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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到达伏虎林时,已近仲秋,伏虎林层林尽染,火红的枫叶,金黄的山菊花,碧绿的溪水,再配上蓝天白云,流光溢彩,万象争辉,真是一幅瑰丽的风景画。
可是,次日来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落了十几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猎鹿的渴望煎熬着耶律隆绪,他像被困住的野兽在穹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这天,雨势明显小了,菩萨哥挎着两只篮子进来,递给耶律隆绪一只,说:“皇上,我们今天采蘑菇去。”
“采蘑菇,”耶律隆绪看了看篮子,说,“朕不去。”
菩萨哥说:“下了几天雨,树林里一定长了很多蘑菇,采一些回来和腌肉一起炖,可香了。皇太后特别喜欢吃。”
耶律隆绪说:“不,朕想打猎。”
菩萨哥说:“打猎也要等天晴了才好呀,这雨淋淋的,野物都呆在洞里,找不到它们呀。”
耶律隆绪恨恨地说:“这鬼天气!”
菩萨哥拉着耶律隆绪出了穹庐,细雨霏霏,原野,远山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耶律隆绪和菩萨哥穿戴好雨具,向着一座小山丘出发了,
契丹大营傍涞水两侧驻扎,十几天的秋雨,让涞水河水暴涨,很远就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走进林中,一股湿润而清甜的空气很快荡涤了耶律隆绪多日来的烦闷心情,他感到越来越愉快。新鲜的空气在肺腑间回荡着,催醒了多日来沉睡心灵,他想奔跑,呐喊,拉着菩萨哥放声歌唱。可是,菩萨哥正左顾右盼寻找着蘑菇。耶律隆绪扬了扬手中的篮子,说:“你这几天都在做这个?”
菩萨哥说:“是啊,可惜紫儿藤太少了,就编了两个。”
耶律隆绪拿起来端详,感叹道:“真漂亮,真不知道你的手是什么做的。”
菩萨哥把手伸到耶律隆绪的眼前,说:“还说呢,为编这两个篮子,我的手指都磨破了。”
耶律隆绪抓住菩萨哥的手,说:“再不准做这些了。”
菩萨哥说:“不做这个,做什么?向皇太后一样治理朝政?我才不愿意呢。”
耶律隆绪问:“为什么?”
菩萨哥说:“天天坐在朝堂上听一群无聊的人絮絮叨叨谈论什么国家大事,枯燥乏味,下朝之后还要批阅奏折,忙到深夜,还夜不能寐,做梦都想着朝廷里的事,多烦心啊。”
耶律隆绪说:“你说的也对,可是,先帝把江山社稷交给朕,朕必须把它治理好。”
菩萨哥说:“当然要治理好呀,最重要的是要让天下太平。”
耶律隆绪正欲说话。
突然,菩萨哥惊喜地叫起来:“蘑菇。”
果然,有一大片蘑菇星星般地散落在碧绿的草地里。菩萨哥从耶律隆绪手中抽出手来,小鸟般跑过去,撩起裙子蹲下来,一手提着篮子,另一条手臂微微抬起,撮起三根手指掐住蘑菇的茎上,轻轻一转,拈起蘑菇,丢进篮子里。
耶律隆绪从背后看上去,一个暖流流进心里,这姿势是如此优雅,一点都不像再荒野里采蘑菇,倒像是坐在一架古琴前面,轻拢慢捻弹着高山流水呢。
耶律隆绪看得呆了,几乎要走上去,在她身后轻轻的抱住她,让她在怀里融化。
耶律隆绪刚刚涌起这个想法,菩萨哥回过头,笑道:“皇上,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摘蘑菇呀。”
耶律隆绪如梦初醒,忙走过去。
蘑菇的确不少,湿润润的,摸上去柔软又富有弹性。刚采摘的蘑菇发出诱人的芬芳,带着泥土的清香。
菩萨哥像变成了一个小孩,高兴地叫着,惊喜地睁着大眼睛,像欢快的小鸟,在树林里蹦蹦跳跳,不时发出一声惊呼,“皇上,这儿也有,”“皇上,瞧这儿,好多呀,看这个,好大!像一把伞。”每摘到大的蘑菇,菩萨都要放到鼻子下面嗅一嗅,陶醉在蘑菇的芳香里。
采完这一片蘑菇,菩萨哥看看篮子,脸上现出满意的成就感,提议走进林子深处,她认为林子里一定有更多更大的蘑菇。
向林中走了不久,天空开始放晴,阳光如金针似的射进林中,林子里明亮多了。地上斑斑驳驳地铺着一张地毯,光与影交融在一起微风轻轻地摇动着树叶,光与影像流水似的在林中淌着。林中,弥漫着一层薄雾,缥缥缈缈,若有若无。雨水从高高的树上滴下来,打在焦枯的落叶上,那是对它们的祝福。
菩萨哥醉了,拉着耶律隆绪往山顶跑。
山不高,但站在山顶可以俯视涞水,放眼望去,涞水如玉带蜿蜒而来,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若万鱼攒动。三三两两的鸬鹚和白鹭贴着水面飞掠,河畔绿草茵茵,杨柳依依,低垂的树叶有的已经伸进河水里去了。
雨后,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干干净净的,仿佛一伸手就摸在温润的碧玉上。
那些扎在涞水两岸的穹庐,在阳光下非常耀眼,洁白如雪。大营里腾起了炊烟,袅袅升腾,如苍龙搏空,盘旋,飞舞,最后与苍穹融为一体。
耶律隆绪震撼了,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目光落在重峦叠嶂的背后的那道苍冥之中。云彩在天空中迅速地奔跑着,千变万化,阳光从云罅间直射下来,远处雾岚升腾,波卷云涌,蔚为壮观。
他握着菩萨哥的手,激动地说:“看,这就是朕的江山,是你和我的江山,这么辽阔,这么壮美。”
菩萨哥紧握耶律隆绪的手,说:“是啊,这是陛下的江山,无边无际,山川河流,原野海洋,都在陛下的脚下,这里的苍生都是陛下的财宝,包括那些鸥鹭,鱼虾,统统都是陛下脚下的生灵,陛下要好好地待他们。”
耶律隆绪说:“说得好,朕虽不是功德圆满的大佛,但朕是有一颗向佛之心。”
菩萨哥说:“我们都是佛门下的信徒,愿我们从今以后多积善,少杀戮,社稷安定,百姓安详。”
耶律隆绪附和道:“对,多积善,少杀戮。”
下了山,菩萨哥和皇上提了满满一篮子蘑菇去看萧绰。见了蘑菇,萧绰十分欢喜,问这蘑菇哪儿采来的?得知是皇上和菩萨哥自己上山采的,便开始埋怨他们没有带上她。
菩萨哥说:“臣妾出门的时候,正下着雨,怕太后淋着雨了,所以,没敢来请太后。”
萧绰说:“朕看是你怕朕碍手碍脚吧。”
菩萨哥笑道:“若是想采蘑菇,臣妾明天带您去。”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笑呢,你还当真?”
菩萨哥说:“我的脑子笨,听不出太后说笑。”
萧绰指着耶律隆绪说:“你的脑子最笨,菩萨哥的心眼儿比你不知多几个呢。”
耶律隆绪嘿嘿地笑了两声,菩萨哥提起蘑菇,说:“我给太后做汤去。”说罢,提着篮子,出了穹庐。
蘑菇汤确实鲜美,菩萨哥又擅长烹饪。萧绰一下子喝了两碗,仍嫌不够,还想喝。菩萨哥拿起汤碗,说:“汤已经没了。”
“没了?”萧绰有些不相信。
菩萨哥说:“确实没了,明天,明天臣妾在去多采一些,让太后吃个够。”
萧绰看了菩萨哥一眼,说:“是不是怕朕吃多了受不了?”
菩萨哥说:“确实没有了,再说这蘑菇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山上遍地都是,随便就能才一大筐。”
萧绰笑道:“朕就是想吃个新鲜,好,明天再吃个够。”
到了傍晚,耶律隆绪领着人马出去了,悄悄地在涞水河岸边埋伏下来。
次日早朝,大营里沸腾起来。
菩萨哥跑出来一看,只见地上堆了一堆麋鹿的尸体,鲜血淋漓,殷红的血水合着尚未干的雨水流进涞水河里,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有许多人围在那里,锯鹿角的锯鹿角,剥皮的剥皮,解剖的解剖。血腥的场面令菩萨哥作呕,她连忙跑开了。
耶律隆绪随后跟来,菩萨哥没有理睬,举步朝太后那儿走去,耶律隆绪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怎么又生气了?”
菩萨哥甩开耶律隆绪的手,继续往前走。
耶律隆绪说:“是怪朕猎鹿吗?”
菩萨哥一直走,没有回答。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你想朕少杀戮,但狩猎是我们契丹先人流传下来的传统,契丹人世世代代已狩猎为生,不能到了朕这里,就突然废止了。”
菩萨哥说:“一夜之间几百头鹿死在你们的刀箭之下,妾身不忍。”
耶律隆绪说:“哎呀,朕的真菩萨,如果你看不得血腥,请暂时避一避,这些士兵也真是,怎么让你看到了呢?”
见了萧绰,菩萨哥扭身站在萧绰的后面,耶律隆绪望着菩萨哥,脸上很不自在。
萧绰笑道:“怎么,又吵架了?”
耶律隆绪说:“是朕不对,不该猎鹿的。”
萧绰说:“猎鹿怎么了?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猎鹿?”
菩萨哥说:“我不是说你猎鹿不对,但是你把那么多鹿的尸体堆放在大营门口,就在那里剥皮,割肉的。我看着心里难受。”
萧绰说:“这的确是皇上的错,朕的菩萨哥哪能看那些东西?”
耶律隆绪说:“这一点,朕确实没有想到,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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