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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 第二天早上八点,梁安及时赶到了拍摄现场。
黄嚣早就放弃了演员梦,在半个月前就出了国,当然没有为这场戏试过镜,也自然没有什么必须饰演的角色。不过,梁安还是能够利用言致远帮他伪造的证件,先堂而皇之混进剧组租的地盘,假装自己是忙碌人流中的一份子,然后再趁着午休间隙来到桑景大厦。
他自然不能做的太刻意。此刻,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六分。
人潮异常汹涌。四年前一个警官的去世自然不会让一个市中心的办公楼出现什么长期的变化,这里本来就有很多人,而剧组的拍摄更是让看热闹的人聚在附近——连带着进入大厦的检查都严密了很多。
从容的刷了言致远伪造过数据的假门禁卡,梁安一路畅通无阻。
他先乘坐电梯来到了二十七层,左拐右拐经过了几個转角,通过楼梯间来到二十八层。途中他也确认了同事们曾经确认过完全没有盲区的监控死角,确实没有问题——别说偌大活人,就算是一只诡计多端的蜂鸟企图依靠上下翻飞来躲过镜头,那也是天方夜谭。
曾经被注意过的消防水管位置还在原处,只是有几个二十八层还有靠近二十八层的基础设施显然早被换了一批新的——周检单的日期足以能显示他们被更换的时间。
梁安知道,那一部分已经被收进了警方证物库,照片都被他们在案卷中翻阅过很多次。虽然一定月份后这些不知道是否与案件相关的证物是要进行归还,但总不能在收上去的期间无法作为大楼消防安全的保障,因此才要进行替换。
他来到了顶层。目光望向自己在案卷中也检查过多次的尸体发现地点,仿佛回到了那个写在白纸黑字上的2026年7月11日*。
天台的风很轻,吹拂到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梁安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和自己见到的照片也没有多大差别。
只是那些终究是照片上的内容,与实地勘探有所差别。
梁安走到了天台的边缘,用自己早先在地图上确定的方位,看向根据张银胜的口供,他和宋荆约定好却又被放了鸽子的那个地方。
“……这里到那个地点的直线距离是多少?”梁安突然开口。
他自然是在和言致远讲话。众所周知,昱州市刑侦第三支队的支队长梁安因为某种无法喧诸于口的理由最擅长违规单独行动,而他其实倒也不是孤立无援,。
“直线最近局里五百一十七米。”言致远回答的很快。
梁安点了点头——虽然只有他自己能知道这种肢体动作。
从跟张银胜交流以后,梁安内心深处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到了这里,清晰的从天台上看见了那家商铺的窗户,他便心念一动。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曾经的思路一直有问题……”梁安顿了顿,提出一种可能性,“江卓提前准备了很多步骤,也确实是想要让调查到软肋的宋荆松口,但这个陷阱设下之初,目的其实从来都不是‘谋杀’宋荆。所以,我们看到的其实并非是他从来安于设计的完美谋杀案,仅仅是一种经过粉饰的激情杀人所带来的结果。”
张银胜的存在在案件中太过离奇。宋荆发现了他,江卓应该是利用了他。其实梁安很早就试图以江卓的角度分析“自己”应当在什么时候利用这么一个特殊的人,只是一直得不到结果。
不过言致远更实在。
“这个设想有可能,但也不能改变这起案子最难搞的本质。”
言外之意,无论是激情杀人还是早有预谋的谋杀,都要解决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在这二十八层的空中,犯罪者有什么方法在极为严密的监控网络之下一路上到顶层,然后再顺遂的离开?
梁安暂且不答,“我以前和你说过,宋荆临死前,我告诉过她一个秘密江卓想要杀死一个人必须找到理由。因为他是一名原则性非常强的罪犯,虽然不会因为宋荆的正义而放弃灭口,却也要找到足以取信、必须杀死她的理由……说来也有些好笑,这个罪犯不知道从什么节点开始萌生出了独立的秩序,有他自己的‘疑罪从无’。”
“你这样说过很多遍。”言致远语气不变,但内容足以显示出他早已对这种说法重复的次数感到疲惫,觉得没必要重复。
“但我其实一直不觉得你们能理解这段话真正的意思……”
梁安的思绪再次回到过去。
他这么说当然不是毫无理由。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心理”要素在江卓相关的案子里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
那是足以成为发掘真相钥匙的意义。梁安深有体会。
起因远在宋荆案发生以前,连发掘的地点都位于九年前。
在本市的一所精神病院。
那时他在看护自己那位衰败的母亲时,听见她说的话。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本来不会这样……”
这个女人从未待人如此坦诚。梁安也极少见到她这样毫无遮掩、不再冠冕堂皇的疯癫模样。她抓紧了护理床的床单,在旁边护工依稀透露着闪避意味的眼神之下,嘴里冒出重复而含混不清的话语。
梁安意识到她应当是要说些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于是小声让旁边的护工先出去透透风。
在连十八岁的梁安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住。
许久未曾修剪的指甲嵌入了年轻人的皮肉,力度之大超过了那时病弱的女人身体应当有的极限,那一瞬间的痛觉分明而刻骨,对比多年以来的折磨却又显得不堪一击。
梁安拧眉缓解这难以忽视的痛觉,再一转眼,他便再一次面对了那一双遍布了密密麻麻血丝,乍一看近乎鲜红的双眼。
有些晃眼。
“阿梁……阿梁应该杀了他才对!江卓,那个家伙,他才是该死在那里的人——不是阿梁,阿梁不该死,他不该死在那种地方……”
她口中的阿梁,当然是指的梁安的父亲梁自衍。梁安清楚,哪怕自己是她的儿子,自己的存在和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一点情绪价值。
他的母亲,名叫李茗艾的女人是一个独断的复仇者。
“梁安”不过是一个能够成长的工具,而那个宛若具有魔力般将许多人化作“信徒”的男人确确实实的已经命丧黄泉。后来能够记起他的,也不过是那时死去的精神病,还有如今尚存的张银胜罢了。
只是梁安也无法想象,当时的结局如有不同,梁自衍如果活到今天,一直坐在江卓的位置上,自己又会是在怎样的一番境地。
近似的场景重复过很多次。
次数多了,已经不再感到惊讶的梁安就只能够在请假出来探看的时候把它视作一种必须出现的日常,及时支走护工的同时,对这种情景缄默以对。
外人自然是不能窥见这种充满了罪恶的秘密,作为儿子,梁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结论。
这时的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警校生。而他已经看出来了,真相究竟如何对这个女人而言终究没有了意义,她现在所需要的,便是在自己谨慎的时光中宣泄出自己一生中所有的愤怒,直到生命终结。
可到了最后,她却是自己给出了答案。
“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会失误,从来都不会……”
“我们设计的计划没有问题!”
她的最后一口气埂在了咽喉处,面孔上的表情称不上释然。
“只有,只有一种可能。”
梁安猛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说出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是阿梁自己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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