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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马走了三天,一路之上,玄空一言不发,而且还给常善点上了哑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举倒令常善颇为厌烦,心说这小鬼到底搞什么明堂,难道是喜欢清静,不喜欢有人说话吗?

这一日,两人行到了广西路内,此处已属于大宋的地界。走进一座城中,玄空挑选了当地最有名的酒楼,带着常善走了进去。进门便挑着最好的雅间坐了下来,店小二见他两人穿的破旧,却非要坐最好的席子,心生不满,想把他二人引到楼下散桌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玄空盯着小二,见他脸上带着嫌厌的表情,说道:“怎么?嫌弃小爷没有钱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子上。他从帕牙寨离开,大长老给了他好多银两,此时便拿出来挥霍。

那小二见他拍出来这么一大锭银子,立马就变出一张笑脸,说道:“小少爷,哪里的话,您二位一进来,就带着一股贵气。”说着看向常善,道:“爷,您两位吃点什么。”常善被点了哑穴,哪里能说话?

玄空把小二拽了过了,说道:“他不会说话,你别费劲了,听我说,把你们店烧得最拿手的菜上上七八碟,再来两壶美酒。”小二笑道:“好勒!给二位爷备上了。”便走了下去。

一会儿时间,酒菜上齐。玄空点开了常善上半身的穴道,说道:“你吃吧。”说罢也不管他,抓起肥鸡掰下一条腿来,自顾自啃了起来

常善早已认定玄空是少林派的弟子,且在寺中地位必然不低。况且今晨玄空剃了头发,后来又乔装成俗家孩童,这些他都看在眼里,更加确信无疑。可此时却见玄空喝酒吃肉丝毫也没有犹豫,不禁大感诧异,奇道:“你不是少林寺的和尚吗?”

玄空抬起头来,见常善一脸惊愕,反问道:“是啊!那怎么了?”常善接道:“少林寺弟子违反清规戒律,罪罚何其严厉!你竟不怕被人知道?”玄空看着他,说道:“谁知道!是你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常善却猛然心惊,心道:“难道说这小和尚恁地狠毒,根本没想留我的性命?”他原想少林僧人大都以慈悲为怀,是以落在玄空手中也没多担心,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玄空见他面露惊惧,猜到了他的心思,端起酒壶大喝一口,又拿起酒壶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说道:“你看这是什么?”常善侧过头来,说道:“大概…大概是水。”玄空哈哈一笑,有抓起一片牛肉,在常善眼前一晃,说道:“你看这个呢?”常善仍是扭着头不正对他,说道;“可能是白菜。”玄空又是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快吃吧,出了这座城就只能吃一些干粮。”心中暗想:“原来这柳仙常善也没什么骨气罢了,要他为我所用倒也不难。”

又过了一会儿,常善转念想到,他若要取我性命,何必带我走这么远的路。这样想来,心中稍安,就大着胆子问道:“这位小高僧,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玄空抹了抹嘴巴,道:“先去福建南少林寺看看,之后再回嵩山少林寺。”

常善道:“那等你回了嵩山少林,我就没有去处了。之前我确实得罪了你,但是也不是多大的仇怨,不如现在就把我放了吧。以后小高僧所到之处,我柳仙常善必然退避三舍,再不敢得罪。”

玄空看着他道:“怎能随便放了你?我听闻‘五仙五毒’消息最为灵通,你柳仙常善应该知道许多江湖隐秘吧?”

常善一听,原来你小子还想从我身上打听点什么,当下又硬气了一些,正色道:“此刻我虽受制于你,但‘五仙五毒’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你想要我说些什么怕是没那么容易。”

玄空见他突然又变了态度,心说:“这什么柳仙常善原来是个贱皮骨,看来还需给你点颜色看看。”他随手拿起桌上那锭银子,手上运劲,竟然把那个银子上面捏了一个手印。常善一见,心中骇然,“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功力较之前几日涨了一大截。此时他再与我拼斗,恐怕用不了五招就能把我制死。不过,我若就此屈服,不是显得太过软弱。”仍是摆出了一幅无谓生死的模样。

玄空见他这模样,心道:“好,好,好!再还给你来一点厉害的,”当即从怀中取出了十个五颜六色的小瓶,这些正是他从常善怀中搜出的各式毒药、解药。拿起黑色的那瓶,打开闻了闻,果然腥臭异常,对着常善问道:“这药叫什么?”

常善见他拿出那瓶毒药有些害怕,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乖乖地说道:“这是‘子午断魂散’,服下之后,子时发作,午时必死无疑。”

玄空自言自语道:“不行,太快了。”随即又拿起紫色那瓶,打开闻了闻,又问道:“这个呢?”

常善说道:“这叫‘春来冬去’,春天服下去一粒,到了冬天没有解药非死不可。”玄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不错,来!”说话间玄空倒出一粒,左手点中常善的脸上地仓穴,使其痛的张开了嘴。右手一弹,一枚药丸已经进入其腹中。

常善哪里料到玄空出手如此迅速,此时毒丸入腹,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催吐,想趁着药丸未融化之前吐出来。玄空随即扯住他的手,又从桌上抓来一把肉片,使劲塞入他的口中,逼着他向下噎咽。

常善憋的满脸通红,费力吞咽了好几次,才把这口肉噎入腹中。玄空却在一旁哈哈大笑。常善愤怒不已,指着玄空也不知骂些什么,道:“你…,你….!哼!”

玄空收敛了脸上的讥笑,对他说道:“怎么样,现在我可以问你一些秘密了吧。”常善转过脸去,并不理他。玄空又问一遍,可常善仍是不理会。玄空心想:“这可不对,这家伙色厉内荏,此时一条命悬于我手,怎会是这个态度?”

他想了想,随即掏出那紫色药瓶上绑着的解药,从中取出一粒,对常善说道:“你要配这枚解药需要多长时间?”常善冷冷地说道:“在下不才,配这解药,只需要三天时间。”脸上的神情十分神气。

玄空说道:“哦,原是这样,难怪你一点也不怕。”又从怀中掏出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瓶。常善看着他说道;“红色那瓶名叫‘三抹红’,服下之后吐一口血,半月后再吐一口血,整月后最后吐一口血,人就没了;橙色那瓶名叫‘软骨仙’,服下之后,无性命之忧,只是浑身无力罢了;黄色那瓶叫‘睡梦散’,服下之后昏昏欲睡;绿色那瓶是夺魄丹,服下后便如痴呆一般,不过也无性命之忧;青色那瓶叫做腐骨丸,服下之后一时并无异样,但两年后会开始筋骨无力,三年后筋骨寸断而死。……”常善把这十瓶毒药的名字功效都说了一遍。又道:“别白费力气了,除非你给我服下‘子午断肠散’立时毒死我,旁的解药我都配的出。”玄空没有答话,想了想,灵机一动,将常善的穴道重新封住,竟自跑了出去。

一会儿时间,玄空又跑了回来,这是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研钵。他背过身,倒出了好多粒“春来冬去”,数了数药丸的个数。再倒出许多“腐骨丸”重复了一遍。随后把这两种药丸全都倒进了研钵之中,混在一起研成了毒渣,最后用勺子盛出一些,搓成了一个小药丸。

常善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心中连连叫苦,奈何穴道被封,反抗不得。片刻后便觉嘴巴一痛,一颗药丸已经入肚。

过了半晌,玄空约莫那毒丸已经入体,便又点开了常善的穴道。那常善又惊又怒道:“你…你真是疯了,这毒丸中每一种毒质的计量都会影响毒效,你这么胡乱一搞,我岂还有命在?”

玄空道:“现在这毒丸的配方只有我知道,你老老实实的跟在我旁边,听我驱使,半年之后我自然会把配方比例告诉你。”常善为人圆滑,可是他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未遭过如此奇耻大辱,心中不快,口中哼了一声,又道:“这几种毒质混在一起,万一毒效提前了,我还那有命来供你驱使?”

玄空正色道:“你好好听我的话,说不定我哪天一高兴就提前告诉你了。”常善哼了一声,一股子牛脾气上来,竟不似往常那般惜命,再也不开口答话。

玄空见他面露愠色,不再多问,自顾自喝酒吃肉。两人饭食过后,歇息了一阵才重新上路。

行了一下午的路程,玄空感觉他稍微缓和,试探着问道:“你偷帕牙寨的医经,有何用处啊?常善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回道:“那医经中除了药材之外,还记载了许多毒物的性质,于我专研毒术大有益处。”玄空见他已有妥协之意,又接着问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常善只得一一解答。

被这些莫名其妙问题弄得头晕脑胀,常善也觉厌烦,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唉,你到底想问什么?”玄空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得先熟络之后才好开问吗?”常善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命悬你手,还有何可隐瞒的。”

玄空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圈。此时已至黄昏,日影西落,天色黯淡,四下里十分寂静,连鸟叫虫鸣之声也没有,更没有一点人烟。这才开口说道:“不知常先生对‘二十四鬼’有什么了解吗?”他突然用了先生这个词,显得恭敬了一些。

常善有些惊讶,但闻听“二十四鬼”这个名字脸色立时变了变,片刻后说道:“江湖上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避之不及,你却主动提及,看来你也有很多秘密啊。”

玄空沉默不语,常善继续说道:“这些人的身份十分神秘,有些是江湖中已经成名的人物,带上那具鬼面掩盖本来身份,另有一些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江湖中的人物,例如其中最厉害的魑、魅、魍、魉、魃,这些人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准确的说应该是魑、魅、魃、魍、魉,魃是排在第三位的,这人更是神秘,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而且有高手讲过魑、魅、魍、魉的武功,认为他们或许学了同一种武功,或者根本就是师兄弟的关系。”

玄空点了点头,又道:“那这些二十四鬼究竟在找些什么东西?”常善表情一僵,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

玄空盯着他的脸,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害怕而不敢透露,说道:“真不清楚吗?”常善道:“数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东西而亡,可笑的是,有的人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为此而死了。我若知道早就没有命了,哪里轮的到你来问我?只是听说那东西分成好几份,藏着数百年来江湖上最大的秘密,据说得到这东西的人甚至能够问鼎天下。”玄空闻言若有所思,心想看来这二十四鬼,不,而是魑、魅、魍、魉、魃野心大的很,不只满足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似乎更有逐鹿中原的想法。

玄空心中有两大疑云,其一怀中那块破布究竟是什么东西。倘若都不知道什么用处,却整日为此担受风险,就太不值得了。其二则是那一日所遇的金面人,那人的武功高的匪夷所思。更奇怪的事,在他所知的这个世界里,那金面人与“二十四鬼”仿佛都不应该存在,至少在十七年后,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江湖上不应该有这些人的身影。

玄空又开口问道:“当今武林之中,有没有哪一位高手喜欢带一幅金面具。”常善想了想道:“带面具的高手有一些,但是带金面具的,我没有听说过。”

说的也是,那静智大师也是佛门中高手名宿,在江湖中成名已久,见多识广,他既然都不识得此人,柳仙常善也未必就知晓。想到此处,玄空把那人的武功描述了一番,可是常善仍然没有头绪。

玄空转念一想:“那人要故意隐去身份,我们也认不出来,会不会是哪个高人刻意扮怪?”又即问道:“当今武林哪一位高手武功最高。”常善一愣,说道:“我瞧你也不像整日闭门练功的样子,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玄空挠了挠头发,听他续道:“当今武林,若说武功之最,有三个人选,头一位便是道门三尊之首的隐仙道教的教主火龙真人。”玄空心中微微一惊,这火龙真人的名头,他前世倒是听过的,据说这人是陈抟老祖的亲传弟子,道法最为玄通,武功也一定是出神入化。

又听常善说道:“第二位是你们少林寺的玄澄大师,号称少林寺二百年武功第一。这你应该知道吗?”玄空又是一惊,“玄澄?这个名字隐约是听过的,但是他在少林寺中从未见过这个人。”“

第三位就是中原大侠‘踏山震岳’熊剑唯,这位熊大侠号称当世武功第一、掌法第一。”

玄空点了点头,暗暗寻思:“这三人年纪均不轻了,加起来都超过了一百六十岁,那金面男也就四十岁上下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更何况玄澄是个和尚,而那金面人是一头乌发。”

“对了!”常善忽道:“还有一人武功也是高深莫测,就是二十四鬼中的魑鬼。”玄空身子一震,“哦?”一声,心想:“这二十四鬼果然厉害!”接问道:“他的武功与上面那几个人比怎么样?”常善说道:“魑鬼其人十分神秘,在二十四鬼中出手极少,但是曾有传闻说,他与你们少林寺的玄澄大师曾有过交手,两人都全身而退,谁胜谁负就不曾得知了。”

莫非那个金面人就是二十四鬼中的魑鬼吗,他为何自称“本君”?玄空重新想了想那一日的经过,突然灵光一闪,问道:“那前辈知不知道有什么内功或者是比较神异的药材,能让马修炼出内力吗?”

常善哈哈大笑,道:“小和尚真能异想天开,马怎么能修炼出内力?你问我,我是不知道,还不如问一下胯下这位‘兄弟’。”说着指了指玄空骑着的枣红小马。玄空白了他一眼也并未说些什么。两人有说有笑,这一路走来也多了几分乐趣。

行到天色晚了,两人把马匹栓在了一颗大树之上,升起火堆,在旁边席地而坐,想在这里休息一晚。此时,夜色如浓墨一般染黑了整个夜空,一轮斜月泛出微弱的银色光辉,点点播撒在大地之上,四下里是一片静谧祥和。每当这时,玄空都格外的享受,他来自于一个更喧嚣的、更忙碌的世界里,即便是忙碌到深夜,也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宁静,更从未注意的夜色的美丽。眼前的这个江湖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新奇,更多的是一种自由。抬头看看夜空,再低下头看看眼前的事物与人。似乎就连这柳仙常善也变得可爱了一些。玄空心想既然从人那里得到了一些好处,总该回报给他些什么。

伸手一掏,拿出了一柄黝黑的匕首,只见锋刃上闪烁这淡淡银芒。这是常善防身宝刃。那日玄空把他制住之后,就捡入自己的怀中。

此时身上实在别无他物,就把这匕首还给他吧!心有此念,玄空即开口说道:“常先生,你这柄匕首削铁如泥,持之与人对敌,当真是如虎添翼,宝器当有好名,这柄匕首叫什么?”

常善见他掏出这匕首,苦着脸说道:“这个…,这匕首名叫‘蝮蛇宝芯’是我偶然得到的异宝,有削金断玉之能。只是…,嗯,只是嘛,出家人用这个当武器有些不合适,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用这匕首太歹毒了。”

玄空暗笑:“他竟会错了意,以为我要据为己有。”当下顺着他问道:“那你说出家人应该用什么武器啊?”常善皱了皱眉,道:“出家人当然应该用金刚杵、法杖、或是棍棒之类的武器,这类武器当中也有许多宝物。”

玄空把这匕首抛给了他。常善接过手中,用手好好的摩梭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说道:“这一类武器中有好多无主之物,眼下这附近就有!”玄空心中一喜,口中“哦”了一声,说道:“说说看。”

只见常善从怀中掏出一块布,盯着匕首的锋刃一边擦拭,一边开口说道:“当年达摩东渡,来我中原传法,那时节恰巧有一位皇帝也十分的信奉佛法,正是梁武帝。两人一拍即合,便见了一面,可是相谈之后却发现彼此理念不同,并不投机。达摩认为梁武帝广建寺庙不是真正的功德,而梁武帝也不认同达摩的理门顿悟,因此两人不欢而散。后来梁武帝追悔莫及,想要找回达摩,而此时达摩已经凭借一支芦苇杆渡过江,后来创立的禅宗。”

玄空插口道:“这是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典故,我怎能不知,你难道是想说那跟芦苇杆是个瑰宝?”常善笑道:“小和尚太也心急,我还没有讲完,你插什么话,一苇渡江,那是达摩自己的本事,跟芦苇杆可不相干。真正的宝物是达摩老祖手中的那支法杖。”玄空心头一震,他竟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件宝物,问道:“那宝杖现在在哪里?”常善道:“据说那法杖当时留在了梁武帝那里,后来梁武帝又兴建一座寺庙,把那柄法杖与自己的佩剑都放在那里供奉。”

玄空大感扫兴,道:“即是放在寺院之中,那就不是无主之物了。”常善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梁武帝虽笃信佛教,可在国事之上多犯错事,招致了‘侯景之乱’。后世皇帝吸取了教训,就开始大肆灭佛,那间寺庙早就破败了。”玄空闻言又兴奋起来,他学武多年,从未有过一柄趁手的武器,这次可不能错过了机会,问道:“那间寺院在哪里?那宝杖不会被人取走吧。”

常善道:“那寺院离此处不远,西走三十里便是。而且寺院残破多年,又无人知其典故,法杖应该还在原处。不过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近几年那地方被一群妖邪占了,能不能拿到就看你本事了。”

玄空突然间脸色一变,冷色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常善哼了一声,道:“信不信由你,我吃了你的毒丹,哪有心情骗你。”玄空点了点头,随即解开小红马的绳索,便要出发。常善见到如此心急,说道:“我看你还是应该从长计议,贸然前去别若不敌,到时候你有什么不测,我这毒…。”

玄空道:“不能力敌就智取,你就待着这里保佑我平安吧。我若有什么不测,到时候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本事了。”说罢骑着红马,疾驰而去。只留下常善自己坐在地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玄空向西而行,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果见大山深处有一座寺庙。门上的牌匾早已不知所踪,无法辨别这寺院从前的名称。从规模来看,这寺院十分宏大,推想其兴盛之时香火应该很旺。可现在却十分破败,佛院本有的那种宝相庄严的气息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森。

玄空把马藏在草丛之中,便独走上山去。还未及半山腰,就隐隐听见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在里面喧嚣。玄空心道:“常善的消息果然灵通,这里应该是被一妖人占了作为据点。”待走到寺院前,只见这里寺门大敞,有些火把、残破的兵刃洒落在地上,黄白之物散落一地,显得极其脏乱。

玄空担心打草惊蛇,一跃跳到屋顶之上,向前望去,见到有一座最大的佛殿灯火通明,那里应该是这群妖邪集聚的地方。听常善的说法,那根宝杖与梁武帝的佩剑一起供在那大殿之中。

玄空从一个屋顶,跳上另一个屋顶,脚步轻盈,没发出一点声音,向着那大殿的方向急速靠近。

没过多久,他已经爬上了这座大殿院围的墙头上。可以看见许多人三五成群,分散在殿前院落之中。有些人手拿着酒碗,有些抓着肉食,胡吃海塞、高谈阔论,言语十分粗鄙。这些人身上佩着各式各样武器,刀钩棍棒都有。瞧他们的身形动作,亦能够看出,都有武功,却是十分低微。

眼前的大殿约莫有四五丈高,玄空站在墙头轻轻一跃,纵身上翻两次,即跳到了殿顶。他爬上了大殿的最高处,接下一块瓦片,一眼望去,只见里面乌泱泱数百人,都聚在那最大的佛像之前。这些人在大佛面前,喝酒、吃肉、喧喧嚷嚷,说一些污言秽语,丝毫也不避讳。看见这一幕,他心中不禁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这可真是罪过、罪过,扰乱佛门清静了。

玄空眼光又一扫,看见那大佛高高托起的一只手上,正有这一柄短剑与短杖,若非站在殿顶向下看,谁也瞧不见这两件宝物。他心头一凛:“看来常善果然没有骗我,那法杖还藏在这大殿之中。只是强取恐怕是有些困难,这些人武功不高,奈何人数太多,真要打起来,不知道要打多长时间。只得等他们都歇息了,再把那法杖与宝剑一并取走。”

玄空正在考虑如何得手,这时殿中有人尖声喊道:“头领回来啦!”人群中闪出一条道来,一个麻面恶汉走在前面,想必是大头领,后面跟着一个高瘦的汉子和矮胖汉子,应该是二头领与三头领。最后跟着一群喽啰。

玄空一看,这大头领本事一般,不过是二流高手,躲在这里倒是威风八面,好像比某些大派的掌门人更神气。那二头领、三头领更只有三流水平,放在一些宗派世家中就是个普通弟子而已。

大头领大摇大摆坐在了中间那张太师椅上,哈哈大笑一声,然后高声喊道:“来呀,把那些娘们带上来!”周围的喽啰都发出阵阵的淫笑。

只见从后堂赶上来十多个坤道人,不知是哪个道观的女弟子,大多都十多岁、二十多岁,丰韵娉婷、相貌姣好。只是见到眼前之状,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有些浑身颤抖,唯有走在前面的女子强自镇定,应该是这些女弟子中的大师姐。后面的喽啰催赶着这些女子走到中间,周围群妖色心难耐,已经开始动手动脚。可怜这些弱女子,吓到连反抗都已经不知,只有颤抖着、哽咽着。

玄空暗自心惊,心想:“必须得想个办法把这些女弟子救出来,否则怎对的起佛祖?毕竟出家为生,旁的戒律已经破了,还是要秉承慈悲为怀的。”

只听一众妖人围着三个头领竭力奉承,有的说道:“恭喜大哥、二哥、三哥旗开得胜,得了这么多的战利品!”有的说道:“那紫霄殿也没什么了不起,三位首领一出山,便打的她们溃不成军。”那大头领闻言哈哈大笑,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等一下让你多快活几次,哈哈哈!”刚刚那喽啰也陪着哈哈的淫笑,说道:“小的谢过了!”

这些喽啰也真“懂事”,这大头领只要一开口,嘈杂之声登时止息,都听着他一个人说话。大头领此时大声说道:“兄弟们!这个些小娘们全供大家享受,人人有份!”

一时间人声鼎沸,许多人都呼喊大哥英明,四下里不断传出阵阵淫笑。

那大头领又道:“明日大家再挑一挑,把那长得标致的留下来继续享受,其余的一刀宰大家尝尝鲜,看看这修道的肉香不香。哈哈哈!”言下之意,这些人竟然还吃人!似乎还不是第一次!玄空大为震惊,心想:“这伙妖人简直罪恶滔天,绝不能留在世上,须得尽数除尽!”

随之而来又是一阵狂笑。那些女弟子中不少人禁不起惊吓,已经晕了过去。只有大师姐勉强保持镇定,不过也是瑟瑟发抖。更有一些喽啰又开始动手动脚,甚至有些争抢起来,彼此厮打起来。

大头领见状,又道:“崽子们勿要争抢,我山寨一向是论功行赏,此次突袭,若非老二调走了这些娘们的头头,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此处老二出力最大,让他先选一个!”二头领站起身来,向着大头领说道:“大哥先来,小弟怎敢在大哥先。”大头领道:“老二,让你选你就选,跟哥哥的客气什么?”

二头领抱拳道:“那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啦!”说着一边嘿嘿笑,一边走到了那群女弟子周围,挨个瞅了瞅,嗅了嗅。有的女弟子刚刚清醒过来,就看见他的一张丑脸恶像凑近,立时又晕了过去。二头领在这群女弟子中转了两圈,最终看上了一个模样秀美,十分娇弱的女子,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说道:“哈哈哈,就她啦。”那女子吓得拼命呼救,可是无济于事。那大师姐实在看不过去,双手被捆,遂用身子使劲撞了一下二头领。

二头领被撞了一个趔趄,转身怒目而视,一见是这群女子中领头的,转而笑道:“哈哈,是二爷没选你,你生气了啊?”说着放开了那娇弱的女子,反而扯住了那大师姐,口中说道:“嘿嘿,让爷好好瞅瞅,嗯嗯,你也标致,也标致。”随即就要扯大师姐的衣服。

当此之时,玄空紧忙看好四处火把的位置,打算突然出手灭了火把,随后直接擒住那大头领。

然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喝声,“大胆贼人,行此恶事,当真不可饶恕。”猛然间西南角殿顶的瓦片纷纷脱落,露出一个大洞来,一个红衣人影飘然落下。下一刻,只听得“噌”的一声,宝剑出鞘,电光一闪,那二头领的一条手臂飞出好远。这一剑不仅斩断了手臂,更是连半个肩膀都一齐削掉。瞬时间鲜血狂喷,二头领到在地上失血而死。

玄空心头一震,暗赞:“好剑法!”转头看向那人,只见是一位十分秀美英气的年轻公子,年龄与自己相仿。此人的武功更是了得,竟然也达到了化境初期。

“这个人是谁?”江湖上有此境界的高手可不多见,几乎都是成名高手,只看一招一式就能分辨的出。可此人玄空从未听人说过。

大头领与三头领,带着一众妖人,围在这红衣公子身边,一时间没有出手。因为这一剑太快了,快到他们没来得及心惊,二头领就已经死了。而且二头领的功夫在山寨之上也是相当的出类拔萃,唯有大头领才能稍胜一筹。此人一剑杀了二头领,这不说明此人武功高的出奇,是以谁也没敢先出手。玄空心想:“好机会,只要他借此良机一举制住大头领,这局势就可控了。”

大头领缓了缓,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我山寨,杀我二当家的?”那人脆声说道:“我来不过是想取一件东西,却见到你们在此行这恶事,当真该诛!”下一瞬,嗡鸣声骤起,他手中那柄软剑剑身狂抖,顺着大头领的脸划了过去。

那大头领怎么见过如此快剑,仓皇中拔出了别在后身的环首大刀,上前招架。可是那软剑剑身一弯,竟然从大刀旁边划过,而且两刃相交一瞬间,“咔嚓”一声环首大刀断成了七截,大头领骇然失措,周围喽啰大声惊呼。而只有玄空才看清了,那剑划过刀刃的同时,剑尖抖了七下,连点刀身,正是这七下内劲把刀断成了七截。此举就连玄空也不得暗赞一声。

霎时间,那剑尖轻飘飘划过大头领的脖颈,先是一道血痕,随之而后那血痕胀开,喷涌出鲜血开来。大头领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间一凉,然后就栽倒在地上。

玄空见到这一幕,险些惊呼出来:“他怎么把大头领杀了?是没有脑子吗?这下不是要乱了套。”

三头领见老大老二都死了,大为惊骇,大呼道:“兄弟们,这小子杀了大哥二哥,上啊!杀了他给大哥二哥报仇。”他虽然这样喊,自己身子则向后退,有几个小喽啰见了血,如疯狗一样扑了上来。

只见这剑身晃动,连着刺五下,一圈人身上都多了一个窟窿。

一时间,佛殿中阵仗大乱。有人扑上前去,与那公子拼斗,有人拼命向外跑。还有的人见头领一死,第一时间把刀子刺向了身旁,要趁机杀了以往自己最讨厌的人。

红衣公子剑法何其之妙,那些妖人还未凑近,就已经被接连刺中要害。数十个人围在他身外,皆不能近身。

须臾之间,数十人倒在剑下。只见他似乎杀的仍不尽兴,脚尖一点,跃起一丈多高,正好落到一个人头顶,用力一踩,那人即断了气。

他施展轻功,踩着妖人头顶向殿门奔去,这一走一过又杀了许多。待奔到殿门前,竟将殿门反插上。随即转身一剑,又是一片血红。他从殿口向里面杀来,俨然是要将这些人尽数剿灭的样子。

玄空见这下面已是乱成一团,有人哭喊逃命,有人自相残杀,更有一大群人围着那公子要为头领报仇。

他眼光一扫,竟瞧见有的妖人败类要向女弟子出手,想都未想,便即飞身而下。

只听哗啦一声响,片片瓦片从顶棚落下,一道灰影如同一只鹰隼扎了下来,正好落在这群女弟子的前面。

众妖人一呆,心想:“怎么又来了一个?”这些人早将杀性印刻到骨子里,天天杀人,仿佛成了一种习惯,片刻之后举刀就杀,哪里管眼前这人姓甚名谁?

玄空翻手一掌推出,当前三人被掌力所激,口吐鲜血,重重的跌了出去。混乱之中,竟瞥见有几个色胆包天的,仍在撕扯女弟子的衣衫。玄空大怒,五指戳戳点点,指力纵横,将妖人手臂点出一道道血洞。

这时数人扑了过来,玄空低扫一腿,连踢断五个人的胫骨,左挥一拳,打碎了一个人的胸膛。他跳到了众女弟子身边,伸手崩断把大师姐身上的绳索。

那大师姐连忙抱拳说了一声:“谢谢少侠搭救。”还没留意,手上已经多了柄武器,原是玄空踢起地上的刀,飞到了她的手中,紧忙对她说了一句话:“局势太乱,快求自保。”

大师姐忙将其余弟子身上的绳索依依砍断,喊道:“师妹们,大家快拾起武器,我们摆紫霄神雷阵!”这些女弟子本来早已经吓破了胆,此时死里逃生,心神大振,纷纷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兵刃,十数人组成了阵型。

她们本是紫霄宫的女弟子,若论武功而言,较周围的妖人还要高上一些。且妖邪无人指挥,都是各自为战,而这些女弟子的靠着阵法进退中度、攻防有余,如此一来反而保得一时无恙。

玄空见女弟子脱险,心中一宽。踩着一人肩膀,猛地跃起数丈,抓住殿顶的横梁,在高空中荡来荡去。环顾四下,搜索三头领的身影。

这些妖邪之中,一两个人逃到别处,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是这三统领却不一样,先不说此人之前有多少罪过,但说此人习惯了作威作福,逃到别处,恐怕还要重操旧业,聚集一众败类,继续祸害当地的百姓。因此绝不能轻易放过!

一眼望去,只见那红衣公子已经快杀到了大佛之前。依着三头领狡诈的性子,势必不敢与红衣公子交锋。玄空看向大殿角落,果然在殿侧一排佛像之后,发现三头领那胖硕的身体,身边还簇拥了一些小喽啰。

玄空跳了下来,几个健步就窜到了那尊佛像前,双掌一推,那佛像轰然倒下。三头领肥胖的身体狼狈地滚了出来,而几个喽啰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压在佛像之下。

三头领起过身来,眼见推到佛像的是一个小孩,勃然大怒,大骂一声,抽出一柄板斧砍了过来。玄空身子微斜,左手陡然探出,一把抓在了三头领手腕下神门穴道。这时三头领才想到,这个小孩竟能轻易推到佛像,一定大有明堂。可是为时已晚,只觉一股内劲直灌入全身,三头领全身经脉立时崩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自三头领一死,首恶都已经伏诛。玄空心想:“免得夜长梦多,我先取了达摩杖,再收拾这些妖人。”猛然间,感觉后身有劲风呼啸,余光瞟见数柄兵刃同时击来。他转过身双掌推出,将偷袭之人打翻在地,随即跳入人群之中,边打边向中间大佛靠近。他瞧见那个红衣公子似乎也有意向大佛靠去,心神一动:“”莫非此人也是来寻宝的?被他抢了先,可就不好办了。”当即拳脚上的劲力又加了几分。

一个剑光四射,一个拳打脚踢,两人都已经冲到了大佛脚下的位置。终究那红衣公子仗着宝剑之利先了一步。他横剑一劈,连砍掉一圈人的手腕,接着跃上大佛的肩膀,同时剑尖一挑,佛像手上一个黑乎乎的物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用手擦了擦,那物件发出了银色的光,这物件竟然是一把数百年不锈的宝剑。红衣公子宝剑到手,摩梭几下,口中叹道:“果然是一柄好剑,嗯,第五十五把找到了!”玄空见他拿着的是梁武帝的佩剑,心中稍安。

然而红衣公子欣喜之下,又见有一柄法杖,心中起疑:“怎地还有一物?”跳到大佛另一只手上就要去取。

玄空大急,心道:“忙活半天,岂能让你占了便宜?”连推三掌,把身旁的人都震退,一脚踢倒正前方的人,踩着对方身子跳上大佛,向着那红衣公子虚点三指。

红衣公子闻知指力破风而来,威力不小,挥剑抵挡,又听到“波波波”的三声,剑身被指力震的嗡嗡直响,便如同有人刻意弹剑作歌一般。

玄空趁机已经跳了上去,一把抓起了那柄法杖。还未来的急细看,一道剑芒已经射了过来,他侧身避了过去。那红衣公子一击不中,挺着剑尖指向他,说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手里夺东西!”

玄空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拿着宝杖就跳到了人群之中。红衣公子跟着追了下去,口中喝道:“站住!小子!拿了东西就想走!”玄空道:“你我同时看见,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

红衣公子不甘罢休,仍是紧追不舍。两人在乱阵之中时而互斗,时而各自与周围的妖人相斗;那些妖人有的袭向两人,有的互相厮杀,有的在人群中逃命。

玄空与这红衣公子年龄相当,功力相近。两人心中更知,周围的喽啰好对付,真正的大敌正是彼此,是以都尽展平生所学。

此时玄空才看得清,那红衣公子身材比自己高上一点,却是十分瘦弱。手臂嫩白纤细,剑招却是奇猛雄劲。再瞧其长相,那一张瓜子脸上,精致的五观仿佛是玉石雕出的一般,说英俊已经不够贴切,应该说是秀美。

那红衣公子手持两柄剑,一柄软剑,一柄梁武帝长剑,各化出一路剑法,两种剑招交相辉映,威力更胜。此人内力不弱于玄空。玄空以一双肉掌与其相斗,不禁吃了武器上的亏。幸好这达摩法杖已然到手,玄空虽还不会杖法,但偶尔以其招架也能够抵挡神兵之利。

这一战直打到了天明。真如同菩萨降下金刚之怒,将这佛殿之中一众宵小妖邪尽数除去,三大头领全部伏诛,三分之一的人逃了出去,三分之一死于自相残杀,另有三分之一或死于红衣公子利剑之下,或倒在玄空拳掌之手。

余下的妖人,早已经被紫霄殿女弟子一一捆住,失去了抵抗之力。而玄空与那红衣公子却仍是相斗不休,两人大战三个时辰,早已经大汗淋漓,均奈何不了对方。玄空有罢手之意。可那红衣公子似乎极其好胜,剧斗不下,势要分出个胜负。

众女弟子见这两个恩人莫名其妙斗在一起,皆出言相劝,无可奈何只得守在殿中,等待两人分了胜负,再想方法调节。

玄空心中猛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一日他在福建的长乐坊,打听到那个悬赏南少林达摩剑的人正是一位年轻公子,据说此人年龄武功都与自己相仿,与眼前这位红衣公子完全相符。或许从他的身上就能打听到达摩剑的下落以及那神秘金面男的身份。玄空想到此处开口说道:“这位兄台,你剑法高超,小可十分佩服,不如我们罢斗,从长计议如何?”那红衣公子大为恼怒,脆声喝道:“呸!你个盗宝的小贼,谁是你兄台,你以为公子我制不住你吗?”丝毫没有罢斗的意思。玄空心道:“真是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即故意舞起了法杖说道:“这东西是无主之物,你又不是主人,怎么说我是盗宝的小贼。”同时一把将自己头顶带的俗家帽子摘了下来,露出光头,又道:“这本就是佛门之物,我是佛门弟子,是取之有道。阁下似乎与你手中那柄长剑没什么渊源吧,我看阁下才是盗宝的小贼!”那红衣公子手中的剑似乎顿了一下,冷哼一声:“原来是个小秃驴,神气什么!”

玄空瞧出了其中诀窍,心中一喜:“原来此人听不得讽刺,我且气气他。”当即口中喋喋不休,从这公子的身姿、衣着一直说到了他的剑招与武器,口中一个脏字也没有,却把对方诋毁的一无是处。

那公子气的头昏脑涨,一张小脸气的红彤彤的,仿佛与他那件红色衣衫融为一体。到了后来,不管玄空口中说些什么,那红衣公子只是气呼呼地道:“小秃驴,我杀了你!”可是手上的剑招却是越来越乱,俨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气势。

玄空越说越是得意,越是精神,手上的功夫竟尔好像是更加厉害了一般,一时间大占上风。两人又斗了良久,红衣公子双手颤抖,眼角中噙着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玄空见他双剑刺来时下盘不稳,当即屈身一指,点中了他的腰际。

那公子吃痛手中失了武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玄空站在他面前,得意扬扬地说道:“怎么样?还打不打?”只见那年轻公子抬起了头,脸上有两道泪痕,紧咬着嘴唇,大声说道:“小王八蛋,我杀了你!”陡然跳了起来,手中不知从何处又抓来一柄如柳枝一般的软剑,挺身刺过。

玄空没料到他竟还有武器,更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骇然变色,凭借多年习武所练就的反应,仓促间斜过身来,后撤了一步,这才躲过这穿胸之厄。饶是如此,胸前的衣服仍然被割开,被划了一道血痕。

玄空心中气不过,右手一挥,将那个公子头上的发簪薅扯下来。霎时间,那公子满头乌黑秀发散落开来,飘散出一股异香。更能够隐约瞧见,秀发下一张羞红的俏脸。玄空回过神来,谨防她再出手袭击,可她却拾起地上的剑,飘身而去。玄空望着她的背影,嘴上嘀咕着:“原来是个女人。”

那些女弟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皆怔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直到玄空走近,才都反应过来,一起屈身拜了下去。

为首那名大师姐说道:“贫道妙清,我们是紫霄殿的坤道士,行至此地,被这些妖邪偷袭绑到这里。蒙小神僧大恩相救,我等当真是没齿难忘!还请小神僧将法名示知。”

玄空见身份暴露,也未刻意隐瞒,双手合十还礼。他不愿透露出身,便道:“道长客气了,小僧法名静空。”那妙清正要问玄空在哪里修行,还未开口,玄空已经先问道:“道长,紫霄殿远在靖州,你们怎么会来到此处。”妙清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月前云鹤宗的宗主李天师来到我紫霄殿,说云鹤宗要去南少林寺为道门讨回公道,请我紫霄殿前去助拳,我派掌门念在同为道门就一口答应了。惭愧惭愧,行路至此,一时疏忽这才中了埋伏。”

玄空心中惊奇,南少林寺与裴仙观的误会正是他解开的,怎么时隔半年又起了争端?当即问道:“实不相瞒,小僧与南少林寺颇有渊源,不知云鹤宗去讨什么公道。”此言一出这群女弟子也都惊奇,有人失口问道:“小神僧难道是在南少林寺出家?”

玄空既未否认也没承认,只听妙清说道:“贫道言语冒犯,还请小神僧恕罪。”玄空道:“无妨,还请相告这其中始末缘由。”

妙清续道:“详细的,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听说半年前,八闽道门的裴仙观与南少林寺发生了一些冲突。后来不知怎地,裴仙观的三位观主与南少林寺的几位长老就一起出去了,而裴仙观的弟子就在南少林寺附近等候,哪知道等了好几天也不见这些人回来,直到第八天夜里,南少林主持静智大师独自走了回来。这些人连忙求见,静智却是避而不见,只是让寺中其他和尚告诉他们,三位观主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这就让裴仙观的弟子大为痛心、疑惑,甚至怀疑是南少林寺设下圈套,害死了他们三位师长。后来这些弟子就找上云鹤宗,请求李天师住持公道。说起来李天师年少时也在裴仙观修道,与三位观主师出同门,这些年虽然自立门户,但是香火之情仍非常深切。于是就答应裴仙观的人去一趟南少林寺。”

玄空听了这一番话,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大为骇异。“难道说半年前十多位高手去追截金面男,最终就只活下来他与静智大师两人吗?其余的人竟都死了!”更令他惊讶的是,此事之后又横生事端,反而加深了裴仙观与南少林的误会。静智大师为何不出面说清楚,凭他在江湖上的声望,只要肯亲自说明当时的情况,也不会又闹出这样的误会。

玄空双手合十,对着妙静说道:“道长如实相告,小僧十分感激。现下小僧一些要紧事,不敢久留,暂且告辞了。几位道长保重,还需提防这些妖人。”那些女弟子知道他一定是为南少林寺的事,也不敢问,均躬身相送,说道:“小神僧一路走好,我等自会小心。”

玄空身背达摩宝杖,匆匆离开大殿。走到院外,牵出自己的枣红小马,一路疾驰而回。等赶到昨日夜里休憩的地方,太阳已经高高升了起来。那火堆早已经熄灭,常善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玄空拿着杖尖轻轻点他,起初他还没有反应,连点数下之后,才睁开朦胧睡眼。看着玄空说道:“你回来了?我可担心死了。”玄空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小命?”常善没答,反而是惊奇的看着玄空手中的法杖,说道:“这东西,你真的拿到手了?”用手摸了几下,又道:“真是好东西。”心中不由得对玄空更佩服了一些。

玄空说道:“你的消息当真是十分灵通,不过我现下还有事情,你可以走了。”常善暗暗纳罕,问道:“我走?我去哪里啊。”

玄空正色说道:“没和你开玩笑,你是真的可以走了。只是不要再去帕牙寨!”常善仍是不解:“我走?可是那药…。”玄空道:“你吃的不是什么毒药,是那‘春来冬去’的解药。”常善这才想起,那日玄空逼迫他吃下毒药,他吃的第一颗正是‘春来冬去’,不过这药性他十分清楚,毒效发作既慢,解毒也非难事,因此并未在意;而第二颗原来不是毒药,而是‘春来冬去’的解药,难怪他服下之后身体一点异处都感觉不出来。直到此时常善才想明白,自己被这小和尚耍了,可是他却生不起气来,反而十分高兴,心想这小和尚虽然顽劣一些,倒也没做什么真正坑害他的事。当下嘿嘿一笑,搔了搔头发,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是一定不会再去帕牙寨的,要不是那岩应缠着我,我可不去那满是毒瘴的地方。”玄空“嗯”的答应一声,便独自向着南少林寺的方向走去。常善望着玄空的背影,也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随口一言,说道:“我居住在灵蛇谷,你闲来无事时,可入谷中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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