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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绰回到大帐,立即召集众将,说:“诸位,今天晚上要辛苦大家了。”
众将忙问有什么事。
萧绰说:“近来连日攻城,攻城器械损毁严重,朕见这瀛州城外有很多树木,我们何不砍来做云梯,冲车,抛石机,助我们攻下瀛州?”
萧挞凛说:“是呀,这么多木材,不用岂不可惜?这真是天助我也,臣愿意带兵伐木。”
萧绰说:“好,那就有劳太师了。”
韩德昌说:“太师不光是砍伐树木,还有一件事要注意,树林之中藏有许多地道,你们要仔细搜索,找出洞口,想办法堵塞了。”
萧挞凛咬牙切齿地说:“是,大丞相说得对,老子一定要寻出来堵死它,叫他们变成一群死耗子。”
萧挞凛因为吃了地道的亏,所以对地道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听到找地道口,愈是来了精神。当夜率领士卒举火伐木。一时,瀛州城外,荧荧煌煌,叮叮咚咚,伐木之声直达数里不绝。瀛州城上的守军见了无不惊骇,慌忙报告与李延渥。
李延渥连忙登城眺望,只见城外无数火把闪烁,像一下子飞过来数不清的萤火虫,在飞来飞去,又听见斧砍树木的声音,不时有大树倒下,噼里啪啦,如炸爆竹,传到很远。
有人惊问:“李将军,契丹人这是干什么?”
李延渥说:“你没看见吗?砍树呀。”
“砍树干什么?”
“砍树还能干什么?攻城。”
“攻城?造云梯攻城?”说话者吸了一口凉气,说,“砍那么多树,那要造多少云梯?瀛州城怕守不住了。”
李延渥说:“胡说,谁说守不住?”
说话的人立刻闭了嘴。
李延渥说:“再敢胡说,军法不容。”
这时,王继英也走上城头,看见城外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听着不绝于耳的伐木声,也甚是惊惶,说:“契丹人这连夜砍伐树木,是想大造攻城器械呀。”
李延渥说:“是呀,这回他们是下了大本钱了。”
王继英说:“看来他们是非要拿下瀛州城不可了。”
李延渥说:“要想拿下瀛州,除非我死。”
王继英看了看士卒,士卒脸上都有惊恐之色,便说:“大家不要惊慌,李将军守城有方,城里粮草充足,城中还有几万百姓与我们同仇敌忾,契丹人是攻不破高阳关的。大家也想想办法,如何破敌。”
王继英的一席话,立即把守城军士的信心激发起来了,议论纷纷,说出各种破敌的办法。
李延渥听了,说:“大家说的很好,你们别看契丹人砍了那么多树木,造了那么多攻城器械,但那些树木多是杨柳,木头脆弱,疏松,容易折断,燃烧,只要我们备足砲石,撞杆,,猛油浇之,砲石击之,契丹人造的攻城器械,管叫他有来无回,顷刻间化为灰烬。”
士卒听了。连忙拍手叫好。
李延渥便令士卒连夜准备防守器物,动员全城百姓,一起上城守卫城池。
李延渥又吩咐守城将士仔细防守,小心契丹人偷袭。说罢与王继英一起回到衙门。
王继英说:“契丹人接下来,一定有大动作了。”
李延渥点头说:“不错。”
王继英说:“契丹人砍伐的那些杨柳树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李延渥说:“王大人,再脆弱的东西,只要聚集在一起,就不好对付,就像折断一根树枝容易,折断一捆树枝就难了。”
王继英说:“是啊,砍了那么多树,都造城攻城器械,那瀛州岂不危险了?”
李延渥说:“还有一件事更让人揪心。”
王继英问:“什么事?”
李延渥说:“地道,我们的地道口大都在周边的树林里,契丹人砍树的时候,一定会发现。”
王继英说:“那他们若是从地道里进来,怎么办?”
李延渥说:“这倒不让人担心,地道复杂,只要我们派人防守,他们是进不来的。”
王继英说:“那将军还担心什么呢?”
李延渥说:“即使他们进不来,但是,我们也出不去了,若是旷日持久,瀛州恐怕还是守不住呀。”
王继英说:“是呀,他们一定会封闭地道。”
二人正在说着,果然,有士卒来报,契丹人发现了地道,已经有人进来了。
李延渥问他们到哪儿了?士卒说在第一节就被杀回去了。
王继英说:“看来契丹人是不会从地道里杀进来的。”
士卒说:“可是契丹人放水淹了地道。”
李延渥脑子一嗡,说:“果然被我猜中了,他们要封闭地道。”
王继英惊道:“这么说整个地道岂不都要进水?”
李延渥说:“王大人,放心,当初修建地道时就考虑到敌人会来这么一手,预先设置了闸门,可以挡住来水,就是不能出去了。”
士卒说:“将军,我们的地道口那么多,契丹人不可能全都发现,只要有一个出口瀛州就不是孤城。”
李延渥点头说:“你还是很有见识,快回去,守住地道,不要让水流进地道里面来。”
士卒连忙跑出去了。
李延渥说:“王大人,你也休息一下吧,贤侄不幸落入契丹人之手,你一定很痛心,王大人,你不要太忧愁了,他父亲在那边位居高官,一定会救贤侄的。”
王继英摇头说:“怀敏是不会认他这个父亲的。”
李延渥叹息道:“都怪我没看住他,他一直躲在雉堞后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抱着敌人一起跳下城墙。”
王继英说:“不怪你,那小子憋着一口气,想和那个契丹兵同归于尽。”
李延渥说:“可惜,没有摔死那个契丹兵,不过也好,不然怀敏就不会被活捉,当场就没命了。”
王继英说:“那还不是一样,怀敏是不会投降契丹人的,他不像他的爸爸。”
李延渥苦笑了一下,说:“大人就这么痛恨继忠?”
王继英说:“如果不是他失约,湘萍不会一病不起,怀敏也不会落入敌人之手。”
李延渥说:“大嫂知道不知道怀敏被契丹人俘掳的事?”
王继英说:“暂时还瞒着她,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她就会知道的,唉,真不知道到时候会怎样?”
李延渥说:“大人还是先不要想太多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史普。”
王继英说:“你去吧。”
李延渥出了衙门,王继英靠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砍了一夜树,萧挞凛发现好几个地道口,又是派兵进洞(当然进去的人大都有去无回),又是放水淹洞,又是运土填洞,忙活了整整一夜,天亮将砍到的树木运回营中。大营里堆积了十几座小山似的木头。
萧绰见了,非常高兴,说:“萧挞凛真能干,一夜就砍了这么多。”接着叫来几百名工匠来打造攻城器械。
工匠看了看树木,说:“这树造不了云梯和冲车。”
萧挞凛问:“如何造不了?”
工匠说:“木头太脆弱,容易折断。”
韩德昌怒视了一眼工匠,说:“叫你造,你就造,为何那么多废话?”
工匠看了韩德昌一眼,连忙闭了口,回去选木头,量尺寸,几百人干起来。两天下来,云梯,冲车都造了出来,放在营前,萧绰让士卒驾着云梯冲车演习,城上的守军见了,都有些惧怕,忧心忡忡。
李延渥令守城军士打起精神,严加防备。这期间,契丹军又常常派出小股部队,驾着云梯,来到城墙附近,与城里守军对射,城里发砲石击打,没想到云梯还很结实,巨大的砲石打在上面,云梯竟然没有多大的损坏。契丹军对射一阵子,驾着云梯回去了。守城宋军惊骇不已,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有些不相信李延渥的话了。
萧绰则令工匠日夜赶修云梯,锯木声,砍伐声日夜不息。萧绰命令士卒堵塞了耳朵睡觉,白天又派出小股部队,击鼓驾着云梯作攻城之势,晚上则令人在城下鸣金喧哗,鼓噪。宋军一日数惊,夜不能寐,疲乏至极。
李延渥不得已,召集众将,轮流上城巡防,自己则日夜守在城墙上,实在困极了,就和衣倒在城楼上眯一会儿。
王继英劝他下去休息。李延渥说:“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契丹人可能随时会发起突然袭击,我一定要万分小心。”
王继英说:“可是你就这么耗着,身体会被拖垮的。”
李延渥说:“没办法,遇到高人了,不能不这么耗着。”
王继英看了看契丹营中的云梯,满腹疑虑地说:“将军说杨柳木质脆弱,容易折断,为何这两日契丹军驾来的云梯,受到我们的砲石打击,却毫发无损?”
李延渥说:“他们用的不是杨柳树造的。”
“不是杨柳树造的,那是什么造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杨柳树。”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延渥说:“阴谋诡计。”
王继英说:“原来他们知道杨柳树木质脆弱,故意推出别的木材造的坚实云梯,让我们打不烂,借此震慑我军。”
李延渥说:“是的,所以他们明知杨柳造的云梯不中用,还要大造,造出来就摆在营前,故意让我们看见。”
王继英说:“然后就推出结实的云梯,故意让我们打,却打不断,目的是让我军看了心生畏惧,这就是先声夺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延渥说:“是的,大人,你看这两日我军的士气低落不少,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王继英感叹地说:“原来他们砍树,做云梯,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李延渥说:“大人说得对,不然的话,他们为何不偷偷地把树砍回来,偷偷地做成云梯,冲车,却要大摇大摆地做给你看?”
王继英说:“这么说他们又击鼓又打锣,也是做给我们看的?”
李延渥说:“这倒未必,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随机应变,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王继英说:“那怎么办?”
李延渥说:“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我们小心防守,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总能应对的。”
王继英说:“是啊,只要城墙在我们手里,就叫他们过不了这道坎。”
这天,萧绰和韩德昌巡视各营回来,萧绰心里添加了许多忧愁,他们去了伤兵营,伤兵营已经人满为患,许多伤号因为得不到救治,痛苦不堪,哀嚎哭喊,凄惨至极。耶律敌鲁说有许多人实在忍受不住伤痛的折磨自杀了。
萧绰问:“为什么不救治?”
耶律敌鲁说:“伤号太多,救治不过来,还有就是缺药。”
萧绰说:“缺药?怎么缺药呢,你们为什么不多备一些?”
耶律敌鲁说:“这都是微臣失职,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萧绰叹道:“朕也没想到,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耶律敌鲁说:“微臣正想请太后派人回南京运送一些过来。”
萧绰说:“好,这事朕来办,守太保夫人在不在这里?”
耶律敌鲁说:“在,微臣这就请她过来。”
萧绰说:“不,你带朕去看她。”
萧绰在一个大营帐里看见了萧婉容,营帐里一排排躺满了人,相比别的营帐,这里显得相对安静多了,没有哀嚎声,偶尔只有一两声呻吟。萧婉容正在给一个胸部中箭的士兵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和他拉家常。问他的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养了几只羊?并告诉士兵,她自己养了多少羊,这会儿不知家里的羊怎么样了,想回家看看。说得那士兵热泪盈眶的,只把她当阿妈叫。
萧绰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萧婉容给士兵上好药,才咳嗽了一声。
萧婉容听见声音,回头看见萧绰,韩德昌还有耶律狗儿站在身后,不禁惊喜不已,忙向萧绰行了礼,见了韩德昌,就直愣愣地看着耶律狗儿。
狗儿叫了一声“阿妈。”萧婉容便一把将狗儿搂在怀里。
萧绰说:“好了,婉容,狗儿这么大了,不要还当成一个小孩子。”
耶律狗儿从萧婉容怀里挣脱出来,羞怯地看了看萧绰,然后看着萧婉容说:“阿妈,你还好吗?”
萧婉容点头说:“阿妈还好。”
萧绰说:“婉容,朕看你瘦了。”
萧婉容说:“是吗?”
韩德昌说:“是的,二嫂,真是瘦了,对了,上次不是不让你干这些活,你怎么又干了?”
萧绰回头对耶律敌鲁说:“是啊,朕不是对你说,不要让婉容干这些,她可是守太保夫人。”
耶律敌鲁忙说:“这都是守太保夫人自己要做的。”
萧婉容说:“是的,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
韩德昌说:“二嫂,这若是二哥知道了,岂不怪小弟没照顾好你?”
萧婉容说:“不会的,我想若是汉宁看见我救活那么多人,他不仅不怪你,还会欣慰呢。”
萧绰说:“是吗?”
萧婉容说:“是的,先前汉宁杀了许多人,我现在是为他赎罪。”
萧绰心中一震,看着萧婉容,半天不说话了。
耶律敌鲁说:“守太保夫人真了不起,她是我们这里最用心的护理,我觉得她不是用药水护理,她是用虔诚在护理。”
萧婉容笑道:“敌鲁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我简直听不懂,你又不是酸文人,说一些酸里酸气的话,为啥子,有本事去弄一些药来,才是正理。”
萧绰说:“药的事,耶律敌鲁已经对朕说了,朕给你们弄来。”
萧婉容说:“依臣看,最好是不要打仗了,臣看着这些人心疼。”
萧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伤号,心里也很难受,说:“朕看着也心疼,朕答应你们,打完这一仗,我们再不打仗了。”
来了半天,比较安静的营帐,突然有人低声啜泣,渐渐地,有人哭出声来,很快很多人哭起来,全营的人哭起来。
有人向萧绰跪着,叩谢。
萧绰热泪盈眶,一个一个地扶起他们,向他们作出承诺,要给他们永世的太平。
不知谁喊了一声“万岁”,全营人都高喊“万岁”。
萧绰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啦地流下来了。
回到大营,萧绰仍然久久不能平静,营中锯木头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一阵阵地传过来,直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里甚是烦躁。她对耶律狗儿说:“去,去对那些工匠说,让他们休息一会儿。”
响彻了几个昼夜的声音终于停下来,旷野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让听惯了那嘈杂声音的人一下子有点不适应。
城上的守军,一脸疑惑地看着城下,紧盯着契丹营寨,面对突然消失的声音,他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契丹人是不是马上就要进攻了?他们警惕地看着城外,心头咚咚直响,生怕契丹人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了。
李延渥也不适应这突然而来的变化,他拉响防守城池的铃声,对着睡眼朦胧的军士大声呵斥,让他们打起精神,准备战斗。城里也响起敲锣声,城中立刻热闹起来了,市民拿起家伙跑过来,登上城头,却见城下半天毫无动静,契丹人没有攻城的迹象,都生气的骂敲锣人谎报军情,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
李延渥听了非常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对契丹人一顿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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