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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中。
贾珍眼见秦业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不禁又想起上月在白马寺进香时,偶遇一袅娜纤巧、媚骨天成的佳人,那一场邂逅令年约四十的贾珍,顿时焕发活力。
后暗中派人跟踪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工部营缮郎秦业的养女秦氏。
秦业虽是一名不值一提的小官,但他贾珍也是堂堂宁国府的掌权者,也不能干出强抢民女的勾当。
若要让秦业心甘情愿地把女儿送过来当妾室,恐怕也不能答应,毕竟都是在朝为官,这体面还是要的。
于是,贾珍便因此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甚至有些茶不思饭不想了。
直到有次大骂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贾蓉时,立时生出一个阴暗却令他颇感禁忌畅快的注意。
那就是以贾蓉娶妻的名义,将秦可卿弄进府里,然后便可找机会得手了。
料想贾蓉那窝囊样,即便是得知真相后,连屁夜不敢放一下。
宁国府内,除了在道观修仙的贾敬外,谁能把他贾珍怎样?
计议已定后,贾珍便又想起荣国府这边贾政,正好与秦业同在工部为官,且两人又有半师之情,请他出面说亲,自然是更妥当些。
是以,才有了今日秦业来荣国府造访的局面。
可眼瞅着,好事已定,就等着秦可卿早日过门,一亲芳泽。
万万没想到,这会子,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而且这个人,居然是向来不管闲事的贾母。
贾珍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老祖宗,蓉哥儿年纪不小了,也该说亲了,您为何……”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贾政也大为不解,道:“老太太,秦世兄的爱女秦氏,不管是相貌还是品格,都会是上上之选,如若是能进咱家门,绝对是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
对于秦氏,贾政是见过几次的,正如其所言,无论是外表还是品性,都是万里挑一的可人儿。
秦业面色发窘,站立当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低头看着脚尖,心中却有些怒气。
“荣国府虽然是百年国公府,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自己的女儿,哪样配不上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若不是为了给亲儿子谋一份前程,才舍不得女儿如此糟蹋了!”
想到这里,秦业又抬起头,也学贾珍一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问道:“老太君,小女虽不是天香国色,但也有几分姿容,且又知书达礼,您……”
贾母摆了摆手,解释道:“世侄误解了老身的意思,对于令嫒秦氏,我也有一些印象,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佳人。如果能嫁入我贾府,我原也是极为赞同的。”
贾珍忙急着问道:“那老祖宗为何出言反对?难道有不得已的苦衷?”
贾母吃了一口鸳鸯递过来的茶,瞥了一眼莫名激动,情状急躁的贾珍,登时心中对贾宝玉早上跟自己说的话,更信了几分。
“宝玉,你来说吧。把你早上跟我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跟大家说一遍。”贾母叹了口气,瞅了瞅站在贾政身后的贾宝玉。
闻言,众人都神情各异地看着贾宝玉。
贾政一脸怒气,呵斥道:“你这个孽障,又跟老太太胡诌什么了?”
“你这个做老子的,能不能先听听儿子的话?珠哥儿的前车之鉴,难道你又忘了?”贾母脸色一沉,厉声对贾政说道。
眼见贾政终于坐下来,耷拉个脸,贾宝玉这才趁机来到贾母身边。
真是一物降一物!
——
贾宝玉环视全场,深吸一口气,能否挽救秦可卿的命运,就在此一举了。
那就真正开始表演吧!
理了理思绪,贾宝玉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先转头朝秦业问道:“敢问秦世伯,令嫒的闺名可是可卿二字?”
先声夺人,震一震这几个NPC。
闻言,秦业着实心中凛然,“可卿”的闺名,可是只有家里人知道的,外人是无从知晓的,而且被人得知后,也是不合乎礼仪的事情。
“不错,敢问世侄是如何得知的?”秦业郑重点点头,却不得不承认,同时也大为好奇。
贾宝玉洒然一笑,缓缓说道:“是昨日宁荣二公托梦告诉我的。”
“两位国公爷故去多年,怎么会给你托梦说这些?你这个孽障,还不说实话?”贾政又是忍不住暴怒起来,他以为贾宝玉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偏偏假借托梦为说辞。
“你给我住嘴!”贾母一拍桌子,立时怒喝。她发现这个小儿子,年纪越大,越容易暴躁。
听说在外面是温顺和气,这在家里,反而是容易被激怒了!
有了贾母撑腰,贾宝玉自然是底气十足。
不理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贾政,贾宝玉继续开始扯谎。
“宁荣二公昨夜托梦给我,说令嫒乃是来自仙界清净女儿之境,是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的妹妹,官名兼美,字可卿,乳名可儿。”
“而二位国公爷驾鹤西去后,便升为仙人,一日路过太虚幻境,正好遇到那警幻仙子,谁知那仙子一见他们就说‘祸事了’,并说了四句偈语。”
秦业一听这话,登时急问道:“什么偈语?”
贾宝玉缓缓说道:“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贾宝玉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确保在场诸人,能全都听清。
没想到,大厅内只是一片沉默死寂。
显然不太明白,这四句偈语的真正含义。
贾母不得不提醒道:“宝玉,你就别卖关子了,仙人的偈语,这等凡人怎能轻易禅悟?”
贾宝玉道:“其实,主要是后两句,‘漫言不肖皆荣出’是说不肖子孙出自荣国府,而‘造衅开端实在宁’是指导致贾府家破人亡的人出自宁国府。”
又转头对秦业说道:“前两句,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大意是说,令嫒是太虚幻境第一美人,一旦嫁入宁国府,肯定会引起‘红颜祸水’之乱。”
“还说有可能出现‘聚麀之诮’和‘公媳爬灰’的天大丑事。”
贾宝玉说到此处,故意向贾珍问道:“珍大哥,这‘爬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当时问祖父了,他没告诉我,后来我翻了翻书籍,也没找到确切之意,真是奇怪!”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贾珍听完这番话,登时脸都绿了。
秦业却是脸色难看,再细想贾珍的种种表现,愈发觉得这种天大丑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那边贾政冷哼道:“纯属无稽之谈,不肖子孙又怎会出自荣国府?若要说真有不肖子孙,也是宝玉这个孽障!”
贾宝玉顿时觉得自己很冤,自从穿越到此后,他自己可是勤奋读书的,不过是该读书时就读书,该玩时就玩,总不能没有童年吧?
再说了,自己的功课,又没落下,学塾里的贾代儒老太爷可是每每被自己的才华震惊呢!
难道一天十二时辰,一刻不停的读书,才是大孝子?
贾母却更是冷哼道:“这桩婚事,是你出面给说亲的,一旦因此导致家破人亡,难道你这个‘罪魁’不是不肖子孙吗?”
“我……”贾政顿时哑口无言,但仍是不服气,问道:“这只是宝玉信口胡诌的,岂能当真?凭什么认定只是一桩婚事,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贾宝玉笑道:“宁荣二公也是跟你一样的心思,所以那警幻仙子便取出‘风月宝鉴’,此物乃警幻仙子所制,可预知世间风月之事。”
“经风月宝鉴一照,宁荣二公当场大惊失色。你们猜怎么着了?”贾宝玉又卖了个关子,吊足众人胃口。
不理会众人的心思,贾宝玉又自顾自说道:“那宝鉴里出现了秦氏嫁入宁国府的结局,在婚后不到一年,便最终在天香楼悬梁自尽,就此香消玉殒。”
“这……”秦业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秦可卿虽是养女,但也是从小养到大的,一直视如己出的。
“后来又出现珍大哥嚎啕大哭的样子,这个确实很奇怪,想不到珍大哥如此疼爱儿媳,真是天下难得的好公公!”
贾宝玉佯装懵懂的样子,还给贾珍竖了个大拇指。
贾母不待贾宝玉说下去,便直接补充道:“秦氏去后,宁国府大办葬礼,违规僭越。而且四王八公趁机群起出动,路边祭奠。此举引起天子龙颜大怒,这才为以后抄家灭族留下隐患!”
“四王八公,抄家灭族?”贾政脑子里反复出现这两个词,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按照当今天子与四王八公阵营的微妙局势,倘若果真如此光明正大地结党营私,无异于跟皇帝叫板。
那这种“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结局,还真是不无可能的。
贾珍看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贾宝玉,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成酱紫色。可又仔细一想,还真有可能如此,毕竟那秦氏可是令自己色与魂授的美人。
但就这么算了?不可能!
自己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寻了这个万全之策,岂能因这黄口小儿一番信口胡诌,就颓然放弃?
这个时候,贾母又看了一眼秦业,才叹气道:“秦世侄,于私老身不能眼看我贾府大厦倾倒。于情呐,令嫒倘若真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我贾家可是要愧对令尊的,我死后,也没脸去见国公爷了。”
秦业仍是心中惊魂未定,只是下意识的点头,却缄默不语。
眼见秦业这副神情,贾珍立时起身,眉毛一挑,双眼一瞪,嚷嚷道:“老祖宗,宝玉的话只是凭空臆测,岂能信以为真?”
又看着秦业,急声道:“秦家与我贾家原本就是世交,两家联姻,才能永结情谊啊。秦世兄,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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