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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简单吃几口,天色已晚,南父抄起一把磨的抛光的镰刀,走在南堂卿前面,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倔强的小老头。但在女儿眼里父亲永远是坐大山,庇护子女遮风挡雨。
田埂上的草垛有半人高,半轮弯月高挂枝头,明亮的月光下一台大型打田机在来回作业,原本杂草丛生看似荒芜的稻田,终于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老南啊!”张叔叔黝黑的皮肤满是褶子,坐在操作室里头往外伸,“哟!小卿回来了!”
打田机的轰鸣声也掩盖不住张叔叔的大嗓门,老张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喇叭,以前在学校负责喊上下课,全村的小孩即喜欢又讨厌他,小孩喜欢张叔叔站在国旗下喊下课了,讨厌他站在校门口喊上课。南堂卿也不例外。
老张吭哧吭哧地上下抬车门,粗壮的胳膊肘猛烈撞击车门,满是铁锈的门被撞开,老张拐着脚,淳朴地笑道:“老南你要享清福了!”
“张叔叔好!”南堂卿礼貌地打招呼。
“哎,怎么不见小赵啊?你和小赵啥时候领结婚证啊?”
南堂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护在她前的父亲囔囔道:“我南家可是书香门第,烧窑手艺一绝,那小赵只能入赘我们南家!”
老张点头听着,胳膊肘暗戳南父手臂,“瞧这话让你说的,城里的人来了好几拨吧,你那窑厂下雨天漏水不说也这么多年了,该放就放,推了拿补偿金得了。”
南父心生不悦,挥着手中的镰刀往前砍去,表情变得狰狞,“滚!要想拆窑厂就从老夫尸体上踏过去!滚开你们这群强盗!”
老张不料眼前这弯腰勾背的瘦老头力气如此之大,银色的狗尾巴草头被砍断,随一阵风头栽进稻田里,一头泥。南堂卿拉着父亲往前走,老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们背骂,“都说南家人脑子不正常,都什么年代了还当自己是皇亲贵族了...我呸...”
别人的话入耳不堪,我们不听就好了,可人长着两只耳朵,可不就是拿来听的吗!南堂卿不在的这几年,这种话南父听得耳朵生老茧。
堂卿抬头望望月亮,低头看着父亲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心中仿佛千万只蝗虫飞向稻田。父亲的指甲盖里都是泥巴,拇指的茧子比砖头还厚。
烧窑的场子离父亲的院子两三公里,途径稻田和一座木头桥,母亲就在桥的那头,越来越接近窑厂,父亲的手也越握越紧。
大二寒假那年,南堂卿扛着麻袋——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和一双鞋,攥着口袋里一把零钱要去北方找赵吟时。父亲就是站在这座桥上拼命喊她,她没有回头,咬着牙闷声哭着往前走。
那是她第一次去燕山,碰巧赶上春运,她口袋里的几张零钱被扒手偷了,下了火车,她一步一步走到北体校门口,燕山的风很大,刮得树干弯了腰。南堂卿蜷缩在墙角下找他,最后好在赵吟时发现了她。
“嘿,小子这乞丐是你女朋友?”
“哈哈哈哈,你的口味也太独特了吧!”
“砰!”赵吟时一拳下去,嬉笑声戛然而止,南堂卿的肩上搭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将她搂在怀里,寒意被驱散,红彤彤的大饼从地平线上往上爬,赵吟时告诉她不要害怕,有我在。
“堂卿?堂卿?”南父手一掐,南堂卿瞬间从记忆中拉回现实,心底落寞无比。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她开口才发觉话里带哭腔,不知何时眼泪滑过面庞。南堂卿委屈道:“是父亲你揪疼了我...”
南父信以为真,给她吹了吹,“我们到了。”
窑厂的温度很高,既干燥又炎热,干活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肩膀上搭一条湿毛巾。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感觉像孙悟空踏进了火焰山,南堂卿脑袋一阵眩晕,脑海里闪过陌生的房间,停留在淋浴间的透明玻璃上。
母亲头裹围巾,一手拿账本,一手指挥,嗓门催促着快点快点,干活的大老爷们干劲十足,搬起瓷器来没轻没重。
“哟!老板娘你快看谁来了!”
“你可别贫嘴,有这功夫把活早点干完,里面那批还等着出窑嘞!”
南堂卿往前走几步,双手蒙住母亲的眼,“猜猜我是谁?”她感觉到手掌都是泪,母亲推开她,“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母亲叫来工头,招呼让他来监工,拉住南堂卿的手说闺女回来了,赶着回去布置布置。
回去的路上,父亲默默跟在母女两身后,母亲将她搂在怀里,边走边说:“我算算你研究生快毕业了,都怪你爸非要让你考什么美院,复读了三年浪费了多少时间啊,前几天我给小赵打电话,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给挂了,这孩子真的是...”
南堂卿插不上半句话。
南母回头看了看父亲,压着嗓门道:“正好你研究生毕业,趁暑假和小赵把婚事给定下来,都谈了四年也够了。妈妈有一个朋友,在国外开公司卖瓷器,介绍你去那里工作,镀个金,明年回来。”
“回来了就把婚事风风光光给办了,你爸这窑厂也正好拆了,赔的钱一半给你当嫁妆,另一半我和你爸爸留着养老。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你过得好爸爸妈妈才心安。”
南堂卿始终低着头,只是麻木地点点头。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第二天早上,两名身穿便服的男人敲开南家的门,举起证件,“你好,我是高新区警察局的钟警官,我们找南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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