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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让回到府里,叫来赵宗媛,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两个脐橙,放在案几上。

赵宗媛看见两个黄澄澄的脐橙,眼睛都直了,问:“哪来的?”

韩德让说:“你别管哪来的,拿刀来。”

赵宗媛忙跑去拿了一把刀,把其中一个脐橙切成四块,拿起一块递给韩德让,韩德让也拿起一块递给赵宗媛。

赵宗媛吮吸了一口,一股蜜流进了心里。

韩德让问:“甜吧?”

赵宗媛一边吃一边点头,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脐橙了,这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韩德让说:“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这几年契丹与宋国连年征战,边贸梗阻,南方的货物来不了北方,所以,我们就吃不到南方的东西了,就是这还是宋国的使者送给王继忠的。”

赵宗媛说:“你说的对,不光是南方的东西来不了北方,北方的东西也去不了南方,我们家的兽皮,羊毛都卖不出去,堆在家里,有的皮子都烂了。”

韩德让说:“我们家什么时候有那么多皮子?”

赵宗媛说:“政事令大人,你就是一个撒手掌柜,什么时候管过家里的事?家里有什么东西,你哪里知道?”

韩德让笑笑说:“这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嘛,家里的事,我一概不管,我在家里就是你的臣子。”

赵宗媛忙说:“你别瞎说,小心让人听见,告你的状。”

韩德让说:“我不怕告状,我只要你过得好,就好了。”

赵宗媛说:“这也是我的心里话,我现在已没有别的想法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也别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雪雁——就是你常常念叨的雪雁,你也并不一定爱她,你只是觉得愧疚,所以,你忘不了她。至于我,不管我是不是雪雁的妈,都无所谓,反正,你就把我当成她的妈供养着,你对我好,就是对她好。我跟你说:我受不起。”

赵宗媛越说越激动,最后,趴在案几上哭了。

韩德让坐了一会儿,悄声离开,去了书房。没过多久,赵宗媛也跟来了,一手拿着脐橙,一手拿着小刀,准备切开。

韩德让忙说:“且慢,这个先别吃。”

赵宗媛放下脐橙,笑道:“是的,好东西慢慢品尝。”

韩德让说:“你先放着,明天我有用。”

赵宗媛没问韩德让要干什么,她从来不问韩德让想干的事。韩德让除了问她来契丹的目的外,也不问她别的什么。就是她南国的家在哪里也是她主动告诉他的。

赵宗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脐橙?”

韩德让看着赵宗媛,笑道:“以为它甜呀。”

赵宗媛摇着头说:“不是,因为我家房前屋后都种着脐橙,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的家。”

韩德让不解地看着赵宗媛,说:“你不是说,你的家在山西五台山下面吗?这脐橙可是出产在长江以南的地方。”

赵宗媛说:“不错,我的家的确在山西,可那是我婆家,我娘家在长江边上秭归。”

韩德让说:“那是一个出美女的地方。”

赵宗媛说:“你说的是王昭君?”

韩德让说:“不只是王昭君。”

赵宗媛见韩德让盯着她看,脸一阵发红,说:“我去给你烧茶。”

赵宗媛回来的时候,韩德让拿着一本书在看,脸上很沉静,目光冷峻,刚才那股热烈已经彻底消退了。

赵宗媛小心地放下热茶,韩德让头也未抬,目光紧紧地落在书上。赵宗媛偷觑了一眼,转身出去了。

第三天,在朝堂上,韩德让掏出那个脐橙,举起来,说:“诸位,昨天的脐橙甜不甜?”

得到一直肯定的回答。

韩德让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很甜?”

大家不知道韩德让究竟想要问什么,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韩德让说:“这是因为我们这几年很少吃到它了,我们的舌头太渴望尝到它,所以,就觉得特别甜。”

朝堂立即响起一片附和声,感叹声。

韩德让又说:“那么,我们为什么吃不到呢?”

朝堂上顿时嗡嗡嗡的飞进一群苍蝇。

太师萧挞凛说:“这不是在打仗嘛,边境关闭了榷场,货物运不进来呀。”

韩德让说:“不光是货物运不进来,我们的东西也不能出去,诸位家里有没有囤积的羊毛,兽皮,鹿角,人参?”

堂上又响起一阵嗡嗡嗡声,很多人叫苦连天,有很多东西放在家里,已经成了累赘,扔了可惜,留着实在没处放了,而且每次迁徙都把人累得半死,需要好几辆车拉才行。

萧挞凛说:“那怎么办?”

韩德让说:“暂时休战,恢复榷场。”

萧挞凛说:“休战?前几天,我们已经拒绝了宋国提出来的和谈,这再去与他们商议休战,一定会让他们看不起我们,提出更苛刻的条件。”

萧排押也附和道:“是啊,此时提出休战,也许会让宋人以为我们出了什么乱子呢。”

立即,很多人附和,都认为此时不能提出休战。

萧恒德说:“其实边贸梗阻不只是出在南边,西边才是关键所在,自阻卜,党项作乱以来,西域客商很少有人到契丹来,我们的皮毛主要是销往西域各地,现在他们来不了,皮毛就只能搁着。”

萧绰说:“驸马说的是,西域客商不能来,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韩德让说:“阻卜、党项是一群乌合之众,说白了就是拦路抢劫的强盗,见利忘义,不像南国有王法约束,对付他们只能靠打。”

皇太妃胡辇说:“那就剿灭他们。”

萧绰说:“的确只能消灭他们才能打通西域之路,谁愿意领兵征剿。”

萧挞凛,胡辇同时说:“臣愿意。”

耶律隆绪说:“那就有劳二位了。”

萧绰说:“西域风沙大,条件艰苦,皇太妃还是不去了吧。”

胡辇却说:“太后莫要小看哀家,哀家是苦人家出身,什么苦没吃过?历次征战皇太后都抢在前面,这次也该让哀家替你分担分担。”

萧绰说:“既然太妃执意要去,那你就做出征主帅,让萧挞凛辅助你,国军士任由你挑选。”

皇太妃说:“哀家听说大于越的几个儿子都十分了得,哀家出征想带上几个。”

耶律隆绪说:“皇太妃真是慧眼识珠呀,大于越一共十个儿子,人人精通武艺,深谋远略,颇有大于越之风。”

皇太妃说:“这个哀家自然知道,不过哀家只带上道士奴,高二,高三,高九,高十,于越也老了,身边得有人服侍。”

萧绰说:“还是皇太妃想的周到,明日,你就去大于越府上要人去。”

胡辇、萧挞凛领了命令之后,都去了军营,点兵点将,安排出征。

萧绰有些不放心,便来到耶律斜轸府上,萧婉容出来迎接。

萧绰问:“怎么,他身体还没有好一点?”

萧婉容说:“老样子,又咳又喘。”

萧绰说:“太医怎么说?”

萧婉容说:“太医说,这是慢性病,断不了根的。”

萧绰走进耶律斜轸的房间,只见他比以前更瘦了,颧骨高高地突出来,两腮深陷,面色苍白,可能是刚才经过一阵剧烈的咳嗽,现在斜躺在一张靠背椅上,闭着双眼,调整呼吸。

刘玉兰拿着手帕正给他擦汗,见萧绰进来,立即站起来,跪拜。

萧绰说:“免了免了。”

耶律斜轸醒了,挣扎着要参见萧绰。

萧绰紧走两步,按住耶律斜轸说:“坐着,不要动。”

耶律斜轸说:“太后怎么来了?”

萧绰说:“爱卿已经好些时日未上朝了,朕不放心你,昨日问了太医,太医说的不清楚,所以,来看看你。”

耶律斜轸说:“多谢太后挂念,臣贱躯痼疾,怕是难以好转了。”

萧绰说:“太保休要说灰心的话,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说了你这病得好好地调养,慢慢会好起来的。”

耶律斜轸没说话,等了一会儿,说:“太后来看臣,还有别的话说吗?”

萧绰笑道:“还是太保知道朕。今天,朝堂上议论出兵讨伐阻卜、党项之事,太保以为该不该出兵?”

耶律斜轸说:“阻卜、党项一直梗阻西路,使得商贸不行,朝贡不进,为患不小,必须剪灭。只是朝廷要如何平定他们?”

萧绰说:“大臣们的意思,是要除恶必尽,不留一个祸患。”

耶律斜轸叹道:“谈何容易,阻卜、党项部族众多,远隔沙漠,而且十分狡猾,闻见我军远征,即逃避远遁,让我军找不到踪迹,徘徊境上,粮草耗尽,自然退兵,我军一退,彼很快卷土重来,如何能够尽数剿灭?”

萧绰说:“朝廷就是厌烦这些,所以,要尽数消灭?”

耶律斜轸说:“那得多少军队?多长时间?一百年能剿灭吗?”

萧绰不能回答,说:“守太保以为该如何征剿?”

耶律斜轸说:“擒贼先擒王,抓住首恶,抚恤民众,扶植与朝廷友好人做部落首领,剿抚并用,才能让西路畅通无阻。”

萧绰说:“好,就剿抚并用,希望西路从此通畅。”

耶律斜轸又问朝廷派谁出征,得知是胡辇与萧挞凛,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萧绰问:“太保为何叹气?”

耶律斜轸说:“皇太妃好大喜功,萧挞凛性情急躁,贪功冒进,只怕难以安抚民众。”

萧绰说:“守太保不要过分忧虑,朕另外派一个监军监督他们好了。”

耶律斜轸说:“这事还要先跟李继迁打个招呼,党项毕竟是他的族人,由他出面可以事半功倍。”

萧绰说:“你说的极是,朕这就派人去跟李继迁说,让他协助我军征剿。”

耶律斜轸说:“李继迁是个老滑头,没有好处,他是不会奉命的。”

萧绰说:“这个好说,朕册封他为西平王,另外,给他白银十万两作为军饷,你看怎么样?”

耶律斜轸说:“封他西平王可以,但给他十万两白银,不可。李继迁贪得无厌,是喂不饱的狼,银子千万不能给。”

萧绰说:“那如何才能让他帮我们平叛?”

耶律斜轸说:“无妨,太后可令人对李继迁说剿灭叛军分两路出击,一路由皇太妃率领越过沙漠,另一路由韩德威率领由河西而上,需要借道西夏,请他到时让开一条道来,让契丹军过去,李继迁惧怕韩德威,一定不肯让道,必会答应自己派兵征剿。太后再给一点小恩小惠,就好了。”

萧绰连忙说:“这计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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