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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的案子要查,但必须秘密进行,就算确认,最后结案也不能以这个罪名进行处罚。
这是隆庆皇帝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作出的决定。
高拱回到内阁,但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可以说漕粮的运输,是这段时间悬在朝廷头上的一把刀,一旦处理不好,京师物价飞涨还是其次,关键事关北地安稳。
一旦找到了解决漕粮运输的难题,高拱肩膀上的重担就少了一半。
谁能想到,本以为安定了北边的威胁,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整顿吏治的大业中,可谁知道刚刚完工的治水工程又出了岔子。
黄河大水,非人力所能及,所以高拱也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还能说什么?
徐阶在朝的时候,黄河虽然说隔三差五也要发一次大水,可也没有自己坐上首辅宝座后发的如此之勤,已经连续三年发大水阻断漕运了。
现在看起来,嘉靖朝那会儿,虽然天灾不断,但也没有隆庆皇帝在位时发作如此频繁的。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在脑海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不过也是,从隆庆元年开始,三年、四年和五年,已经连续发作了四次,隆庆皇帝登基总共也才五年啊。
当然,让高拱高兴的原因除了肩膀上的重担卸下来一半外,还有就是隆庆皇帝让他去查徐阶家族的事儿。
之前只是用徐家兼并土地说事儿,虽然这样也是违法,但是每次在隆庆皇帝面前提起,皇帝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想介入此事。
皇帝其实心里清楚,全天下都这样,处置徐阶根本没用,是被高拱当枪使,最后说不得还被人扣上薄情寡恩的帽子。
但这次说道徐家可能侵吞国财,隆庆皇帝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变得认真起来。
看来,他自从登基以后也变了,不再是原本那个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裕王了,而是和先帝一样,把钱财看的很重的人。
好吧,其实这也是君王该有的样子。
其实,王朝的兴盛,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财政的宽裕。
所谓的盛世,在史记中无不记载着所谓的贯朽粟陈,也就是说国库富余,装钱的仓库堆满了金银财宝和铜钱,这些钱多少年都没有使用过,因为太有钱了,根本不需要动用国库的钱,因此串钱的绳子都已经腐烂了。
国家的粮仓丰满,新谷子压着陈谷子,一直堆到仓外甚至无处堆放。
高拱也很向往这样的盛世,他也无比期待这样的场面会在他执政期间出现在大明朝。
等清理完徐阶这些蛀虫,就可以还天下朗朗乾坤。
高拱心中此时激情澎湃,幻想着在自己的领导下,有朝一日重现这样的盛世场景,自己的名字必然也可以流芳百世。
回到值房,心里默默盘算一阵,觉得此事还是要在蔡国熙那边出手,先确认徐家侵吞国财的实证,再一击彻底覆灭徐家。
高拱完全没有隆庆皇帝的顾虑,只觉得就该如此,坏人必须绳之以法,不能宽纵。
没多久,陈矩拿着孟冲用印后的奏疏来到内阁,把批红的奏疏交给高拱,马上就告辞离开。
现在的内阁里,可没有陈矩亲近的人了。
以前来这里,看到殷士谵等人的时候还要笑着打个招呼,随意闲聊几句。
可现在内阁里的人,都和他的政治盟友魏广德不对路,甚至就是对手。
他惹不起高拱和张居正,所以除了公事外就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
高拱拿到批红的奏疏,当即就给工部和户部下条子,约见张守直和朱衡。
此事牵扯的也就是这两部,户部要划拨漕粮,而海试的船只费用则是工部出。
下午,朱衡来到内阁见到高拱,也看到了批红的奏疏,心里还是很惊喜的。
他没想到都没等他联络好友发力,此事就已经办妥,由此可见高拱的见识还是有的,他和魏广德一样,都是为朝廷做事的人,更多考虑的还是朝廷大事儿,而不是一些人只知争权夺利,于朝廷大事儿而不顾。
此事近两日朝中议论很多,没想到高拱已经拿到了隆庆皇帝批红的奏疏,不过想到接下来就要工部给银子,心情一下子就变得不美起来。
“士南,梁梦龙奏请海运漕粮一事,海船支出,工部要负责承担。”
高拱开口就说道。
“高首辅,海船建造和维护,本就是我工部负责,此事甚大,工部责无旁贷,一定会处理好相关事宜。”
朱衡不会在这事儿上打折扣,知道关系到漕粮安全,甚至整个北方的稳定,一口就应承下来。
“你对试航一事,还有什么看法。”
看到朱衡满口答应,一副全力支持他的态度,高拱很是满意,于是也假装虚心求教起来。
是的,就是假装而已,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抵想法,只等张守直过来就定下此事。
“梁巡抚的奏疏我仔细看过,海运荒废已久,现在要重新拾起来,虽然有商贾海道可供参考,但毕竟是第一次,且事关重大,第一趟海运最好还是拨出少量漕粮装船,船只也可以多一些,每船装载半船即可,淡水等补给也可以适当多装。
既可以让更多的漕兵参与其中,熟悉海道和海况,也更加安全。”
朱衡开口说道。
他其实对海运完全不了解,可收到梁梦龙书信后,他就找人可以恶补了一些海运方面的常识,知道大船出海其实最怕遭遇风浪。
暴风巨浪之间,船只操控几近于无,完全就是看运气,漂到哪里算哪里。
船上带的是粮食,吃食不愁,可船行大海之上,周遭虽都是水,却喝不得,所以淡水也是海航很重要的物资。
高拱听到朱衡的建议,漕船一半装粮一半装水,心里只是微微诧异,但心里对朱衡的能力还算认可。
其实朝廷里,知道海运常识的人可不多。
朱衡管工部,按理来说对大海应该不熟悉。
是了,他刚才不是说了吗?
仔细看过梁梦龙的奏疏,所以应该也打听过这方面的信息,所以才能这么说。
至于其他的,他倒是也想到了,于是不住的点头。
朝廷还是需要像朱衡这样有办事能力的人,越多越好。
高拱可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转朝政,他也需要更多像朱衡这样有能力的人帮忙,他高拱可不是朱元璋那样的工作狂。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张守直也来到内阁。
三人相互行礼后落座,高拱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直接就问起户部觉得第一次尝试海运漕粮,可以划拨多少粮食。
张守直坐着思考了一阵才试探着说道:“自淮安转粟二千石,自胶州转麦千五百石入海达天津,以试海道,二公以为如何?”
“三千五百石?是不是少了点?”
高拱微微皱眉,在他们面前,粮食的计量单位一般都是万石,一下子降到三千石,他忽然感觉一阵不适应。
“高首辅,我看可行,第一次,稳妥一些,三千五百石也不少了。”
朱衡只是微微皱眉就舒展开,其实这点粮食对朝廷来说算不得什么,主要是确认海道畅通。
一旦确定没有问题,以后就好办了,可以大批量走海路输送漕粮。
<div class="contentadv"> “也好,不过淮安一带粮仓可以储备多少漕粮?”
高拱此时考虑的自然是能够通过淮安大批量输送粮食,所以淮安的仓储就显得极为重要。
“我记得淮安附近仓储还是很大的,其实真要运送,淮安应该马上可以凑出十万石以上的粮食,但是船只反而不容易凑齐。
据我所知,现在漕司可没多少遮洋船,第一次运输,耽误的时间可能还在于漕司调船一事上。”
张守直答道。
因为漕运都是走运河,所以漕司旗下就算有大量漕船,可适合出海的却不多。
其实残存的海船,都是很早以前遗留下来的,至少近些年建造的漕船,就不是适合海运之船。
“那是否可以调福建战船来运输,或者命登莱水师前往淮安运粮?”
朱衡忽然插话道,“我记得大约十年前,登莱水师就向辽东输送过粮食,有经验。
而且此次航道大多在胶莱一线,登莱水师常期行走于此,应该也熟悉海况。
至于漕司那边,可安排他们派人登船,随船队行动,也算熟悉海况。”
“福建水师?还是算了吧。”
高拱这时候开口说道,“正如士南所言,此次路程多半都在登莱水师的管辖范围,他们更加熟悉海况。
有登莱水师负责此事,我看最为稳妥。
不过”
高拱说道这里,不由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漕司那边,最好还是派船跟着登莱水师行动,也走一趟海道。
毕竟运送漕粮是漕司的差事,和登莱水师关系不大。
事急从权,现在可以让登莱水师出船,可以后还是要有漕司负责押运粮食北上。”
“高首辅,关于福建水师战船,我也有不同看法。”
虽然高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可是朱衡还是接话道。
“但说无妨。”
讨论问题,高拱还是很乐意听手下官员话的,只要大方向支持他,细节方面,他也会采纳认为可取之处。
“梁巡抚所谓淮安至胶州,胶州至太仓以及太仓到天津的航道有民间商贾通行,可记得太祖时期,我大明海船是从太仓出发直抵辽东,可见此处也应该有航路还是。”
是的,朱衡想到那封书信里隐隐透露出,魏广德有恢复明初海运的意思,所以他也在工部查了资料,知道明朝太祖至高祖这一时期,大明的造船能力极强,可以建造大型宝船。
而且,这类大型宝船还不是在沿海入浙江、福建等地建造,而是在南京。
可见,这类宝船至少在长江航道大部区域也是可以行使的。
若是利用这种宝船运输粮食,船大扛风浪的性能也是极强,对于保证所运粮食的安全想必更佳。
不过说回来,大明多久没有进行这种大规模海运了,朱衡也不确定兵部是否有海图存在。
宝船,以现今大明朝廷的财力,短期内是不要指望,但是近些年,江南各省投入巨资打造战船抗倭。
现在倭寇踪迹缥缈,正好用来运粮。
“据我所知,现在浙江、福建和广东、广西的水师战船齐聚福建巡海,战船已达数百艘。
其中部分,完全可以北上,试探太仓至天津航道。”
朱衡把自己所想就说了出来,希望借此机会让高拱动心。
“这是善贷的主张吧?”
冷不丁的,朱衡耳中听到高拱的问话声。
“高首辅何出此言?”
虽然朱衡心中生起警觉,但还是淡然问道。
“朝中十分支持海运,且有心恢复高祖时期海运盛况的,似乎也只有善贷了。”
高拱只是盯着朱衡片刻,视线就已经移开。
他明白,朱衡能有此见识,多半就是受到魏广德的影响。
谁叫他们是老乡,很多时候,一些政见在平时闲聊中会无意间透露出来。
“记得当初还在裕袛时,善贷就极力支持海运,早些年他还曾经提出过漕粮走海运,运河通商船的形式。
漕司所费,皆由各船闸收取民船之资,朝廷全力建造海船,平时可担负漕运之职,战时装上火器就可以成为战船,拒敌于海上。”
高拱开口,把魏广德曾经写给隆庆皇帝奏疏的内容提了一嘴。
他说的很随意,但是听众不管是朱衡还是张守直,此时都有些目瞪口呆。
禁海国策,这是他们入朝为官时就已经知道,是根深蒂固的事儿,可听高拱所言,魏广德的建议直接打破了这道国策。
也难怪,两人以前都没听人说起过此事,想来是内阁和皇帝在考虑的问题,还不是六部层面需要考虑的。
“此议颇为大胆。”
张守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低语一句。
声音虽然轻,可屋里两人都听得清楚。
“是很大胆。”
朱衡已经恢复过来,不过这时候还是顺着张守直的话说了句。
“从福建调水师的事儿,暂时搁置,还是先把淮安到天津航道定下来再说,朝廷还没到那一步。”
高拱开口道。
听到高拱这么说,两人都是齐齐点头。
等两人离开后,高拱坐在值房里想了许久,其中多是看到过的,魏广德单独交给隆庆皇帝的奏疏。
“有能力,可惜太年轻,还需磨砺。”
高拱在心里给魏广德定下评价。
他要想出头,还是等他把朝廷整顿以后,在把内阁交给他合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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