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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涴尘静静凝望着夫君,仿佛关心此人更胜过其所说之事,深情的眼神昭示着他是她的整个世界。

江山在手,美人在怀,斗志会渐渐消磨在似水柔情里。

这话对凡夫俗子而言是亘古不变的铁律,但于潘圣临却是例外,其时刻自警知足而乐,乐则死。

生命的终点,往往不是出现于夕阳晚照的年纪,而是在遗失奋斗目标的时候。让数不清的王侯将相、山林隐士臣服脚下,让世人以低贱卑微的姿态向其仰视,是潘圣临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尊荣。

天赐之福必受天佑,尊荣的延续不容许有阻拦,俗尘里那位傀儡皇帝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别以为招揽一群江湖异士,说话做事就能硬气起来。

潘圣临腹中冷笑,但当触及李涴尘眼波里那深深的崇拜和爱慕之意时,忽然觉得孤独的王者之路走得并不孤单。他暗暗欣慰,却忽略了李涴尘贵为西林坊女主,安得不坐知千里天下事?

李涴尘对余事漠不关心,淡淡道:“化清门根深叶茂,同尘苑欲与之抗衡无疑是白日做梦,加上蟠渊盟亦然。”

潘圣临鹰目灼灼,摇头道:“爱妃有所不知,化清门内勾心斗角,林道子垂涎掌教之位久矣。”

李涴尘奇道:“常言道,卧榻之侧,不许他人酣眠。李笑阳远见卓识,岂能相容?”

潘圣临道:“李掌教自然想除之而后快,奈何林道子在门中孤凉,却跟伽蓝寺玄虚是方外至交,甚至跟玄镜亦颇投缘。两道门有携手之谊,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以不便出手。”

“坐视其大,绝非智者之谋。”李涴尘叹道,“但听说玄镜方丈常年闭关,少理俗务,而近期内两派子弟到处惹是生非,难道......”

潘圣临截口道:“小打小闹而已,俱是出于玄虚和林道子指示!”

李涴尘哑然,忽而问道:“莫非是在试探李笑阳?”

潘圣临道:“不乏此可能,可笑李掌教优柔寡断,终需付出代价。眼下明霄伤情未愈,祁苍黄、苏步摇伉俪态度暧昧,倘若掌教之争爆发,李笑阳就孤单了。”

李涴尘奇道:“冒然招惹李笑阳,所导致的损失将是难以估量的。玄虚应该知晓,纵使以伽蓝寺雄厚的家底都经不起挥霍。”

“估计此举意在摸清李笑阳的底线。”潘圣临道,“兵法云‘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倘若伽蓝寺选择干预化清门内斗,必然会制定出完备的行动计划。”

李涴尘沉思有顷,关怀道:“王爷贵为化清门首席客卿长老,届时该如何自处?”

潘圣临目光渐转柔和,徐徐道:“局势模糊不清,忙于站队是平庸者的选择。”

李涴尘默然,潘圣临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契机还未出现,他们却有共同的隐患亟待剪除。”

李涴尘失声道:“同尘苑!”

必定是同尘苑,其实力已构成威胁,无论化清门或伽蓝寺,绝不会预留后患。

潘圣临道:“据本王猜测,此次沧海对决是羲爻之穷途,亦是同尘苑之末路。”

异族虎视,一界大能却寻思同室操戈,这样的修真门阀还是黎民福祉吗?李涴尘疑惑极了。蓦然抬首,楼外游人散尽,灯火阑珊。西林坊一向歌舞升平,但此后恐怕再难置身事外。

潘圣临将樽中酒一饮而尽,忽然问道:“笺儿呢?”

李涴尘满脸苦笑道:“以她那恃宠娇纵的性情,去哪并不难猜。”

潘圣临怪哼一声,默坐无言,忽听一记丽音道:“祁苍黄的义子,可入得了父王法眼?”

门扉轻启,露出张吹弹欲破,宜喜宜嗔的脸蛋,赫然正是潘吟笺!

潘圣临嗤鼻道:“还算门当户对,可惜道行分量太浅。”

潘吟笺眨眼道:“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分量如何?”

潘圣临略提起几分兴趣,道:“不可一概而论,秘密埋藏越深,价值越大。”

潘吟笺笑道:“女儿的秘密明码标价,只需父王金口一诺。”

潘圣临颔首微笑不语,潘吟笺不敢再弄玄虚,遂将长湖镇之事仔细相告。

纵使潘圣临有庙堂之量,亦为此秘密震惊不已,他喃喃道:“佛花曼陀罗华!天狗幼崽!原来传言不虚,那里必然是仙界佛修藏匿之地!”

“仙界佛修?”潘吟笺一头雾水。

李涴尘心有余悸,仙人洞府危机暗藏,论凶险处只怕更甚鬼门关,但女儿神气活现的模样却让她懒得点破,唯有暗叹无知者无畏。

潘圣临陷入了沉思,自语道:“下界佛修遭受界面压制,但神通不亚于此界巅峰修者,缘何府中禁制颇有放水之嫌?仙药荡然无存,是传言有误还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潘吟笺随口道:“破禁后仅有权杖、灵羽及佛骨三宝,人人俱见,除非仙药另藏别处。”

李涴尘突然道:“仙药的功效可疗绝症,解百毒,莫非已被佛修食尽了?”

潘圣临呐呐无言,继而颓然叹道:“糊涂,既然佛修重伤垂死,岂有身怀仙药而不用之理?用之而不能自救,仙药终归是徒有虚名。”

其失望之余,自嘲道:“普天修士苦寻未果,却被一帮小辈误打误撞捡了便宜,可笑!可笑!”

李涴尘嫣然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缘深缘浅自有定数,不宜强求。”

潘圣临天性洒脱,希冀、执念俱在笑声之中释怀了。他明了潘吟笺所请之事,因见其与意中人情投意合,当即许诺不再横加干预。

话说燕辞逛到灯市歇场,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他右手提一盏兔子花灯,左手背在身后施施然打道回府。

水榭外,有位小孩正朝着湖边的鲤鱼花灯嘴里撒尿。

乍见生人,吓得一激灵尿湿了裤子,燕辞目瞪口呆,小孩怪嚎一声,做个鬼脸撒腿就跑。

燕辞如被戳中笑穴,遥指小孩捧腹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衣领却被人一把揪住,杜若洲的声音贴耳吼道:“贼小子乐而忘归,害老子瞎找!”

燕辞转身就插科打诨,道:“师兄只顾赏灯,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杜若洲冷笑道:“偷看小孩撒尿?嘿,师弟可真是雅士。”廊桥上,郁律等人齐齐笑出了声。

燕辞附耳低声道:“此地有处安乐窝,其中女子个个长腿翘臀,火辣迷人。”

杜若洲眼中绿光大冒,忙问道:“在何处?”

燕辞吃吃笑道:“哎......莫非你想......”两人心照不宣,笑得猥琐极了。

燕辞突然高声道:“色......情狂!满脑子女色,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话未说完,人已跑得远了。

杜若洲绿的再不是眼,而是脸,众目睽睽下,他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恶人自有恶人磨,此话果然不假,郁律笑得够了,蓦然想起正事,遂唤住燕辞吩咐道:“长湖镇突现异象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柳师叔知晓两位直接参与了异宝之争,传讯速速前去欲问究竟。”

郁律略知事情大概,虽然绞尽脑汁忆起了有关佛修传闻的只言片语,却不敢声张,只说务必据实禀报,不可错漏细节。

叮嘱再三,行至宿处,郁律递来一块破禁令牌,道:“两位完事后可返回此处歇宿,那事涉人私隐,请恕我等不便同往。”说罢引杜若洲、夙沙清影径自入内去了。

燕辞并不愚笨,隐罡寺诸多迹象表明寺主来历非凡,极可能是异界修士涉足其中。

权杖、灵羽和佛骨被多人目睹,注定瞒不住,蹑虚丹和流影追日靴取得巧妙,且是钟爱之物,又不宜让外人知晓。想变换说辞来掩盖私心,却担心在尊长细问下漏出口风。

曲羽衣眸光微飘,唇角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轻声道:“神秘的寺院、古怪的少年、残暴不仁的妖兽,每一桩每一件都足够让世人骇异了,谁还有心思深究一些合理或不合理的细节。”

心有灵犀一点通,燕辞闻言已胸中有数,他喃喃自语道:“权杖有人梦寐以求,佛骨也有人朝思暮想,只盼那枚灵羽不要太神奇才好......”

燕辞、曲羽衣相互补充细述隐罡寺之事,说到姬冲携佛骨逃命、权杖归于化清及伽蓝,又说寺院坍塌、楼台瓦解后便再无后文。

柳若玺耐心听毕,尽管容颜间表现得气定神闲,但她因用力握紧而显得发白的指节暴露出她内心存在着某种愤怒或焦躁。

从头到尾,柳若玺只在意并追问过一件事,那是关于弱冠少年的出身、来历、姓名及师承。然而没有人能说清楚,他就那麽突兀的出现,以难等大雅之堂的技艺和看似单纯的举动惊诧了世人。

纵观种种蛛丝马迹,柳若玺绝对确定弱冠少年来自于遥远的隐秘之地,那里伏藏着最尊贵无比的氏族,轩辕氏!他们是人文初祖黄帝的直系后裔。

道历元年,先祖黄帝乘龙飞升后,热衷于寻仙问道的子嗣遁迹红尘之外,成为架构当今修真体系的先驱。

随着历史变迁,轩辕一族大多脱离母系,拥有了新的姓氏和族群,此后在泱泱神洲之中沉寂下来。唯此一支不断延续着先祖往日的荣耀和使命,维系着一界和平。

诸多高人曾不遗余力寻找过他们遗留的足迹,却只得到了一个又一个谜题。迄今,没有人知道轩辕氏栖息在何地,他们的过往极尽神秘,仅在高阶修者群中还流传着只言片语。时光流走,轩辕氏渐渐只存在于传说中,供满界修士焚香膜拜。

柳若玺渐渐抛除这些杂念,但复杂的思绪却始终捋顺不过来。

此时的修真界在履薄冰,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蕴藏着复杂的动机,权杖毋庸置疑,绝对是最大的变数之一。

既然佛子妙湛猜到了少年的来历,只盼化清门、伽蓝寺能重而视之,将权杖妥善处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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