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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以来的第一场暴雨席卷过了塔林。
似乎要弥补夏日那远超以往的燥热,这场雨来的格外的急和密,整个城市都被浓密的水流覆盖,地面在白日的阳光下积聚的热量终于被冰冷的雨水激发出来,地表以上腾起白色的雾气。远远望去,整个城市,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怪异的幕布之下。
目光掠过窗外,那正在喷吐着水雾的浓密彤云,德里克?布莱霍克公爵眯起眼,额头上的皱纹几乎挤到了一起,就像是树木在土中逐渐生长的根系。
他叹了口气,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从蛛丝丝绸的软垫上拿起一块包装精致的褐色物品,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让那种苦涩和香甜混合的怪异味道慢慢充溢在唇齿之间,然后丝丝缕缕的清凉就从喉咙升上额头,灌进脑海里。
这种东西被称为卞赛,据说一种可以提振精神的植物的叶子经过烤制之后制成的,不过,它生长在遥远的另一片大陆。所以即使最近的一段时间,越来越多的商人开始被巨大的利益吸引着,来往穿梭于汹涌的大海间,让这一类的商品不再那么紧俏,但它仍旧是堪比黄金的奢侈品。因此如果不是特别的情况,公爵也不会允许自己使用这种东西。
眉间逐渐紧绷起来的感觉,让思虑更加清醒了一些,于是公爵低下头,目光落上桌上的羊皮纸——普通的公羊皮有些粗糙,重复使用的洗染工艺在上面擦出了毛边,所以用廉价墨水写出的笔迹就非常大,内容只有寥寥的三行,二十六个词。
但公爵却仔细地端详良久,
特里克?克里?布莱霍克于林特兰卡里城南百二十六里处遇袭。随从三百骑灭,幸存三十六,言袭击者为卓尔,战士五十余,牧师三。轻伤,特里克受惊过度,致疯。
当口中那种怪异的味道逐渐淡薄,公爵将那张羊皮纸放进桌旁,专门用于收藏紧要情报的小抽屉,而在那里。已经堆积了三张一模一样的羊皮纸。
齐拉特城的城主崔凡科,莱尔丹的城主隆顿遇袭死亡,奇卡拉城城主切斯特受了轻伤,再加上林特兰卡里城的城主特里克?克里,这已经是一个十日之内。布莱霍克家族遭受的第四次死亡打击。
虽然表面上看,袭击造成的损失并不大。类似这样的贵族城主。身份尊崇,但职责并非重要,早一点将之交给继承人,反而会让城市的治理不会那么僵化死气,虽然必然会导致后勤补给上出现一些紧张……但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这些神出鬼没的袭击已经让领地内人心惶惶。根据领地内的城卫的报告。最近的七天内,塔林城内往来的商人车队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佣兵们的生意好得出奇,但物价却在飞速上涨。每磅粮食的售价至少比夏日里高了三个铜币。
而按照那些利益至上的家伙们的一贯风格,这不过是开始而已,如果按照这个趋势持续下去,用不了半个月,借机哄抬物价,倒卖和囤积居奇的家伙们就会冒出头来,如果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魔法通信,传送被干扰造成的阻碍,某些原本宁静的局面已经开始重新郁动。
公爵站起身,将口中的植物残渣重重地吐进桌旁的小桶里。
如果说这些还都不过是可以用家族内部调整来解决的不大不小的问题……那么四个精英法师,三个高阶骑士,以及三个牧师的损失,便不可接受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惠灵顿。
“一个流窜到地面的卓尔法师和他的部下做出了这一切。他似乎是和惠灵顿法师有着什么关系。”
这是负责盘问幸存者的几个法师回报上来的唯一有一点价值的报告,虽然从那种怪异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他们自己都不甚接受这个结果……
流窜的卓尔?
真可笑呢。
作为一个拥有着十四代家族传承的贵族家族的现任主人,十年的族长生涯无疑早就证明了德里克?布莱霍克拥有与身份相符的判断力,所以,对于这件事表面上的那些东西,他只会当成无聊的笑语——这根本就不可能是那种类似天灾的小概率遭遇,而是一次算得上缜密的攻击。
或者卓尔们对于地表生物的仇视由来已久,零星袭击在大陆上更是从未间断,但是他们对于太阳的恐慌却也是人尽皆知——适应了幽暗地域的生理结构,在太阳下会受到极大的压制,更别说他们畏光的视力……所以他们通常都会以‘恐怖的火球’来称呼太阳,决不愿轻易置身其下,可这四起袭击,却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发生在白天,即使有两次是在一场雨中进行的,也同样无法掩饰其中浓重的阴谋气息。
至于说惠灵顿在这件事情里的表现……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他对于那位法师阁下,不会产生丝毫的怀疑,相识三十余年来,他都是最为可靠的长辈,也是最得力的助臂,就算是从最单纯的利益角度考虑,也没有丝毫背叛的可能性。更遑论这一次的死者里,还包括了他最为倚重的三个弟子。
这是一场暗杀。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惠灵顿啊,如果是你,会怎么看?”公爵习惯性地喃喃自语,就像是那位得意的助臂,仍旧在身边不远。
一般的杀手组织,即使拥有足够的实力,也不可能接下这样的任务,与一位公爵作对,违背了他们这些行走于黑暗中的人们应该遵守的原则。而这几次的袭击都拥有着足够的幸存者,证明他们确实是遭受到了卓尔们的进攻。数量上最多的一股只有五六十个,但他们却使用着某些怪异的武器或者法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骑士与战士们在那些武器面前几乎不堪一击,往往在“几个呼吸之间。就会有上百人丧命,不管是防御或者攻击,都根本来不及!”。
能够役使,或者雇佣卓尔,证明这个始作俑者可以指使非常强大的力量——至少是一个甚至是数个实力强大的法师。拥有很强的武器,也足以证明他的底蕴,至少是财富众多;加上对于自己的家族抱有敌意……
综合三者,有嫌疑的存在,在整个图米尼斯,就不会超过三个。
是与自己流淌着相同血脉。因为失败而蜷伏的人?亦或者,那位跟自己地位同样尊崇,有着相差无几野心的人?还是那个几乎已经将最高名义抓在手中,急于显露自己能力的人?
德里克?布莱霍克抬起头,眉头逐渐舒展。
或者。这个结论不甚正确……但一个领导者,或者总是需要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方式。来看待一切事情。至于说这个推论是否合理?公爵不会去想,他很清楚作为一个决策者,他不需要那些繁琐的东西,证据,方式,在结果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谨记寻找事件的最终受益者,那就已经足够了。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结论……
当然,年轻,有冲劲。有着最为坚固的后盾,以及足够的财富,对于自己的敌意也同样明显。甚至很有可能,其中另外的两个人,都会与之配合。
“好吧,年轻人,就让我来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拥有,和那野心相配的能力好了。”中年人冷笑了一声,目光似乎穿透了那浓密的雨帘,千里的距离,落在另外的一座城市,中心的城堡上:“我年轻的……王啊。”
……
最为典型的封建王朝之中,一位公爵如果决议与一位国王决裂,会对于一个国家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作为可能促成这个巨大误会的,一切的幕后黑手来说,爱德华本人可能也很难想清楚这个问题。他的思维里可能从来也没有推算到,自己完全利己的行动,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就会推导出完全不同的结局和意向。
而他也根本没有兴趣去做这种无聊的推想。
心灵术士此刻也同样正在将视线从自己的桌面上抬起来,而那里铺展开来的,是一张硕大而陈旧的羊皮纸,纤细的线条,在上面勾勒出繁复的轮廓,山脉与河流,城池和国境的边缘,每一个准确清晰的标注,都代表了不菲的价值——在这个位面,国家的地理代表着的意义分外重要,即使是粗糙的地形图,私自绘制也意味着掉脑袋的危险,只有国家法师们才拥有着那样的权力和义务,而一切成果,都得交由上级贵族保管。
这样巨大而详细的一张地图,如果是在黑市中贩售,价值大约是两到三万金币左右,堪比最为高级的魔法物品——虽然事实上这种交易是不存在的,即使有人出得起这样的价格,他也找不到这种复制自法术学院高级藏书室摹本的货源。
不过此刻,在心灵术士的眼中,这张地图上那些准确而详尽的位置名称都毫无意义,真正值得在意的,是其上用红色笔迹绘制出来的,一个个的点。
伸手在地图上一抹,原本的一个位置上的圆圈就此被消除。
于是那图纸上,一小块空白就又延展了一点。
叹息了一声,他站起身,慢慢揉捏着自己的鼻梁……依靠遥视术来窥视远方,并不是一件轻松地活动,而要排除掉一个个具有力量,却又并不定位的存在,更是极为困难。
或者,这就是为什么那两位女神要授自己以渔而不是鱼的原因吧。
这张地图上的点,取之于他记忆的一部分——蛛后罗丝在疯狂的一夜之后,给予他的某种奖励,那几乎是整个大陆上,所有能力较为出众的存在,所在的位置。而艾莲娜,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当然,这样的筛选,其实并不准确,至少如果艾瑞埃尔,还在不断地追求她的目标的话,想要找到她就难于登天,爱德华如今所作的,不过是在缩小自己要寻觅的范畴。扩展自己脑海中的地图而已,除非他能够将那种神祇视野的能力发挥到相当的规模,最终的目的才有机会实现。
“爱德华,你这两天为什么不出去了?那些黑皮的家伙们已经锻炼好了,不用你跟着么?”丽莎的声音让他抬起头,注意到这位小姐趴在不远的地方——最近她似乎迷上了爱德华那两张用弹簧和棉花充填的沙发的感觉,只要有机会,就赖在那上面,再从外卖的商品里面挑上几本骑士,享用着零食和水果来打发时光。
“还差得远呢。”爱德华摇了摇头
实际上。关于那些卓尔们的训练,好像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虽然在野外,冲入敌阵,杀死目标,也算是暗杀之中最为流行的一种。但事实上,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却不是爱德华心中所想的杀手的模样。潜伏暗中,一击致命,之后远遁千里,这才是一个刺客真正的样子,象那个一身白色斗篷,擅长刺刃的家伙那样张扬。是永远也不可能创造出真正的刺客传说的。
但大部分时间里,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成那种事情的。
小团体则讲究精确的配合,几个或者十几个人一齐行动。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使命,这样组成的队伍才有战斗力。配合默契的人发挥的威力却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能力不高的几个人配合起来发挥的效果往往能够胜过同样数量但是单干的能力较高者,
可惜,这一点正是卓尔们无法做到的,对于地位的追求**,早已深深地刻蚀进了他们的骨髓,即使伊斯甘达尔的力量种子,给予了他们对爱德华无条件的忠诚,但这种忠诚,却是无法加注到任何一个同伴身上去的,
冷眼旁观是他们的最佳态度,同类的死亡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至于说人多力量大,那是什么?压制住在同伴背后挥动匕首的**已经是在表现忠诚,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明了所谓救助的含义。
好吧,幸好,暗杀者并不是战斗者,因此使用最多也最保险的刺杀方法,还是刀刃和毒药,这都是卓尔最擅长的。
其实用毒来解决正常目标是很容易的,很多毒素都无色无味,下毒的方法更是防不胜防,比方说在厕桶上抹一些特制的毒药,想刺杀根本用不着光明正大的动手,而这个工作,只要有心机就很容易完成,因为洗刷的工具和药品,都是从市场上购买,一般人只会将视线集中到食物和酒之类的东西上,而衣服和信件都是带毒的上上之选。
“说起来,爱德华,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什么黑鹰公爵直接干掉算了?反正,你不是要让那个什么呆萌的家伙替代他的么?早点解决,不是更好?”
“我干嘛要替他做那么多?他又不是我的亲儿子。把公爵干掉,谁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直接翻脸?”爱德华漫不经心的回应道:“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因为现在城里还没有信仰蓓尔莱娜陛下的人已经很少了嘛,你又宣扬什么宗教自由,不让我们随便去劝他们放弃原来的信仰。”小丫头无聊的踢着脚丫,抱怨道:“所以,你不如赶快把那个公爵的地方抢过来一些,我们好去再传教啊?不然,蓓尔莱娜陛下的力量想要重新恢复,还要到几百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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