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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贡院正堂里,包括主考、同考、提调、监试、供给、收掌试卷、弥封、誊录、对读、受卷及巡绰监门等官员齐聚于此,都想见证今科会试会员的出现。
当然,说是填榜,其实不过是填草榜。
填制草榜的时候,相关考官还要把糊名、誊录的考卷进行校对,对拟定录取的“朱卷”与考生的“墨卷”进行“对号”,编号不对者弃而不取。
这点,其实还是很残忍的,因为若是誊录官抄错,就算考生的答卷确实被录用,也会因此落榜。
当然,誊录并非一人进行,而是有三次核对才会被送到考官考房去,所以出错的概率也是非常小。
或者说,大明朝立国百年,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失误。
“李多见,福建兴化府仙游县人,会试七十四名。”
随着又一个考生的信息出现,这边巡考等官员就开始核对朱卷和墨卷,对比填写的考号,那也是一丝不苟。
“三甲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人了。”
这时候,王希烈开口说道。
核对好的考卷,全部都按照顺序放好,因为最后还有一道正是填制黄榜的程序。
不管是殿试榜还是会试榜,都是用黄色榜纸,只不过殿试榜单是“金榜”,也是金榜题名这个成语的来历。
而会试榜单,就是简单的黄榜,不过正式名称是叫“甲榜”。
会试榜单叫甲榜,而乡试榜单则是乙榜,殿试考生必经这两榜题名,故而进士也称为两榜进士。
这其中的两榜,也就是乡试和会试的甲、乙榜。
不过,对于考生来说,会试榜单当然更加重要,因为殿试是不筛人的,进了会试榜就必然中殿试,只是排位高低的区别。
所以,他们的名字上了甲榜,也就意味着他们李鱼跃龙门从此就有了官身,成为这个帝国的统治阶级中的一员。
“李三才,顺天府通州人,会试七十三名。”
有一个考生信息出现,魏广德听了倒是微微一愣,感觉这个名字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有机会进二甲,李三才,也不知到底有几分才气。”
魏广德没说话,副主考王希烈倒是品评起来人家的名字。
魏广德听了微微一笑,随口就说道:‘或许人家父辈笃信道家,取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道七星八卦九宫十方之中选择的三才,倒未必是三分才气的意思。’
“呵呵,是极是极,说起来,那些年先帝笃信道家,百姓可不就纷纷效仿。
就算到了如今,京城的道观寺庙依旧香火鼎盛啊。”
王希烈说道。
他是个不信神佛的人,自然对这些是看不惯的,这时候不免褒贬起来。
“太祖崇佛,成祖信道,至于你我,看个人吧。”
魏广德随口说道,不过很快意识到什么,又扭头看着王希烈说道:“说起来,子中兄倒是和我一样,对宗教并不怎么上心。”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可不知道信那些有什么好的。”
王希烈说道。
“通州,李三才”
魏广德洒然一笑,随即低声念道了一句。
不过他费劲脑细胞也没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
或许,不是这一世遇到的人,应该是上一世看到过这个名字吧。
魏广德只能这么想,他早就发觉,他的记忆力好主要这一世,上一世看到过的东西,记忆还是比较模糊,并没有如同某些穿越者那样,前世今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免多关注了这个李三才两眼。
既然后世有记忆,说明这人多少应该是之后的一个风云人物。
实际上,李三才这个人在明末确实算风云人物,搅动朝堂之人。
后世对李三才褒贬不一,但很多还是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
李三才的争议,其实主要还是出于党派之争,褒扬李三才的自然就是明末大名鼎鼎又臭不可闻的东林党,而贬低他的,则是除东林以外的齐浙楚党等。
可见,李三才本质上就是标准的东林党人士,而且在党内影响力还颇大。
不过李三才的政治建树,其实也并非没有。
万历二年考中进士,初授职户部主事,万历十一年时,升任户部郎中。
后来魏允贞因为议论朝廷、违背辅臣意思而遭到皇帝责备时,李三才抗旨为他申辩,结果被贬为东昌推官。
贬出京城后,历任南京礼部郎中、山东佥事、河南参议、南京通政参议、大理少卿等职。
万历二十七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管漕运,巡抚凤阳各府,期间数次上疏陈明矿税之害,并裁抑矿税使。以治理淮河有功,加官至户部尚书。
万历三十八年,有朝臣想要引李三才入内阁,由此诽谤他的言论四起。
东林党人极力为其辩护,从而形成党争。
万历三十九年,引退回家,万历四十三年,遭御史弹劾,被贬为平民。
天启元年,朝廷因缺少人经略辽东,想要起用他,但因朝臣争论不休而搁置。
天启三年时,终于被起用为南京户部尚书,未及上任即去世,享年七十一岁。
另需要注意的是,李三才祖籍陕西临潼县任村里,侨居顺天府通州张家湾,可见其家庭还是很富裕的,否则也很难搬到京畿附近,还是在通州。
由此,后世许多人认为其在总管漕运时有严重贪腐,其实并不意外。
可以说,李三才家族很大可能就是漕运的获利集团中的一员。
同时,他成为东林党的代表人物,也是在对抗万历皇帝后期矿监矿税上起到急先锋的作用。
当时矿监税使中最横行的是陈增,深得万历皇帝的宠信,谁也不敢动他。
此时李三才巡抚凤阳、淮扬一带,正是陈增收税的区域,他用计除去了陈增的得力助手程守训,打击了陈增的嚣张气焰,“以折税监得民心”,为此赢得了许多朝臣支持。
另外,李三才拿得出手的政绩,怕也只有治理淮河了。
巡抚凤阳时,李三才就对辖区内经常泛滥的淮河进行了治理,据说效果也是很好。
如果魏广德知道这些,怕就会对他上心了。
简单说李三才这个人,就是能力上佳,但不清廉。
当然,清不清廉魏广德其实不在乎,因为他自己也算不得清廉。
下面官员和门生古旧送的财物,他都是照单全收,即便是远在江南的,曾经都两袖清风的俞大猷都学坏了,每年的冰敬炭敬一样不少送到他府上。
魏广德喜欢用的,还是有能力的,其他都是小节,只要不是弄得天怒人怨就行。
规则内捞钱,魏广德自然没能力扭转这样的局势。
或许,后世人都向往忠诚正直,廉洁奉公的官场,认为吹嘘的所谓高薪养廉可以促成这样的风气,让官场为之焕然一新,但实际上这些不过是空想罢了。
没有国家和制度能够解决廉政问题,区别只在于你知不知道。
<div class="contentadv"> 明朝官场的潜规则,大多还在一个可接受范围内,只要没有外力威胁的情况下,其实还是可以继续运转下去的。
草榜填制完成后,魏广德和王希烈又对排名前十的考生卷子亲自进行了检查。
复核无误以后,再由王希烈亲自进行“填榜”。
两天时间,所有工作完成,往宫里送了一份榜单副本,正榜悬于北京贡院之外,供考生观看。
到此,魏广德第一次主持的会试算是结束。
前前后后,众人被关在贡院近一个月时间,也是憋得厉害了。
会试结束,大家立马作鸟兽散,各自返家。
说起来,明朝皇帝任命会试考官都是很突然的。
一旦选定就马上下旨,接旨后第一时间就会被传旨太监“押送”贡院,许多官员被带进去后,都来不及安排家中事务。
魏广德从贡院中出来的时候,府中大轿早就在贡院外等候。
毕竟也是有迹可循的,黄榜都发出来了,自家老爷自然是要出来了。
“子中兄,就此别过。”
和王希烈从贡院里出来,以前或许因为接触少的缘故,王希烈对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阁老是一百个看不上眼。
这一个月的接触下来,貌似也发现了魏广德的许多有点,那就是放权。
他知道的才会抓在手里,不懂的就放权,他就在一边看着。
从最初魏广德进贡院,因为对会试规矩不甚熟悉,所以大多让王希烈在安排。
之后熟悉了规则,这才逐渐接手。
好吧,王希烈观察了会试后期魏广德的作为,觉得至少不似当初那般认为的不堪,为人还是有可取之处。
所以现在,两人虽然关系没有好到称兄道弟,但总算能平心静气站在一起讨论事情了。
这,或许是当初安排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儿,居然都能发生。
“善贷慢走。”
看着魏广德的大轿过来,王希烈并没有转身去自己的轿子,而是站在一边,等待他上轿先行。
不过就在魏广德弯腰准备上轿时,远处一个绿袍中书急匆匆赶来。
“魏阁老,魏阁老稍等。”
魏广德听到喊声就站在轿前,等人走近后,也认出来人,是内阁行走的人,或者说是办事员。
“何事?”
见人急匆匆赶来,心里已经猜出八成是内阁那边有急事,所以才会算着时间派人过来。
“阁老,辽东那边出事儿了,首辅大人请你出了贡院先回内阁一趟,商议下朝廷该如何应对。”
那中书舍人在魏广德耳边小声说道。
“辽东?”
魏广德听了他的话,愣了愣,知道辽东肯定是发生大事儿,而且貌似不大好。
可是,虽说朝廷准备在辽东用兵,可那也是在下半年的事儿,现在难道就开战了?
注意到王希烈还在一旁,歉意的说了句,“朝中有事,善贷就先告辞了。”
于是,魏广德快速钻进自己轿子,吩咐轿夫马上抬他去宫门。
现在他都懒得问辽东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也在思考着最坏的结果。
朝中涉及军事方面,内阁一般都是魏广德做主,张居正会表达不同意见,但不会轻易插手。
其实,就算他想插手,前提也得是兵部会听才行。
要知道,阁臣其实是没有管理尚书之权的。
至于王希烈,则是站在贡院外,目送魏广德轿子离开。
他也多少猜到出事儿了,而且是大事儿,于是赶紧钻进自己轿子,让轿夫马上抬他回家。
京里的大事儿,要打听太容易了。
之前在贡院是不便打听,可不是不能。
限制考生自由,考官可没那么多限制,或者说大家为了避嫌,把有些可以行使的便利主动放弃了。
出来了,自然就可以联系好友问问,这段时间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先前对话,王希烈只隐约听到辽东,所以现在他也好奇不已。
轿子到了宫门外,魏广德下轿,就急匆匆通过宫门前往内阁。
到了内阁后,直接就被中书请到首辅值房。
“叔大兄,辽东发生了何事?”
进入值房,魏广德都来不及寒暄几句,直接就问道。
“这是巡抚张学颜、御史刘台和总兵官李成梁的奏报。”
张居正起身,先让魏广德坐下,这才从书案上拿出三份奏疏交到他手里。
“看看就明白了,有点麻烦。”
魏广德翻看了巡抚张学颜的奏报,随即双眉紧皱。
快速浏览完张学颜奏报,魏广德又拿起刘台的奏疏,内容和张巡抚类似,只是更加精确。
毕竟,刘台到了长甸,看到了那一战的战场,以及残留的密密麻麻的土堆。
“辽东攻略,是朝廷定下来的计划,为何张巡抚和刘御史此时都发文请求暂停。”
说到这里,魏广德又伸手拿起李成梁的奏报看了起来。
“此战我军伤亡太过惨烈,士卒民夫损失近六千人,张巡抚怕是预见边墙继续修下去,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才会有此念头。”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说道。
“这王杲动作倒是快准狠,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魏广德轻轻摇头,感觉自己失误了。
不过毕竟他对王杲性格不熟悉,谁知道他会这么快就对明军发起突袭,而且还使用了计策。
其实别说魏广德,就算和王杲有过接触的张学颜、李成梁也是没想到此次王杲的果决,会在现在动手,他们都以为在筑城到一半时才会爆发战争。
“看来,不能再等,得按照李成梁的建议,提前发动,除掉王杲。”
魏广德此时已经看完奏疏,知道李成梁的想法,那就是直接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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