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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友贤向东边看去,只见朱雀军中军位置尘雾蔽天、白烟滚滚,洪水一般的铁骑漫山遍野;而朱雀军的方阵在洪流之中如同一个个孤零零的方舟,摇摇欲坠。
他在朱雀军混了几个月,对很多东西都了解得很清楚。拒止方阵对抗骑兵是很有效的,但是在此时面对两倍以上骑兵就不是那么牢固了。因为人数众多的马队造成了很大的厚度,遭受火器射|击后也很难后退;同样方阵兵既不能阻止骑兵靠近,也很难打退其厚重的纵深,两轮三轮齐|射之后还会出现远程打击的空隙……
最令人堪忧的是之前倒大旗的影响,势必对士气影响很大”“。
冯友贤得到的命令是配合姚二郎等部步炮向敌中央进攻推进,但目前看来实难一蹴而就,官军从右翼新调了一批步军增援;摆在冯友贤面前的是一个个的步军方阵,而朱雀军这边的步骑已经大小打了几仗人马疲惫,成片的铁盔人头叫人深感无力。
骑兵是否要不经命令擅自回援中军?
或许这不能叫“擅自”,因为眼看中军此时的光景,恐怕是很难派出传令兵向外围的军队传达命令了。中层在特殊情况下拥有见机行事的权力,冯友贤觉得此刻自己需要自我判断形势。如果骑兵撤退,左翼姚二郎等部的进攻将变得愈发缓慢,甚至在士气低落军械损耗的情况下稳住战线也算能耐了,左线将难以达到“迅速推进敌中央部”的意图。但若是朱雀军中军被攻破了,满盘都要崩溃,左线的推进又还有shime?
冯友贤还有一个很私人的考虑:在主公危急的情况下,作为武将居然不救,将来朱雀军若是幸存下来,他如何还能得到湘王的信任?冯友贤虽然是朝廷官场上的失败者,被排挤出来的,但他不是完全不懂这些门道。
何去何从?他一个武将瞬间的念头,仿佛能左右整场战局的方向。
不仅是冯友贤,这边很多人都在关注着中军那边的状况,致使新一轮的进攻迟迟uo湘王战死了,朱雀军就很难继续存在……在各方面都有点能耐的人,既没有与朝廷对抗的动机也没有那种身份威信,比如参议部长官朱恒;有身份的人,不一定有能耐而且无法约束全军、难以得到朱雀军旧部的军心,就像建文或是他另外的皇子,虽然军中很多建文余臣后代,但要他们换一个主公恐怕会失去信心。
平日里习惯了张宁就在身边的将士,也没觉得他多么高高在上的人们,此时此刻发现他的一条命如此重要,关系万千人的命运。
冯友贤将满是缺口的“宝刀”放回刀鞘,觉得自己应该当机立断了。
就在这时,忽然见到一队颜色醒目的人马飞驰而来,那是中军的传令兵。冯友贤等一会儿,先接了军令,展开一看,神色也有些变了。
他一踢马腹,策马冲进步骑之间的空地上,挥了挥手里的纸张,大声喊道:“主公亲笔军令,兄弟们且静一静,容我念出来。”附近许多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都目视着冯友贤。
冯友贤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些抖,展开军令大声念道:“传令骑兵团冯将军、左线步军团姚将军及诸将,此战胜负之重,关系一万三千兄弟及其数万家眷之存亡;而大战之关键,在于左翼诸军是否能迅速击溃敌中央部。战局至今已难有回旋余地,诸将切勿中途放弃此目标。本王深感深重,万死而无惧……
人的尊严、身份、权利和土地,赖以活下去的一切,只有通过战场流血才能稳固,否则朝廷官僚绝不会因为道理而妥协,更不会怜悯无辜的家眷。望诸兄弟在此关头念及已陷敌境的家园和亲人,念及我朱雀军几番以少敌多的奋战,念及为了至今得到的土地而战死的无数同袍兄弟是否要白白流血,表现出大丈夫应有之勇气,击破敌军。
湘王朱……名讳,建文二十九年十月初十。”
冯友贤念完时已流泪满面,遥望那人马怒吼中的朱雀军大旗,哽咽难以自持。他本来是个“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官军武将,是为当朝皇帝而战的武夫,而现在却因为另一种情感而深深动容。
战场宛若在一瞬间沉寂,怒吼恐惧绝望的喊声痛苦的求救似乎渐行渐远。战阵上的步骑官兵呆若木鸡。忽然有人大喊道:“为吾王,战至一兵一卒!”众军哗然,呐喊之声此起彼伏。诸将请战,大吼马革裹尸死而不退,士气暴涨。
位于前阵的姚二郎哇哇大哭了几声,当即下令所率部曲继续进攻。就在刚刚之前,他的两哨兵是准备后侧稍许、等待后续阵营替换进攻的;因为火炮消耗很大,火药炮弹已告罄,包括骑炮也无法开火,需要增援上来的人马补充弹药。但此时他似乎丧失了理智。
“咚咚……”鼓声重新奏鸣,前侧军旗旁边的短琴和横笛也让音乐在中响起来,武将喊道:“齐步走!”
两军距离一百余步时,忽然一阵震耳发聩的爆响,对面的火光闪成一片,官军阵前的火器开火了,大部分是碗口铳。姚二郎部前排的士卒纷纷倒下,死伤惨重,但鼓声未停,众军继续前进,后排的人顶上了队列的空缺。
人们肩并肩以生死相托,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密集的队形让士卒们的手臂都无法摆动,只能置身于人群中协同前进。
对面的官军武将的吆喝声都能听见了,“放!”漫天的箭矢飞向空中,朱雀军阵营再次遭受了一轮箭矢打击,如同被一阵倾盆暴雨冲洗。不过盔甲有效挡住了轻箭的远程抛射,损失并不大。按照官军的作战习惯,接下来的一波打击是前置轻兵弓弩手换上的重箭,不过得要距离五十步内才行了。
八十步时,朱雀军停了下来,前列步军在零星的箭矢飞舞中将重火绳枪举了起来,一两百个枪口对准前方,无须瞄准只要方向没错。“砰砰砰……”终于该这边的火器咆哮了,白烟腾起火光闪动,片刻后就见几十步外的官军如被风刮过的庄稼地一般倒下一片。新一轮的火器很快又向前走了几步,铳声继续响起,间隔时间非常短。
血腥与惨叫让前方敌兵乱作一团,瞬间崩溃,大部分轻兵还能向两翼撤退,但一些惊慌失措的人冲击了后方的重步兵阵,让整个军阵都有些动摇了。
第三排火绳枪兵前置之后,军中的姚二郎忽然拔出刀来大喊道:“冲!吾王万岁!”人们纷纷大吼:“杀!”前列的火绳枪兵率先向五六十步外的乱兵冲锋,后面纵深的士卒纷纷拔出腰刀蜂拥而上,如同卷起层层浪头。
“砰砰砰……”前锋驱散了官军混乱的轻兵,对着其重步兵又胡乱放了一阵火铳。接着大伙就拿起单刀短枪等兵器奔跑而上。
官军步军阵已经变形了,两翼和后侧许多人被挤得脱离了队列,有的人干脆丢下兵器就跑。就在这时,侧翼一声fennu的爆喝,四骑护着一员大将率先冲出硝烟,马刀平指前方如果几支飞行的利箭。紧接着声势巨大的喊声震动战场,仿佛有百万人涌来一般的气势,尘雾中无数的战马飞驰而来。众军高呼“吾王”,对张宁的这个称呼是第一回,大伙都是受了姚二郎之前的影响,或许这个称谓喊起来也是掷地有声颇有气势,便迅速被人们接受。
狂热的马兵如同受到了宗|教蛊惑的乱兵,疯狂地从动摇的步军队列中撕开缺口,铁蹄迅速将阵营践踏得不成形状。官军的几个大方阵一齐大溃,无数的乱兵四散奔走。
此地靠近薛禄中军,位于官军右翼,属于重兵设防,布置各式火器无算,但此刻不下万人的步军规模就像山崩海啸一样,神仙也挡不住无数的人马向三面崩溃。
倾斜的旷野上尸横遍地,草叶上全是血腥,人马践踏乱作一团。朱雀军也是混乱不已,骑兵毫无队形地掠过前线,向着旌旗成云的官军中央涌动。后面的姚二郎部如同一群乱民一般奔跑着冲来,人们一跑起来不有密集队形,散乱稀疏的人各自为战,方向却全都对着一个地方。
官军成片旌旗的中央方阵挡住了冯友贤马兵的乱冲,零星的骑兵在其外围奔走游荡无法击破。但没一会儿,奔跑前进的姚二郎部就涌到了官军跟前,在骑兵乱马的遮掩下、姚二郎那股步军迅速靠近了。几千步骑乱哄哄一片却并没有溃退,反而陷入混战。
官军的长枪对冲到眼皮底下的乱兵变得毫无作用,就算能捅|死前面的一个人,很快就有无章可循的乱兵操着单刀和短枪杀到跟前。官军前方的队列也散了,搅作一团厮杀不休。
就在这时,东边传来一阵成片的炮响,无情的铁球从官军侧翼|飞速地跳进了人群。人们几乎不知道炮击是从哪里来的,场面十分混乱,烟雾有层层笼罩。
姚二郎部冲上去之后,后面还有两股步军失去了指挥。最后达到前线的那部人马的将领便自行决定绕行至官军正面(东)在远处就架起炮来。
而中间那一千多人的队形还没散,但是跟不上姚二郎和骑兵团,便从后面以纵队冲锋队形迅速抵近战场,然后纵队向两侧展开组成了线性阵型,排枪便再次响起。
朱雀军前线几股人马总共才几千人,却各自为战围着不下万人的官军中央疯狂围攻。周围还有大片的官军溃兵,到处乱跑,连中军这边也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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