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身披素缟尽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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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的清晨，大雪将川留城覆盖。

凰鸣大道两侧的国人早早便起来了，在自家门前扫着雪。

往日里这个时候，城中都还十分冷清，今日却有些不同。

西城门打开的一刻，一排排穿着丧服的精壮汉子迈入了城中。

他们脚步整齐划一，将大道踏得轰隆作响,屋檐上的雪都被震下。

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站在大道两侧，注视着进城来的行伍。

人群中有位老妇，本静静望着前进的众人，突然她看到一人，眼睛顿时瞪大。

“我儿，我儿！”

她声音沙哑叫喊着，努力挤开人群，来到行伍之前,抓住一位男子的手臂哭泣道：“我儿，你怎会在这，阿娘找你好久了。”

被他抓住的男子，目视前方，眼神空洞，仿佛感知不到她的存在，继续朝前走去。

老妇急忙佝偻着背，颤颤巍巍朝前追去，不断大喊：“两年前，你说要去探望亲戚，结果一去，再没回来，你阿耶下葬那天，也不见人,如今见我,一句话也不说，好似不认识我……”

她跑到男子的前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拐杖滚落。

男子一脸冷漠无情，踩着她干枯的手臂便走过。

老妇人当场气血上涌，便死了，而后面的士兵踏着她的尸骨继续前行，很快便将其踩成了肉泥。

慢慢的，不断有围观的国人发现队伍当中有自己的亲友。

他们叫喊着，摇晃着他们的身躯，但那些人就像石头，不言不语。

“看看我，阿耶看看我啊！”

“夫君，夫君，我只道是你死了，呜呜……”

“这是怎么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哀嚎哭泣之声响彻川留，这座几百年历经风雨沧桑的雄城此时已化作鬼蜮。

鹅毛大雪飘落，不断有穿着孝服的男子出现，他们沿着大道,迈入卫宫之中。

执离戈,披离弓，悬离剑，却成为前良之兵。

当最后一名男子迈入卫宫，大门轰然关闭，与外界隔绝开来。

正午时分，卫宫，光明宫前。

六军阵列，十万士卒静立，不出一语。

赤旗招展，千乘战车恍恍，雪落无声。

两侧的台阶上，士族大夫望着眼前的一幕，瑟瑟发抖，从未见过此等阵仗。

卫国乃侯属之国，军队编制最多不可超过一军，而如今千乘之车，分明是六军，乃是天子规制。

再看那些士兵皆穿丧服，目光呆然，聪明者已猜到了一些，顿时心惊肉跳，在大冷天不停擦着额头的汗。

“轰！”

光明宫殿门猛然开启，卫侯独自一人从中走出，他身披赤焰凰铠，腰悬大良护国神剑“栖凰”，眉宇飞扬，眼神睥睨。

众大臣恍然，以为是壁画中的良王再世。

卫侯站在高台之上，举目眺去，高声道：“我乃师羲，今日是我卫国冬祭之日，也是大良光复之日！”

一语群臣惊，台阶上乱成一团。

师羲微微低头，俯视着群臣之态，笑道：“各位不远千里从卫国各地来到川留，为孤声援，实是令人欣慰。”

有大夫急忙喊道：“国君，这是何意啊！”

他们通通都是受邀而来，本以为只是参加个冬祭，未想到竟会卷到此等大事之中。

师羲大笑几声，说道：“孤刚刚所说，以及那场上阵列之兵，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石尺那边猛然瘫坐在台阶上，师羲写信给他，说石植很受其器重，而他作为石元后人，多年驻守东境，苦劳不少，故而这次来川留，会受到重重赏赐。

结果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此等抄家灭族之事，一时间万念俱灰。

在场的士族大多同他一般，他们虽是卫国臣子，也有前良血脉，但是时过境迁，如今在内心里，他们已认同了大离政权。

举办造反之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于是，众臣纷纷劝阻。

师羲见此一幕，感叹道：“果然如此，尔等虽是良民后裔，但在离治下，已心向离，我将你们全部招至，果然没错。”

他语带杀机，胆小者立刻不敢进言，而胆大者者则直接以头抢地，磕得头破血流，只求他别起兵。

然而这些人却不知，师羲摆下如此大的阵仗，昭告天下，便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如何会因三言两语，改变决定。

师羲不想再听他们之言，手一挥，下令道：“将所有大夫带上战车！”

大夫们被带走后，瞬间清净了不少，师羲扭头看向侧面的高台，笑道：“徐乙巫师，这冬祭可以开始了。”

徐乙站在高台上，一脸冰冷，石植神色也不差不多。

“徐乙虽为神道中人，但也是大离子民，绝不会为叛逆之人行祭祀之礼！”徐乙大喝。

“叛逆？这天下本就是属于我师家，如今只不过是将失去之物拿回，何来叛逆？巫师，这祀礼你到底是行还不行？”

徐乙听出了威胁之意，心知倘若不应，定当落个凄惨下场。

不过他心里早已有了血溅当场的准备，举起巫鼓便将其拍碎，大骂道：“乱臣贼子，今日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如意！”

师羲被他所骂，丝毫不生气，反倒是大大夸赞。

“各位大夫看看，倘若我大良遗民有此等气魄，又何需我将众人绑在战车上，以显举国死战之意呢？”

他话语刚落，光明宫后便伸出一只巨爪，朝徐乙抓去，要将其捏为粉碎。

半个天空都被巨爪覆盖，徐乙眼看便要殒命，司天台占星楼上飞来一道神虹，将巨爪击开，带走徐乙和石植。

师羲望着地面掉落的龟甲，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扭头对师战道：“发檄！”

师战踏前一步，张开竹简，朗声念道：“离王无道，饕餮放横，以致万民哀怨，百姓疾苦……”

洋洋洒洒一篇檄文，离王被骂得体无完肤，成为了窃国后代，师羲所率之军成为了仁义之师。

檄文念完，台下跪伏的上百名奴隶人头落地，滚滚鲜血染红白雪，冬祭完成。

师羲腰间栖凰剑出鞘，传出一字：“战！”

“战！”

“战！”

“战！”

十万士卒齐吼，天地震动。

卫宫大门陡然打开，一面赤旗卷出，凰鸟冲出凰鸣大道。

于此同时，黑绝山，上千只禽妖腾身而起，朝东面破空飞去。

南面兰江河，滔天大水席卷，数千银甲水妖顺水东进。

而一向沉寂的黄屋山，也震动起来，无数山妖出山，朝涂川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