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苦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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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进缓缓走进了城，自参军起已有两年，其形象气质早已不似当年，他都有些忘记了平民百姓进城后该有的反应。

平常他根本不会注意这种事情，不过现在既然他有这个潜入的任务，那他自然不会搞砸它！

好在进城的不止他一个人，除了一些通商的商人外，其余的，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

石进提着个篮子，仔细观察着来往百姓的神态，慢慢的，他的背佝偻了些，脸上或多或少存留着一些惶恐不安的表情。

这并不是说只要脸上是这种表情的百姓，都是些做了什么亏心事，亦或是见不得人的事，而是这个世界的百姓都是如此。

没有民不怕官，哪怕是见到巡街的士兵，他们都会躲得远远的，仿佛老鼠见到猫一样，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到官爷，到时候被揍一顿都是轻的。

正好，远处走来一队巡街的士兵，周遭的百姓远远就看到了他们，根本不用招呼，这些人自动地散开，给迎面走来的官爷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石进虽然是个小兵，但他十分机灵，赶紧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后头，人家躲哪里，他就躲哪里，一群人挤在一起，像是在南极报团取暖的企鹅。

那巡街的一队士兵趾高气扬地走在大路上，坦然地接受着百姓们的注目礼，他们仰着头，说话都是拿鼻孔冲着人。

“哇啊~”

可能是这队人在这巨门关内达到了人见人不爱，花见花不开的地步，把一个掩着脸的妇人怀抱着的孩子吓哭了。

这声嘹亮的啼哭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也包括那群公鸡一般的巡街士兵。

“什么东西竟敢吓老子？”

领头的士兵左右看了看，很快就锁定了声源，他臭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这个架势吓到了那名妇人，她赶紧一手捂住婴儿的嘴，并跪了下来请求士兵的原谅。

妇人身边的人早就散了开，只剩她一个人跪在原地瑟瑟发抖，那士兵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托住了妇人的下巴。

当他把妇人的脸抬起来一看后，原本还有些玩味的脸瞬间大怒。

他一巴掌用力扇在了妇人的脸上，被打的妇人摔在地上，眼看孩子要先着地，于是在这分秒必争的功夫，将其揽在怀里，以肩膀着地。

“该死的贱人，长得这么难看还出来作怪！你怀里的贱种也是，竟然敢吓老子！”

说着就抬起他罪恶的右腿，狠狠地在那妇人的背上踹了几脚，后者的背上疼痛难忍，肩膀和脸也是火辣辣的疼。

明明已经难以忍受，明明眼泪已经滴落，但她却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都说母子连心，她怀里的婴儿也不哭了，那双很好看的眼睛将他母亲此时的惨状深深印在了内心。

躲在一旁的石进大怒，这里的士兵都这么不讲人性吗？只是一个小小的巡街士兵，也敢做出如此混账的事情！

虽然同样都是民怕官，可好歹他们青滩的百姓不会像巨门关的百姓一样，同样是佝偻着背，但最起码他们的头是抬起来的。

石进真是不敢相信，这里的士兵会如此恶劣，而周围的百姓只是更加害怕，几个人缩得更紧了。

但石进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妇人受苦，他正要起身，将那个混蛋狠狠教训一顿时，身旁却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了。

“你干什么？”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样子要比他大上一些，“别冲动！这里每天都会上演这种事！免得连累了你和你的家人！”

提到家人，终于使石进冷静了下来，他攥紧拳头，要是只有他孤身一人，哪怕是死，也要和这个人渣同归于尽！

但他此次来到巨门关，乃是用看望他老丈人的借口，要是因为他的冲动行事，不仅会连累他的老丈人，而且还导致任务无法完成。

但他不甘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双目间都泛起了血丝，只能光看着却不能阻止，这让他的内心极为痛苦。

好在，这个士兵在发泄了怒火后就收了手，倒不是说他不敢杀人，而是因为那妇人怀里的孩子。

大夏王朝的铁律，禁止残害或贩卖儿童，违者砍头！

这条律法即便是在战争时期也是适用的，只不过只适用于自己的领地，对敌人和其家人，依旧是该怎么杀就怎么杀！

眼前的婴儿便是如此，如果打死了这个妇人，这个婴儿该如何活下来？更何况既然这妇人会在街上抛头露面，就说明家里没有男人，否则如何会让她抱着婴儿出来？

这就相当于是间接残害了这名妇人，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都逃不了，还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祭奠这两条无辜的生命。

所以他才适时地收了手，看这妇人的模样，最起码也是断了几根骨头吧，没人照料，活不了几天。

到时候她死了也就死了，至于那婴儿嘛，人们最多只是可怜地摇摇头，说一声“造孽啊！”就走了，怪不到他的头上。

其他的士兵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上，也根本就没有动手，只是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见那人收了手，也就继续往前走了，看都不看那妇人一眼。

所有人都看着那一队士兵离开，直到这时，周围才又恢复了喧嚣，早就忍不住的石进三两步就来到了妇人身边。

也不顾什么名声，他伸手在妇人的背上摸了摸，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都是军伍上的人，断骨头这种事极为常见，他只是随手摸一摸就能判断出来。

于是他赶紧问道：“你的家在哪里？你家里有人吗？”

那妇人不答，石进又问了一遍，这才发觉那妇人早已痛到晕厥过去，为了不发出声音，下嘴唇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一旁说道：“这不是王家的女娃娃吗？可怜哦，她丈夫早死，一个人拉扯着孩子。”

石进看到希望，连忙看着那个说话的人说道：“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就在前面那个坊市的尽头，现在她跟着他哥哥一家在一起。”

石进不再犹豫，他把褡裢放在篮子里用嘴叼着，一手抱着婴儿，用另一手艰难地将妇人搭在背上。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民还是极为淳朴的，他们只是不敢与官对抗，但是没有士兵的时候，一个个都十分乐于助人。

有人接过石进怀里的孩子，有人在一旁帮着指路，还有人替他拉着篮子，并把篮子一直放在石进的视线范围内。

五六个人闹哄哄地来到那妇人哥哥家，她哥哥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伸出头来一看，人群最中间那个强壮的汉子正背着一个人，仔细一瞧，竟是他的妹妹！

“你是她哥哥吧！”

确认后石进把妇人和孩子都交给了她哥，并帮着把她背进了屋。

做完这一切，方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强忍着听完这令人揪心的事，妇人哥哥嚎啕大哭，直骂这该死的世道。

“对了，你家妹妹断了几根骨头，赶紧请个郎中帮她复位，我这里有一些散钱，就拿去给她抓药吧！”

男人很想接过，但他却始终开不了这个口，没办法，他家家徒四壁，再看一旁带着孩子躲起来的妇人就明白，他家付不起治疗的钱了。

因为他家本身就穷，更何况他妹妹的男人死后，家里就多了一张嘴吃饭，过几年还会变成两张。

男人自己家里也有孩子要养，这沉重的负担早就压弯了这还十分年轻的男人的腰，刚才骂这该死的世道，也是因为他没能力医治妹妹而宣泄他的怒火与无能。

同样身为男人，石进哪能不理解他的心思，于是将自己身上带着的一半的钱全都塞进了男人的手里。

“这孩子还小，还要靠你妹妹把他养大，孩子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母亲！等她醒了你也不要怨她，都是那该死的士兵干的！”

“这是自然，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石进点点头，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要先赶紧去老丈人家，先看能不能从老丈人那里获取点敌人的信息。

要知道，这会儿敌人说不定已经开始挖盐矿了，这可是他们楚人的资源啊！落在敌人手里，多挖一斤，他们就会少一斤，这如何能容忍？

在男人的千恩万谢下，石进大步迈出了男人家，当他提着篮子出门后，那些帮忙的人已经散了，除了那个方才拦住他的男人。

“这位好汉，方才要不是你拦着，说不定石某这会儿已经酿成大祸！”

那男人摆了摆手，笑道：“哪里的话，我看兄弟你眉目间英气逼人，定是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的好汉，只是在这事上不能冲动，因此在下这才出手，不想让这世间多牺牲一个好汉啊！”

石进拱手谢过，说道：“在下石进，乃是从青滩来的，准备看望我家丈人，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石兄不必客气，我名为沈万金，是一名商人，最喜结交像石兄你这等英雄好汉，若是有机会，定要把你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些绿林好汉结交！”

绿林好汉？石进脸上未露异样，心里却在思考：“想不到这商人竟然认识响马，不知是真还是假！”

突然，沈万金的眼里迸发出精明的光彩，他打量了一番石进后，嘿嘿笑道：“我看石兄也不是普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