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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支队伍出了上京城,向东北而去。过了潢水,继续向东北走,直到乌山脚下才停下来。
队伍在那里搭起帐篷,建立营寨,搭好帐篷后,一群人上山砍了一些树,拖下来,在山脚建了一座高台。
次日,又来了一批人,骑着马,驾着马车,浩浩荡荡来到山脚下。营寨里早有人出营接着。
皇太后萧绰走下马车,众人都拜倒在地上。萧绰抬头像乌山望了一眼,点头说“不错,这地方好。”
萧绰说罢,让众人平身,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面前,说“慥古,是你给你阿爸选的地方?”
萧慥古说“不,耶律将军为阿爸选的。”
萧绰扭头看着旁边低着头,面带悲戚的男子,说“高十,这地方是你选的?”
耶律高十说“是的,太后。”
萧绰点点头说“看起来你对太师,还是很上心的。”
耶律高十说“太师对臣有再生之德,臣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萧绰说“好,知恩图报,是一条汉子。”
耶律高十流涕道“臣没有想到太后还来祭奠太师,太师即使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的。”
萧绰说“太师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死得壮烈,朕怎能忘记?”
萧绰说罢,向山上走去。山路崎岖,陡峭,萧绰攀着路边的岩石,树枝而上,身后跟着耶律隆绪,和文武百官,一行人抵达山腰,那里有一个平坦之地,约有几间房大小,萧挞凛的坟墓就在这个平坦的地方,东望按水河,南望潢川,景色秀丽,上京城也在眼底。
萧绰在那里伫立良久,望着潢川如一条白线穿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时隐时现,上京如潢河系着的一块明玉,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烁光芒。萧绰看罢,又低着头对耶律高十说“这地方好,你很会选地方。”
耶律高十说“这也是太师有福气,臣那次送太师回来的时候,碰巧走到山脚下,在山下休息,就上来看了看,结果看到了这个地方。”
萧绰说“这么说,是萧挞凛自己选的。”
耶律高十说“是的。”
萧绰看了坟墓一眼,含着眼泪说“太师死得冤屈,英魂不散啊。”
耶律高十哭了起来,说“太后,太师确实死得冤屈,一代枭雄竟被宋人偷袭而死,他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将士们也觉得憋屈,太后,我们要为太师报仇啊。”
听到耶律高十这么一说,很多人立即附和起来。
王继忠吃了一惊,紧张地看着萧绰。前天,萧绰把他叫去,就为了祭奠萧挞凛,她说,这么久了,没有祭奠他,她心里过不去,为什么这么久没有祭奠,只是担心,举行祭奠,会激起众人复仇的情绪,于和平不利。但是总是这样不管不问对不起萧挞凛。
王继忠说“眼下和平大局已定,人民已经尝到了和平带来的甜头,反对和平的人不多,太师都死去几年了,再不祭奠会冷落将士们的心的。”
萧绰说“你说得对,不能再拖了,明天你就派人去办理这件事。”
没想到还是有很多人对萧挞凛的死耿耿于怀。
萧绰看了看耶律高十说“高十呀,你们有这颗心,朕很高兴,说明你们很忠心,太师没看错你们,但是,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打那次仗吗?有人不知道,但是太师很清楚,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不打仗,太师就是为了不打仗而死的,现在,他的心愿已经达到了,我们可以不再打仗了,为什么大家还要再打仗呢,太师若是在世,会答应你们吗?”
萧绰一席话,说的众人无话可说。
于是,萧绰让邢抱质主持祭奠仪式,众人拜祭了萧挞凛,新科进士杨杰朗读了祭文,众人献上鲜花。
萧绰抚摸墓碑,泪水潸潸而下,说“駞宁,你好好地在这里安息,如今天下太平了,我们的心愿已经完成了,你也该瞑目了。朕记得你的功劳,全契丹人都记得你的功劳。”
众人好说歹说,才劝说萧绰止住伤心,久久凝望着坟墓不肯离开。
最后,在众人劝说下下了山。萧绰,耶律隆绪登上高台,众人都在高台下面列阵等候训话。
萧绰说“众卿家,将士们,萧元帅是为国而死的,为和平而死的,我们来祭奠他,就是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萧元帅戎马一生,崇尚武力,立下赫赫战功,虽然,我们与宋国签定了和约,但是武力不可废,萧元帅的精神不可灭。朕今天带大家来,主要是祭奠萧元帅,同时,也要检阅我军的武力,对,就在这里,就在萧元帅的墓前,让你们展示你们的武力,让他好好看看,大契丹勇士的威力。”
萧绰说完,耶律隆绪说“将士们,我们今天要演示的有骑马,射箭,摔跤,搏杀,结阵,以及战具的运用,希望大家好好演练,不要让萧元帅失望。”
耶律隆绪说完,队伍里走出几十个骑马的军士,只听见一声哨响,几十个军士纵马飞奔起来,草原上刮起了一阵旋风,战马昂首向前,马背上的军士挺直身子,不时还在马背上玩起各种高难动作。
萧绰看了皱着眉头,问“这是谁教的马术?”
萧排押连忙过来说“是军中教头们教的,怎么了?太后觉得哪里不行。”
萧绰说“你难道没上过战场吗?像这样身子挺得直直地,岂不成了敌人的活靶子,还有,你看,他们在干什么?杂耍吗?练这些花架子有什么用?”
萧排押连忙将教头叫过来,狠狠地斥责了一顿,教头羞惭得抱头而去。
接着是射箭,又让萧绰大为恼火,鼓声倒是敲得很响,可是一看成绩,让人大失所望。耶律隆绪看了也非常生气,看看那些军士射出的箭,没有几支中的,大多数箭都在箭靶前就落到地上。有的人连弓都拉不开。
气得耶律隆绪将教头叫过来,打了他十鞭子。
摔跤,搏击也不好,都是花架子,看起来有模有样。耶律隆绪让韩制心上去试了一下,几乎都是一碰就倒的稻草人,表演时,看着还凶猛,谁知一和韩制心比起来,就张皇失措,被韩制心几拳打倒。
最后演练阵法,,同样让萧绰失望,阵势摆的倒是好看。萧绰让王继忠上台看了看,问“这阵摆的怎么样?”
王继忠说“徒有其形。”
萧绰说“这话怎么讲?”
王继忠说“任何战阵必须依靠有力&bsp&bsp的,熟练的军士才能组织好,结成牢固的,坚不可摧的阵势,如果是软弱的,甚至贪生怕死的军士,再多高明的战阵也不会坚固,是朽木一堆。”
萧绰说“有道理,你敢破这个阵吗?”
王继忠说“臣试试。”
王继忠说罢,转身走下高台,耶律隆绪连忙叫住“楚王,等一下,朕和你一起去破阵去。”
王继忠和耶律隆绪走进帐篷里,耶律隆绪说“继忠兄,你我两头对攻怎么样?”
王继忠说“臣听皇上的,不过皇上还是要小心点。”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不过为不让他们看出朕来,朕还是化装一下。”
耶律隆绪说罢,拿出一张面具扣在脸上,王继忠也戴上了一张面具,耶律隆绪拿了一把大刀,王继忠则抄起铁枪,都骑上马。耶律隆绪将大刀一抡,向战阵冲过去。王继忠也向战阵的另一头冲去。
果然如王继忠所说,战阵也是一个花架子,王继忠和耶律隆绪就像闯进菜园的野牛,瞬间就把战阵冲得七零八落。那些军士,见他们来得凶猛,都纷纷的躲避,不听布阵者的调遣,也不看布阵者打出的旗语,看见耶律隆绪,王继忠冲进来,他们乱成一团,进退失据,你推我挤,互相践踏,到处乱窜。
耶律隆绪见了不禁大怒,催马跑到布阵者塔下,一刀将塔砍倒,布阵者跌落在地上,耶律隆绪一刀将他砍了。
王继忠惊呼着跑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看着布阵者横死在地上,军士们都惊骇万分,把耶律隆绪和王继忠围了起来。
耶律隆绪摘下面具,军士们大骇,丢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上。
耶律隆绪令人将死者的尸体抬到高台前面,然后,他登上高台,说“你们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杀了?”
军士们面面相觑,不能回答。
耶律隆绪怒道“你们都看看,这就是他训练出来的战士,这就是他布置的战阵,简直比朽木还不如,这样人要他何用?如果再爆发战争,我们以什么阻挡敌人?”
军士们听了,都两股战战,不敢仰视。
萧绰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尽管她对这次军演很失望,但耶律隆绪的行动也太鲁莽了,让她惊讶不已,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当她看到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时,她更加震惊了,不忍面对。
耶律隆运看出萧绰的不适,连忙爬上高台,站在萧绰的身边,说“皇上说的没错,对这样玩忽职守的人一定要严惩,今天我们在这里祭奠萧元帅,就是要崇尚武力,严明纪律,打造出一支坚强的契丹大军来。”
耶律隆运说完,宣布“今天的军演到此结束,各自回去吧。”
营中的号角吹响,军队依次开拔。耶律隆绪扶着萧绰下了高台,坐上马车跟着队伍会上京去了。
还有人没有回过神来,看着扔在高台前面的尸体发呆,最后看着皇上走下高台,上车回去了,才若有所悟地跟着走。
王继忠留下来,叫了几个木匠,用拆除高台的木料做了一口棺材,将死者装了进去,在萧挞凛旁边埋了。
做完这些事,天已经快黑了,走到迎春门口,天已经大黑了。门口亮着灯,见王继忠回来,立即有人迎上来,说“楚王,太后让你去见她。”
王继忠跟着传令人走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有责任的,虽然人不是他亲手杀的,但他没有及时阻止。
但最让他担心的是,皇上怎么办?皇太后一定会怪罪皇上的,那么,刚刚下放的权力,岂不又要被收回去。这件对皇上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王继忠走进皇太后宫中,只见耶律隆绪果然在那里,耶律隆运也在宫中。
王继忠连忙上前跪下。
萧绰说“起来吧。”
王继忠说“臣不敢起来。”
萧绰说“你怎么不敢起来?”
王继忠说“臣失手杀了人,有罪,请太后发落。”
萧绰和耶律隆运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耶律隆绪,说“人是你杀死的吗?”
王继忠说“是的,是臣杀死的。”
萧绰说“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死那个布阵的人的。”
王继忠说“臣当时奉命破阵,无意间冲到布阵人跟前,看见他举着旗帜在塔上指挥,记起了要想破阵,就要先擒拿其首脑,于是就把他刺倒了。”
耶律隆运说“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刺倒他?”
王继忠说“不就是擒贼先擒王嘛。”
耶律隆运说“难道你不知道你们是在演习吗?”
王继忠说“一时糊涂了。”
萧绰说“不,朕觉得你清醒得很,不然的话,你怎么知道擒贼先擒王?”
王继忠不能再说什么了,看着耶律隆绪。
萧绰说“皇上都说了,军士们也都看见了,你还说是你杀死布阵人?”
王继忠连忙说“那人是皇上一时失手杀死的。”
萧绰说“不管他是怎么死的,现在,已无可挽回了,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才是。”
耶律隆绪说“是他办事不力,太后看看他训练的都是什么队伍,应该受到处罚。”
萧绰说“你说没错,但是人家即使办事不力,也需要给他定罪才能处罚,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把人杀了,就是独行专断,是暴君的行为,谁会服你?”
王继忠说“皇上做得是草率了,但主要的责任是臣阻止不及时,该怎么处罚就处罚臣。”
耶律隆运说“我刚才和皇太后商量了一下,皇上处置失当,准备拿出一笔钱安抚一下死者的家属,楚王如果真心想替皇上担责,就去安抚死者的家属。”
王继忠说“好,臣应该去赔礼道歉。”
萧绰说“不,这不是赔礼道歉的事,那样就显得你做错了,你只代表朝廷前去安抚家属。”
耶律隆绪说“像这样的无能的人杀了有什么错?”
萧绰说“军队确实要整顿,不然武备就废了,军队就失去了战斗力,万一遇到战争,麻烦就大了。”
耶律隆绪气愤地说“没错,这才两年没打仗,军队就变成这样,长此下去,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垮了。”
耶律隆运说“我看了今天的演习,的确令人堪忧,我听说有的军队连操练就很少了。”
萧绰说“其实在和约签定以前,我军的战斗力,就大不如前了,以前太祖率领一万人就可以纵横天下,无坚不摧,敌人望风披靡,可是前年南征,我们数十万之众,连几个城池都攻不下来,军力减弱至此,怎不让人担心?”
耶律隆绪说“军队必须大力整顿才好。”
萧绰看了看王继忠,说“继忠,你怎么看?”
王继忠说“皇上说的对,军队就一道城墙,没有一支好军队,就会受人欺负,和平也是一句空话。”
萧绰说“不错,继忠来做这件事吧。”
王继忠连忙说“不,太后,臣做不了。”
萧绰说“你如何做不了?”
王继忠说“军队的事应该交给北府管,臣是南府的人,不能管军队的事。”
萧绰说“这好办,让皇上下道特旨就行了。”
王继忠说“不,臣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
耶律隆运说“你的那些事交给张俭做就行了。”
耶律隆绪说“继忠兄,你就不要推辞了。”
王继忠看了耶律隆绪一眼,说“臣请让萧排押做主管,臣只能协助他。”
萧绰说“好,就这么办。”
王继忠回到家中,康延欣正等得焦急,见王继忠回来,忙迎上来,眼睛一直盯着王继忠看。
王继忠笑了笑,说“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康延欣说“你没事吧?”
王继忠反问道“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又被皇太后叫去了?”
“是的。”
“叫去干什么?”
“还不是为皇上杀人的事?”
“皇上杀了人,叫你去干什么?”
“总要给死者家人一个交代吧。”
“怎么交代?”
王继忠没有说什么。
康延欣说“是不是让你承担皇上的过失?我就知道是这样,就你好欺负,什么事都让你承担?这样的事也能让你承担吗?那死者的家人能放过你吗?”
王继忠低声说“是我自己承担的。”
康延欣睁大眼睛看着王继忠,说“继忠,这可是杀人的大事呀。”
王继忠说“是的,我知道,但是破阵的就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总不能让皇上承担吧。”
康延欣说“人是他杀的,他为什么不承担?”
王继忠说“皇上也是一时气急,才杀人的。”
康延欣说“是那个布阵人指挥错了吗?”
王继忠摇了摇头。
康延欣说“他指挥没错,皇上为什么杀了他?”
王继忠叹道“那个人真是死得冤枉,不过那些军士也确实没有用,我们一冲进去,他们就像捅了蜂窝的蜜蜂一样乱窜,根本不听布阵人的号令,而且那么多人,都不会还手,把皇上气急了,就杀了他。”
康延欣说“真是乱杀人,死得太冤枉了。”
王继忠说“要安抚一下死者的家人。”
康延欣说“怎么安抚?”
王继忠说“多赔点钱,我去向死者家属赔礼道歉。”
康延欣说“不行,人又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让你赔礼道歉?”
王继忠说“好了,延欣,不就是赔礼道歉嘛,这件事我不做谁做?难道让皇上给人赔礼道歉吗?”
康延欣说“可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王继忠抓住康延欣的手,说“好了,没事的。”
康延欣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说“不,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康延欣说“不,万一人家为难你怎么办?”
王继忠说“不会的。”
“怎么不会的?”
王继忠说“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我们去破阵,阵势那么混乱,有人伤亡也在情理之中,皇上已经按战死者的标准发放了抚恤金,量死者家人不会为难我。”
康延欣说“既然这样,那还道什么歉?”
王继忠说“不是赔礼道歉,是安抚。”
康延欣说“要不我们从家里拿出一点钱给死者家人?”
王继忠说“好,听你的。”
次日,王继忠带着钱前往死者的家,走到半道上,康延欣追来了。
王继忠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康延欣说“我不放心。”
王继忠说“难道你跟着我,就放心了?快回去。”
康延欣说“我不回去,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王继忠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康延欣和王继忠并排走着,说“我听说那家人凶得很,萧和卓是他们的亲戚。”
王继忠说“你还真会打听。”
一路上,康延欣再没有说话了,跟在王继忠身后,心一阵一阵地紧缩着,手心里,汗津津的。
死者的家就在南城外,王继忠到那里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门虚掩着。
王继忠推开门,立刻引来一阵狗叫,王继忠连忙向后躲去。
康延欣看了,笑道“就是一条狗,就把你吓成这样?”
王继忠红着脸,说“我今生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这畜生。”
康延欣看了王继忠一眼,拿起一根树枝,走进院内,那狗早吓得跑到角落,咧着嘴叫,早没有原来的气势了。
王继忠迂回到康延欣的前面,迎面几个人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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