后语气略显傲然,但话又很随意地说道:“他还是卫戍区三团的副团长”。
“是嘛~好啊~”
韩主任很矜持,打量了李学武一眼,没有夸什么青年才俊一类的,只说了一句好。
已经是副处长了,就算是再年轻,他也没资格用这种词汇来评价李学武。
即便是心中如此定义,嘴上也不能说出来。
能被李怀德带在身边的,哪里可能是小人物。
你看李怀德的秘书在给他开了车门以后有跟着走过来吗?
你再听听李怀德的介绍,明显是意有所指的,提轧钢厂的职务还不算,特意点出了李学武在卫戍区的身份。
为什么?
想想这个月19号下发的《三支》通知,部队要抽调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力量介入到三支的活动中来。
也就是说,所有的部门要做到全覆盖,包括一机部。
李怀德带李学武登门,明着是负荆请罪,看了是兴师问罪,再一看有可能是背后藏刀。
这一次来老李不是没有背水一战的觉悟,真有人要把火烧到他的头上,那鱼死网破就是必然的。
韩主任保持着稳重的微笑对两人点了点头,却是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秘书做了个手势。
李学武看见了,但没看懂。
只被韩主任引领着上了台阶直奔大厅时,在楼梯口不见了那名秘书的身影。
不会是去召集刀斧手了吧?
李学武怕死的很,脑子里全是这种不可理喻的想法。
要死也不能替李怀德当垫背的!
再说了,他年纪轻轻的,刚开始戒烟,凭什么他死啊。
很少见的,办公大楼里有电梯。
国际饭店那部电梯是世纪初留下来的,完全就是老古董的模样。
可这里的不同,这里的电梯是时下里最新的应用了。
你以为国内这个时候没有电梯?
孤陋寡闻了,这个时候国内的电梯不仅发展不慢,还很有名。
澳城葡京酒店的电梯就是从魔都电梯厂采购并安装的。
韩主任陪同两人站在电梯里并未开口说话,这个时间夜深人静,实在不适合攀谈。
尤其是李怀德来势汹汹,来者不善,自然不会得到对方多么客气的招待。
能有一位副主任下去迎接,足可以说明李怀德的面子够大了。
电梯直上9楼,“叮咚”一声表示到达指定楼层。
韩主任抬手请了李怀德先行,李怀德也不客气,迈步走了出去。
老李可以摆明态度,但李学武不是来耍横的,更不是来砸场子的。
真闹出什么失礼的行为,丢脸的还是他们自己。
所以在韩主任客气的时候,李学武坚持请对方先行。
韩主任微笑着对他点点头,随着李怀德出了电梯,往走廊一头走去。
走廊里只有几间办公室亮着灯,其他的则是关着门。
所有的机关单位都一样,只要有人在,就得开着门。
三人在一间大办公室门前停住了脚步,李怀德由着韩主任先走了进去,随后才给李学武招了招手,一起进了办公室。
“领导,李怀德同志来了”
“嗯,嗯,李怀德,来”
杜领导正在看一份文件,听见韩主任的汇报后这才抬起了头。
他在看过门口进来的两人后,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还带了个兵来哦?是怕打不过我吗?”
“廉颇负荆请罪的时候也带了见证”
李怀德没有了刚才在楼下时候的激烈语气,不过在跟领导打招呼的时候,还是在话语里带了情绪。
韩主任这个时候有些不满地看了李怀德一眼,认为他没有分寸了。
而李怀德屌都没屌他,根本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杜领导很是大气地摆了摆手,示意韩主任不要在意。
同时站起身抻了抻懒腰,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手表,道:“都这个时候了?”
“提醒过您三次了,您一直没休息”
韩主任轻声提醒了一句,端着桌上的茶杯去茶几上续了热水,嘴里说道:“您不睡,我也不敢睡,您看,李主任这不是也不敢睡了嘛”。
“呵呵——李怀德啊”
杜领导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摘掉了山上披着的中山装,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在沙发上坐。
“平日里见一面很难啊,窝在你那个轧钢厂里鼓捣鼓捣的,不声不响的到底鼓捣出点名堂来了啊”。
“谢谢韩主任”
李学武轻声对给自己端茶的韩主任道了谢,算是缓解一下李怀德与对方的不愉快。
韩主任倒是没有在意,笑着给杜领导说道:“岂止啊,您刚刚说李主任带着兵来见您,这不是嘛,猜对了”。
他示意了李学武这边介绍道:“轧钢厂保卫组负责人李学武,还是厂管委办副主任,另一个身份您一定猜不到!”
杜领导的目光看向李学武这边,温和又有些疲惫,话语里很是亲切:“看着有点凶哦,转业干部?”
“是,领导”
李学武进门后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姿态,即便是落座沙发。
这会儿听见领导问起,挺直了后背但没有做自我介绍,这种场合不需要提以前的事。
但韩主任还记得李怀德在楼下跟他的亮剑,所以这会儿出声介绍道:“李学武同志还是卫戍第三团的副团长,是吧?”
见李学武点头,杜领导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又看向了李怀德,笑问道:“真是来打架的?”
“您说笑了,我真是来负荆请罪的”
李怀德话说的很诚恳,但抱委屈和挺脊背太明显不过。
他坐在了杜领导的身边,面色无奈地说道:“是我没有把队伍带好,是我没有团结好同志,关心同志的思想动态……”
“行了,别在我这扯闲蛋了”
杜领导扫了他一眼,面色认真了起来,说道:“是为了你们厂程开元的事吧?”
“怎么?红星轧钢厂的干部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他语气有些严厉地批评道:“难道针对你们厂的干部要展开调查还必须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李怀德啊,你也是老工业了”
杜领导眉头深皱,看着李怀德训斥道:“这点道理不用我教给你吧,要护犊子也不是这个时候吧”。
“领导,深更半夜的到您这,我是有几句话要说的”
李怀德挺直了身子,态度很是认真地说道:“作为红星轧钢厂的大家长,孩子丢了总得找一找吧?”
“谁偷了我们的孩子,我要是不闻不问,那我还能坐在这个位置嘛,还有脸坐在这个位置嘛”
“不管轧钢厂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有问题该处理就要处理,我不护短,更不会无理取闹”
他看着杜领导说道:“我只说一句,您总得让我跟厂里的三万两千名职工有个交代吧?”
“李怀德啊,你要找孩子,可我要管孩子啊”
杜领导看着他点了点头,语气没有了刚才的严肃,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道:“要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我相信组织,红星轧钢厂更是组织的一部分,我们完全拥护这一条”
李怀德面色坚毅地说道:“但请组织也相信我,相信轧钢厂,给我一个了解情况的机会”。
“程开元同志是组织亲自选拔调派到轧钢厂的干部,此前关于他的情况我不清楚,但他在轧钢厂工作期间的表现我必须说一句合格”
他看着杜领导说道:“没有人来轧钢厂做调查,更没有人去程开元家里走访,只一晚上的时间就把人带走了”。
“嗯——我理解你的要求了”
杜领导打量了李怀德一眼,随后对着坐在另一边的韩主任点点头,说道:“如果维德同志还没休息,就请他过来一趟”。
“就说轧钢厂的同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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