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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刹那之间已经死了十二三人,但那些人看上去却根本连大的动作都没有动,只是慢慢地走过那片空场而已。
“先跟你们说,我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有耐心,真的。然后,我问的问题很简单,关于你女儿……她现在在哪儿呢?”
那个人仍旧在慢慢地开口说话,声音温和又缓慢,然而此刻,就算是他的声音犹如黄鹂鸣叫般悦耳也好,听在所有人的耳中,也和鬼魂嘶吼出来的阴风如出一辙……每一个战士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抓紧了缰绳,绷紧了每一根肌肉,每一缕神经……可是偌大的空间里,却只剩下天空中逐渐稀疏的雨水的沙沙声响……
即使此刻这黄金王帐周遭已经聚集了数百骑士,数千刀卫,但他们却在不由自主的缩起身体,僵硬的视线偶尔相交,也仅仅只能在对方的视线中看到无尽的恐惧!
“糊弄人的邪恶手法……你以为我们没有施法者么?”大汗忽然一声冷笑:“有请大萨满阁下!”
“陛下,我不得不纠正您一下,因为这并不是什么糊弄人的手法,而是很高深的能力。”
这个声音来自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人,声音发出了很久,他才从那座黄金的巨大营帐里面慢慢踱步而出。
他走得很慢,是因为他弯着腰,弯得很深,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从腰间那里被折断了。所以即使手中有一根很粗壮的木头作为拐杖,但他的动作还是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很慢。看着他走路。会让人感觉周围的时间都被带得变慢了不少。
当然他平时不是这么慢的,他之所以很慢,只是因为,他很谨慎。
或者说,他很害怕。
作为施法者,而且是在场的人里面最强大的施法者,他当然也比谁都清楚。面前那个年轻人到底有多么可怕——那随意却致命,悄无声息地调用庞大得无法置信的能量的手段。即使是他不可能轻易做到,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真实能力几乎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还要超过了他,再加上那个身穿白袍的。可能是一位剑圣或者大骑士的存在……这样的组合即使不能说可以将在场的所有人斩杀殆尽,但也至少也能杀掉一半。
所以,他很不情愿惹上这样的对手。
而他当然也很清楚,那位汗王也同样不喜欢面对这样的对手,所以才喊出他来背负这个麻烦,于是他从出面的一开始,就坚定地表示出了对于汗王的拒绝,以及那个闯入者的某种友好态度:“如果你你是想要找兰朵,或者是塞西莉亚……那么很遗憾。她们现在不在这里。”
“那么,她们在哪里?”
“我可以帮助你寻找她们,用我的神术。或者,我也可以提供给你所有关于她们两个人的线索,随身的物品,住所,还有其他见过他们的人等等,可以帮助你使用预言类的法术……您觉得这样如何?”
“然后呢?我找到她们。你再让那位可怜的小公主嫁给那个什么王子?”
“但很可惜,这个叫甚么粘罕的家伙。离王子这个形容可差远了啊……虽然是部落首领的儿子,但长得很难看,岁数也大。小本尼,你刚才说他多大了来着?”白发的青年人仍旧用他那种不紧不慢的方式说道,向旁边让了两步,让所有人看到他身后那个牧民打扮的少年。
“啊?啊……这……”
数百道视线在一瞬间落在身上的感觉,让本尼下意识的颤抖,这个时候,别说是说话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里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下意识,下意识的迈动脚步跟在这三个人后面……可现在那个人却让他说话!
在几千名黄金帐周遭的仆人,千百个部落的勇士,以及大萨满,还有黄金汗王的面前说话,而且是要说克鲁罗德的第二大部族达坦部落的王子话,还是坏话!
周围连绵的火光,刀刃和斧头的锋芒,空气中混合了泥土气味的刺鼻血腥,还有刚刚平息了下去的惨呼……已经让仅仅十一岁的孩子的思维完全扭结在一起,恐慌就像是山一样从头顶上压下来,让他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麻痹……如果不是那个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被某种力量送进了脑袋里一样清晰,他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甚么!
说话啊?
难道你就忍心让那位小公主嫁给那个岁数很大的王子?
忍心那个丑陋的家伙就这样娶了你妹妹那么大的小姑娘?
你还是个哥哥不是?是不是以后你的妹妹,也可以嫁给一个三十几岁的人?
当然……不可以!
本尼一下子就叫出了声来:“那个粘罕……算不上王子!他都三十岁了,甚么王子,根本是个老头子!”
略显稚嫩的童音穿过寂静下来的雨幕,有些刺耳的传扬开去,然后,就换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大多是压得低低的嗤笑声。一声接着一声,好像很快就有些压抑不住——显然,让自己部落的小公主去嫁给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对于这些侍奉在黄金帐下的仆人们来说也不是一件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尽管这个孩子的喊声并不那么好笑,但还是有人愿意用一些笑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嘲讽。
“你看,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位公主似乎不应该嫁给老头子,所以大萨满阁下,我觉得,你其实真的不应该告诉我那么多东西的。”
一头白发的青年也笑了笑,不再去逗弄那个可能十岁就要犯了心脏病的小牧童。只是看着大萨满:“万一我真的找到了她们,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就不能不管了,或者。我也可以认为,是不是大萨满阁下你也希望这个荒唐的婚事不能够成功呢?”
“让兰朵公主嫁给粘罕王子,这是大汗的决定。”
:“我不知道你们的法律如何规定,但是在克鲁罗德,婚姻的事情是由父母来决定的。只要双方的父母同意,除非是丛山大神亲自降下神谕,否则的话。没有人能够随便改变父母已经决定的婚事。否则,他就应该受到崇山之神的惩戒。被天火焚烧,雷电轰击……”
“天火焚烧?雷电轰击?好可怕。”
“年轻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像是一个胆小鬼一样缩着脖子,轻轻的拍打着胸口的动作。由一个随手就隔空捏爆了十几颗骑士头颅的人做出来并不会让人感觉很滑稽,相反会让每一个人都感觉说不出的焦躁,焦躁得难受……所以,大汗的目光在帐篷门口聚集起来的,越来越多的各个部族的贵客们身上扫视,忍不住开口喝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寻找塞西莉亚,那么我可以帮助你,但如果你想要我解除这婚约……”
他的语声顿了顿,但最终一字一句的开口:“那。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力量强大的人究竟是谁。但从他来到这里的行事以及问起塞西莉亚的事来看,无论是谁都可以猜到他的目的就是专门要搅乱这粧婚事的。他已经将这个要求表达得很清楚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大汗,等待着这位克鲁罗德人的主人做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但是这答复之中,却根本没有选择。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联姻,是不可能就这样结束的,否则达坦部落立刻就会变成所有部落之中的笑柄了……被随意结亲却又悔婚。即使是最低阶的牧民会将之视为单纯的侮辱,更遑论作为第二大部族的达坦部落?而由此引发的结果。恐怕便只有战争一途。
两个最大的部族之间的战争,至少会牵涉到克鲁罗德超过半数的人口,而且必然不是那种互相简单的试探,杀几个人,抢一些牲口的小摩擦——
所以,不管这个年轻人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大汗都不可能解除这已经决定的婚约……解除婚约造成的后果不会比得罪了一个强大的法师更小,甚至从结果上来说还会大很多,更加残酷,涉及到黄金部族以及达坦部族之下,十几万牧民的性命,以及他们全部的生活。
作为大汗,他无法在此退缩。
他微微抬起头,注视着远处那个站姿随意的人……雨夜漆黑,摇曳的火光中,那个人的面容模糊不清,表情似乎是在微笑,又仿佛冷漠如冰。
大萨满就站在身侧,而帐幕的周遭,八个最为精锐的克鲁罗德战士已经全身紧绷,就算那个人是一位传说中的师,也不可能穿过这些障碍来攻击到自己……但在做出了那个回答的刹那,克鲁罗德人的黄金可汗仍旧不由握紧了双拳,心中莫名的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下一个瞬间,又要有多少个勇敢地卫士就此死去?
没有人。
“也是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更何况,这门婚事,对于你来说,还有很大的意义……”
某人的声音感叹,带着‘恍然’的明悟:
“一旦那个粘什么的娶了那位公主,克鲁罗德的局面,也就不大一样了呢……黄金部和那个什么第二大部落就成了亲戚,世代交好,永远稳固。而两个部落如此稳固,那么作为可汗的你,想要弄出什么魔法塔,培养一堆属于部落的魔法师之类的事情,自然很容易。这样一来,魔法就会在克鲁罗德兴盛起来,对于你们这些普通人,肯定会带来很多的好处的。如果仅仅只是牺牲一个女儿就换来这些,那么作为一个王者做出这样的决定,好像也是算不得什么错误,是不是?”
这个家伙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他的语速不快,但是其中的转折,却让几乎所有的人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那么大汗何止是没有错?用自己的女儿来为所有的子民谋求幸福,这几乎已经是圣贤君王的德行了。
难道说,这个人事实上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大的力量。之前的种种做派,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
而在察觉到大汗不肯退让半分的坚决意志之后,就只能改弦易辙?
“但法师一旦兴盛,自然就会成为一股对抗神术施法者的势力,而且,他们通常是不会信神的,对于统治那些平民更没有多少兴趣……这样一来。对于你大萨满阁下好像就没有什么好处了,如果法师们逐渐成为了克鲁罗德的主要施法者。那么萨满们又要如何自处呢?”
大萨满抬起头。
他的脸应该曾经很丰隆,充满了肌肉,但岁月已经抽去了上面每一分的血肉,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于是这张皮上便全是皱纹,就连五官也像是稍微深刻了一点的皱纹了……所以没有人能够真正分辨他现在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究竟是笑还是愤怒,或者是惊讶。但是如他这个岁数身处高位的人,实际上早就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现在只是稍微动容,也显然已经足够表现出他心中那压抑不住的震惊。
因为那个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诉说着一些令人不安的话语:
“对于大萨满来说,如果找不到这两位公主殿下。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这样一来,两个最大的部族自然也就不能成为儿女亲家,然后陛下也不能用法师们来替代萨满了。不仅如此。可能愤怒的达坦部落还会起来反对这位汗王,然后大萨满阁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推动这件事情,让达坦部落出力换个汗王……啊,是第二,第三还是第五皇子?反正你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这样血统纯正的废物……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不会用魔法替换掉你们这些萨满。你们也就可以赶走法师们,继续骑在平民们的脖子上吸血。还能顺便把这个越来不听你的话的黄金大汗给彻底去除。而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克鲁罗德人很常见的儿子弑父夺位的戏码罢了……反正从上一辈,上上一辈,再上一辈开始,你们就是这么做的嘛,这帮汗王还没有一个发现的,或者他们发现了他们也没法抵抗那种诱惑?”
“阁下,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请不要将我们克鲁罗德人的大度与忍让当成是软弱的表现。”
大萨满仍旧弯着腰,扶着拐杖,在火光的映衬之下,仿佛一座石像,而他的声音也同样干涩得像是在喉咙里摩擦的两块石头……只是那声音蓦然之间,已经宏大得恍如天空之中的雷霆!甚至飘落的雨幕在这一瞬间也为止颤抖,让周围的火光猛地暗了暗!
一股细微的风忽然慢慢升起,卷动大萨满身上那件宽大的皮袍,猎猎作响:“我们从不缺乏勇气,或者,你想要让我们向你证明一下这一点?我相信在这里的六千名克鲁罗德勇士,三百名萨满祭司,以及一万八千名克鲁罗德的子民,都会很愿意尝试一下的。”
就算是一个真正的师,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无视于数量的差异,尤其是在这种四面皆敌的时候,有组织,有秩序而且悍不畏死的战士毕竟还是非常具有威慑力的,虽然如果真的爆发了这样的一场战斗,那么结局只可能用两败俱伤来形容——克鲁罗德人或者会损失几百上千人,但只要萨满们净尽全力,一个师也不见得全身而退。
然而几百上千人的损失,并不容易恢复……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大萨满并不希望用这样的结果来威胁眼前的这个人,因为那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威胁,只是一种很无奈的交换——。
可是不然的话,又要怎么办呢?
那个人的话语,实在是字字诛心……就算只是用来扰乱他人心绪的谎言,也已经非常可怕,但更加可怕的,无疑就是那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描述,都是真实的!
所以大萨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继续说下去,否则的话,这样的言论深入到那些武士和平民之中,几经周转之后,不知道要引发出多少的麻烦,又要花费多少的力量才能将之平息下去!
“勇气?勇气!”
那个人仍旧在笑,大萨满雷霆般的声音震动荒野,却无法压住他轻轻的声音:
“虽然塞西莉亚确实是个天赋不错的施法者,但仅凭天赋,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瞒过任何追查吗?即使魔法无法查到,但神术至少应该可以得到些舒适马迹的……但是为什么呢?这个法师学徒竟然就这样带着一个拖累的小妹妹就这样消失了?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我或者还会相信,但那位大汗看起来可没有那么糊涂吧?对于马上就要出嫁,而且明显婚事遭到一个法师反对的女儿,他会毫无准备地将她就那样放着,等待她把人带走?”
这一次,即使是黄金汗,也不由目光为之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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