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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释晚上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阳光照得房间里通亮,清新的,湿润的空气里像浸了蜜,沁人心肺。
犹如跋涉了千里之人,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好觉就能让他迅速恢复活力。
贤释站在窗台前面,望着雨后的院子,似乎都焕然一新,树叶,花草如同刚刚萌发,舒展,绿得亮眼,红得炫目,娇滴滴地,招人喜爱。
贤释深深吸一口气,新鲜的气息在她身体各个角落回荡,仿佛有一股力量正缓缓地注入她的体内,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吃罢早饭,贤释和赵宗媛依旧做着小孩子的衣物,贤释缝纫小褂儿,赵宗媛则给小孩子做鞋子。
萧恒德什么事也不做,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贤释的旁边,看着贤释一针一线做褂儿,那眼神里涵着满满的深情。
赵宗媛笑道:“驸马,你能不能不这样看着贤释妹妹。”
萧恒德说:“怎么了?姐姐,我一直这样看呀,有什么不好吗?”
赵宗媛说:“我看见一只鱼鹰站在船头的样子,倒很像驸马。”
贤释红着脸,说:“哎哟,恒德哥,你还是出去吧,到花园里去玩,要不你去池塘里钓钓鱼。”
萧恒德看了看外面,说:“外面那么大的太阳,我才不去呢。”
贤释说:“那你回房里看看书。”
萧恒德说:“看书,算了吧,还不如陪你呢。”
赵宗媛笑着说:“是啊,看书哪有陪心上人有意思,我看驸马是一刻都离不开贤释妹妹了。”
萧恒德说:“当然离不开,今生今世离不开。”
贤释说:“恒德哥,不要说了,赵姐姐听了多笑话你。”
萧恒德突然大声说:“我不怕别人笑话,我就是要说,我萧恒德一刻都离不开高侍贤,一辈子都离不开高侍贤。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限,我就是要天天陪着你,每时每刻陪着你。”
贤释的眼圈红了,说:“好了,这么大声嚷嚷干什么?怕人家听不见吗?”
萧恒德越是大声喊道:“我就是要让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萧恒德没做什么错事,我就是喜欢上一个人,我没犯什么罪,他们愈是这样,我就愈要对你好,就愈要爱你。”
贤释说:“恒德哥,快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你这样嚷嚷有什么用呢?”
赵宗媛说:“贤释妹妹,驸马心里难受,你让他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萧恒德突然跪在贤释的腿下,说:“高妹妹,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贤释抱着萧恒德的头,说:“恒德哥,我不怪你。”
萧恒德说:“我本以为带你到契丹来,可以给你一个幸福的,安稳的生活,谁知把你送进火坑,送进了不归路。高妹妹,哥哥曾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你,可我就是这样照顾你的,你看我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萧恒德失声痛哭起来,这真是大大出乎赵宗媛的意外,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萧恒德流过泪,更没听到他的哭声。她曾看过他受杖刑,棍棒落在他身上,他都不哼一声,今天却如此痛哭流涕。
贤释紧紧抱着萧恒德,说:“我不怪你,恒德哥,真的,恒德哥,只要和你在一起,死也快乐。”
萧恒德趴在贤释的腿上呜咽不止。
贤释说:“恒德哥,快起来,我还要赶紧做衣服呢。”
萧恒德抬起头,坐到自己的凳子上,说:“高妹妹,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你记得不记得?”
贤释说:“当然记得。”
赵宗媛见萧恒德渐渐恢复了平静,说:“你说的话,只要你记得就好了,问人家记不记得干什么?”
萧恒德微微一愣,说:“我当然不会忘记,高伯伯下葬那天,我对高妹妹说的,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赵宗媛说:“驸马,那时还是一个孩子,怎么照顾贤释妹妹?”
萧恒德说:“不,我那时已经十二岁了,身体强壮得很。”
贤释说:“恒德哥没说假话,我父亲走后,就几乎由他照顾我。”
赵宗媛说:“你不是还有干爸吗?你没住在他家了?”
萧恒德说:“那姓李的不是好人。”
赵宗媛说:“怎么?他对贤释妹妹不好?”
贤释说:“干爸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只认钱不认人,原先,我父亲把我寄养在他家,每年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待我倒是还好,后来,父亲去了,没有银子给他,他就不高兴了,尤其是干娘,嫌我吃白食,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好在,他们还看慧通禅师的面子,没把我赶出门,不然,就真的流离失所了。”
萧恒德说:“他们哪里是看慧通禅师的面子,是看在那几十亩良田的份上,才收留你。”
“我知道,”贤释向赵宗媛解释道,“我干爸租种的地是寺院的,每年只需向寺院缴纳一些粮食蔬菜,就行了,寺院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们不敢得罪寺院,也不敢赶我走。”
赵宗媛说:“你说的我知道,我也是五台山下的,也租种过寺院的地。”
萧恒德说:“照道理说,他们因为你才租种了寺院里最好的地,应该感谢你才是,可是,竟那样对你,真是狼心狗肺。”
赵宗媛看着萧恒德又激动起来,问:“他们怎样对待你?贤释妹妹。”
贤释说:“没怎么对我,就是让我多做事,少吃饭,没什么。”
萧恒德说:“那他为什么耍那样的小心眼?”
贤释说:“恒德哥,他是我的干爸,从小在他们家养大,也是不容易的,他有些想法,也是应该的,你不要总过不去。好了,你不在这里妨碍我们做事了,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萧恒德只得站起来,走了出去,忽见,韩德让走进来,身后一个陌生人,另外跟着两个卫士,挑着两担东西。
萧恒德忙上前,行礼。
韩德让笑道:“驸马,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这时贤释与赵宗媛也出来了,与韩德让见了面。贤释连忙请韩德让进屋坐,韩德让招呼了陌生人一声,让卫士先将担子挑进屋里,然后和陌生人走进屋内。
萧恒德一直盯着陌生人看,那人一副高丽人打扮,白净的脸上留着髭须。
韩德让指着萧恒德对陌生人说:“朴先生,这就是你要见的人。”
陌生人立即上前向萧恒德叩头道:“大人,小人奉娘娘之命前来看望您,您还好吗?”
萧恒德有点糊涂,娘娘为何要派人来看望我,而且还派了一个高丽人。
韩德让说:“他是安哥派来看望你的。”
萧恒德恍然醒悟,连忙扶起高丽人,说:“好好,我还好,安哥好吗?”
高丽人说:“娘娘很好,娘娘现在已经是皇妃了,不久,就可能当上皇后了。”
萧恒德眼里溢出泪水,说:“好就好,好就好,我还担心她会受苦呢。”
高丽人说:“大人放心,娘娘出身好,教养好,在我国很受人尊敬,我王很喜欢娘娘。”
萧恒德说:“这我就放心了。”
高丽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恒德,说:“我家娘娘听说阿妈仙逝,心里十分悲痛,担心大人身体安危,奈何不能亲自前来吊慰,只能派小人前来看视,令小人带来一些礼物,万望大人珍重。”
萧恒德打开信笺,但见上面写着:不孝女拜于父亲大人尊前:儿自去年辞别双亲,于今已一年有余,不胜思念之至。儿在异国一切安好,唯盼鸿雁常飞,音讯畅达,一纸虽短,足慰念想。然而,一年多来,片纸无,难道双亲心里无儿,抑或是孩儿不孝,以致二老与我断绝消息?及后,惊悉阿妈薨逝,痛断肝肠。阿妈多病,驾鹤西飞,自在女儿意料之中,但骤闻噩耗,仍是惊疑不已,阿妈贵为公主,性情高傲,然为阿爸,俯身屈就,尊前强笑,背后流泪,强壮之体终磨成孱弱之躯,何哉?爱阿爸之切也。然,逝者已矣!阿爸也要保重身体,女儿特备高丽特产些许,不成敬意。里面有深海鳕鱼数条,高丽参十余斤,貂皮大衣,皮靴若干件,阿爸身体不好,受的伤多,多吃高丽参,对身体有好处。鳕鱼是阿爸的最爱,也不忘了吃。阿妈去了,府里的下人,一定会照顾不周,阿爸自己珍重。女儿远隔万水,不能尊前尽孝,愧疚惶恐之至。安哥启呈。
萧恒德看完信,手颤抖着,半天,才对高丽人说:“请带我回去谢谢你家娘娘,我一切都好,请她不要挂念。让她凡事以国家大事为重,不要儿女情长,更不要记挂着我,我不值得她这么挂念。”
高丽人听完萧恒德说的话,看了萧恒德半天,似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韩德让笑说:“驸马,你这回放心了,安哥确实很不错,当上皇妃了,又这么有孝心,真是难得。”
萧恒德说:“多谢政事令夸奖,我替安哥谢谢你。”
韩德让说:“谢我干什么?”
萧恒德说:“安哥若想在高丽过得好,还是需要契丹的支持,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以后就要多多仰仗政事令了。”
韩德让看了看高丽人,说:“朴先生,你先回驿馆休息,我与萧大人还有一点事相商,就不陪你了。”
高丽人听了起身告辞,萧恒德送到门口回来了。
韩德让说:“安哥还不知道你犯罪的事,我也告诉卫士,让他们别乱说,免得安哥听了又伤心。”
萧恒德说:“多谢政事令。”
萧恒德说罢,上前将送来的担子打开,拿出两条鳕鱼,然后,合上盖子,对韩德让说:“政事令大人,如果你不嫌弃,请将这些东西拿回去。”
韩德让说:“这是安哥给你的东西,我怎么拿回去?”
萧恒德苦笑道:“政事令大人觉得我还用得着吗?”
韩德让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萧恒德拿起放在案几上的信,仔细地折叠着,揣进衣兜里,贤释和赵宗媛看着地上的两担东西,又看着萧恒德,酸楚的泪水也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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