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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姜由基急报山上火起,姜绍与何攀连忙走出帐去,跟随泛着一些寒意的夜风穿过刁斗森严的营地,直接登上最近一处小丘上。
抬眼眺望,苍穹上的月色晦暗,一点星光全无,更显得远处山上的火光冲天了。
“会不会是山上的贼寇夜袭?”
何攀见火光不小,不像是寻常走水的模样,讶然问道。
姜绍没有开口,盯着山上的火光好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自家的营地。
山上的火光显然也引起了官兵营中的注意,负责营中军事的侯大目早已披着甲胄边冲了出来,身边的亲兵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其他随军的郡县官吏如费立、吴柝等也陆陆续续露了脸。
夜间守备的兵卒指指点点,有一些郡县军士也已经从各自帐篷中探出半边身子,吃惊地观望着那远处山上的火势。
军营里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神经紧绷的将士们立马就动弹起来。
“等等山上允刚(李毅字)的禀报吧,传令让张钦明(门下督张昕)带兵做好准备,等候军令上山支援。”
又等了好一阵子,半山上驻守石头堡的李毅派人来禀报:
“三将”贼寨着火,似乎发生了夜斗,他让杨仓、左汜二人带兵登山,趁势攻寨,自己带兵押后,看能不能一举夺下山寨。
“让张钦明也带兵出发吧!”
姜绍下达了军令,旋即转身往自己的军帐走去。
看样子竟是也准备披甲上阵的样子,随行的记室史费立不禁劝谏道:
“府君,山上火起,会不会是贼寇使诈,战况未明,何不再等一会情况明了不迟。”
姜绍正张开双臂,让亲兵帮自己披甲并从背后勒紧绦带。
今夜的火也出乎他的意料,山上盗寇中虽有他埋下的耳目,但毕竟人数太少,并没有策划里应外合的打算。
没想到居然有如神助,山上又是起火,又是出现夜斗,给了自己连夜出兵剿灭盗寇的机会。
他此刻只想着尽快抓住贼首,解开心中疑问,看了这个年轻的记室史一眼后说道:
“费君,你箭术好,去拿上弓箭一同出营上山,这打仗有时没你想着那么复杂,就是趁对手露出破绽,一拳将他打倒就完事了!”
···
晨曦逐渐染深天际的颜色,太阳光一缕强过一缕,直至刺破厚重云层,将光芒照耀在大地上,驱散了世间残留的暮霭。
一场夜间厮杀过后,山寨被黄雀在后的官兵顺利攻克,寨子里的火焰也被扑灭,留下那一片灰烬残骸。
青烟在晨风的吹拂下飘摇四散,只有那呛鼻的烧焦味道残留不去,让行走经过的官兵不得不捂住了口鼻。
寨内大堂上,何攀正向姜绍汇报自己紧急搜罗起来的山上信息。
李毅他们俘虏了一批夷兵和大量盗寇,其中盗寇有不少陆陆续续暴毙身亡的,据说是中了饭菜里面的剧毒。
但是却没有抓到“三将”之中剩下的金将、铁将两个贼首。
他们发现了一条通往山后的偏僻小路,可能夜里那贼首就从这条用来逃生的小路逃走下山,逃到郡外了。
“君侯,火已经扑灭了,山上有一些金银财货和粮草,还有马匹——”
“等等。”姜绍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贼寇的宝藏呢,可有踪迹?”
何攀一时噎言,缓了一会才摇了摇头道:
“在寨子里面找了一遍,没找到传说的那个神秘藏宝地和宝藏,山上的其他地方正派出人手在继续找着。”
“若是真在金银峰上,终归是能够找到的。另外也派兵专门循着踪迹去追那金将贼了。”
姜绍显然对郡县兵卒搜索山林追捕贼首一事已不报太大希望,转而问起那一伙夷兵的底细。
“那俘虏的夷兵怎么说,真是安南将军霍弋麾下的兵将?”
何攀脸色凝重的点点头,“都逐个问过了,是霍安南麾下的人,来了两个帐下百人将,一个叫王约中了流矢已经活不成了,另外一个叫王承也受了伤,他说他有机密要换自家一条性命,但却只能够当面对君侯说。”
“那先给他治伤,回南安后就带他来见我,某倒是想知道,这南中的兵怎么就跑到犍为郡来了,他霍弋把手伸的这么长,到底想要干什么!”
何攀连忙应诺,又说道:
“山上中毒的盗寇不少,想要医治又多错过了时辰,问话没一会就已经死了好几个。想要问出山上盗寇兵器的源头,有些难度。”
“不管如何难,务必想办法,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姜绍这时候可没有好脾气,他的态度斩钉截铁,语气恶狠狠地说道。
···
“没了,没了。。”
从山后翻山穿林逃离金银峰区域,又躲入一片茂密山林之中。
自觉脱离危险进入安全范围的金将、铁将等十来个人才敢停下脚步,暂时喘口气来点干粮和水,恢复一下消耗将尽的体力。
那跟着一路逃命狂奔的金苍头此时摊在地上,鼻腔出气多进气少,像是一条死鱼般扑腾一下都不能够,只是口中微微呼吸,喃喃自语道。
靠在一棵大树根下的金将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口。
他心狠手辣,昨夜里一招壮士解腕用的十分果断。
经营多年的巢穴、强悍善战的夷兵,山上的剩下的贼寇,还有抢来的女人奴仆,以及那些拿不走的钱粮财帛等等。
一夜之间说抛下就通通抛下了。
甚至乎,从小路逃下山的时候有两名心腹手下不小心从陡崖上摔下来摔断了手脚,金将为了逃命要紧,干脆就当场挥刀解决了他们,一刀一个,杀了了事。
若非这金苍头识文断字,以前又是个落魄士子,下山后有一些地方要用到他,只怕现下也被金将当作累赘一刀给杀了。
他既是咒骂苍头,也是在宽慰人心。
“腌臜掘货,哭丧个脸做什么,命还在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上山落草之时,本就是赤条条的来,眼下空空而去,抢来别人的,今日失了,明日再抢回来,何曾亏了什么!”
“对,对,大兄说得对!我等此番下山再去寻些人手,又有那宝藏在,他日复起,另寻一处自立山头,何尝不能像以往那样得意快活!”
铁将吐着浊气,也要凑过来捧金将的臭脚,却被金将抬起一拳打倒。
“闭上你的臭嘴,那山上的宝藏早就被狗官兵抢走了,这件事情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起,知道了吗!”
迎着金将那要杀人的眼神,铁将捂住疼痛的脸,不敢反抗,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过了许久,金将自觉体力恢复了一些,站起身来,招呼众人赶紧离开。
“大兄,眼下我等要往哪里去?”
铁将立马跟着站了起来,开口问道。
“呵呵。”金将冷笑一声,“这金银峰既然被狗官兵破了,那这南安治下和牙门山周遭都是不能待了,我们必须往外走。”
“那去南中?”铁将试探性地问道。
他们失了巢穴,不少人身上还有伤,宛如无根之萍、丧家之犬,要是不小心碰上地方上的亭长亭卒,这些往日瞧不上眼的小角色如今都能够擒杀了他们。
按照盗寇的流窜思维,似乎只有往各郡边界那种三不管的地带去,才能够立得住脚,挣得一线生机。
只是想到那犍为郡府传檄各郡,还有隐藏在那支强悍夷兵背后的势力,铁将又心存忐忑,惴惴不安。
金将坑了那伙夷兵,当然就不会想去郡边界,更不敢去南中,但他也不告诉其他人,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出路。
他挺了挺腰杆,似乎恢复了昔日山大王的神采,呵呵笑道:
“先躲在这山林里等等吧,狗官兵破了寨,自然很快要收兵,等撤了包围圈,到时候我等再出去,自能寻得那好去处与你们。”
···
两日后,南安县寺。
大堂上,进入县寺后高踞在上首的太守姜绍看起来脸色严肃。
他带来的郡吏也个个都绷着脸,连带着这堂上的气氛也变得格外沉闷,就像雷雨前的天气一样,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上堂的盐官丞宣辅等官吏不由得瞅了瞅从军剿匪的县令吴柝。
不是说太守率兵入牙门山,攻占金银峰,摧毁“三将”寨,斩杀、俘虏贼寇无数,彻底荡平为祸犍为多年的最大一股贼寇吗?
这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剿匪战役,以较少的郡县兵卒伤亡代价胜利结束,南安县头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不是应该欢欣雀跃、交相庆贺的么?
怎么搞的像是打了败仗一样。
吴柝脸色有异,却不敢转眼去看他们。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仗是打赢了,可太守原先算的账却是亏了。
姜绍派兵搜了整座金银峰,就差将山峰挖平了,愣是没发现山上贼寇的宝藏。
那个什么“没水淹三尺、有水淹不着”的鬼地方更是压根没找到。
按照一些贼寇迷信的说法,那地方埋葬大量不义之财,染了太多人的鲜血,是个不祥的地方,之前参与埋葬的人都死了,那些一开始见过宝藏的贼寇陆陆续续也都死光了。
基本上除了“三将”他们这几个头领,其他人只敢在私底下说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么一处神秘的地方在哪里存在。
气的姜绍当时就下令砍了那几个妖言惑众的贼寇的脑袋,然后留下一些兵卒由姜由基带着,继续在金银峰附近搜寻踪迹。
他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运载着山寨中的缴获匆匆先行,赶回了南安县。
之所以没有再在金银峰滞留一些时间,乃是最终从俘虏的盗寇口中拷问得知,这犍为郡还埋了一颗姜绍之前一直不知道的暗雷。
“哐当——”有士卒在何攀的授意下,大步走上堂来,扔下了几把环首刀、长矛,然后持矛扶刀侍立在一旁,静待下文。
姜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森然无情。
“这是本官这一趟带兵进山剿匪,从盗寇手中缴获的兵器,像这一类的刀、矛兵刃,在贼寇山上巢穴里还有不少。本官已经查过了,源头来自郡中,而且比较制式,是南安铁官流出去的成品军械。”
静!
等太守姜绍说完话,整个县寺大堂顿时静的格外异常,只能够听见在场的人喘气的声音。
那个喘大气的,就是盐官丞宣辅,南安的铁官也是交由他代理的。
“拿下!”只观察了宣辅片刻,姜绍就知道他心中有鬼。
他当即下令拿人,那如狼似虎的兵卒立马冲上去把胖大的宣辅免去高冠,拖离座位,按倒在堂上捆绑起来,等候姜绍发落。
“明府,下吏冤枉啊!冤枉!”
六神无主,一下子被拖离席位的宣辅只能够大声喊冤。
姜绍冷然笑道:“你既自认冤屈,那本官问你,为何你管辖下的南安铁官会有如此多的铁器军械流入山中盗寇之手,难道这些兵器是自己生了翅膀,飞入山中的不成?”
宣辅闻言脸色大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张胖脸上的两只眼睛圆溜溜地转动不停。
姜绍知道他是在心中紧急寻找应对说辞,他懒得理会,直接挥手下令道:
“拉下去,用大刑。”
“啊——”听闻要用大刑,宣辅吓得当场哀嚎起来,他涕泗横流,哭喊着叫道:
“明府饶命,下吏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勾结山中盗寇输送铁器军械之事。这‘三将’贼荼毒地方、士民共愤,南安亦是下吏桑梓家园,下吏怎么胆敢输送铁器军械给盗寇作恶呢!”
“且慢。”姜绍叫住了拖人的兵卒,问道:
“既然你不敢把铁器军械给盗寇作恶,那又暗中把铁器军械输送给了何人?”
“。。。”
“拖走。”见宣辅再次沉默不语,姜绍一抬手,这一次兵卒直接用长矛穿过腋下将他架起,吓得宣辅屁滚尿流,再次大声求饶。
“饶命——明府饶命啊——”
姜绍却目光森然,浑然不知,那兵卒不再客气,力道蛮横直接架起拖走。
眼看着就要拖到堂门处,那宣辅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五斗米教,五斗米教。下吏信教,曾经私下输送过一批军械给教中祭酒做法事护驾。。。”
姜绍听到“五斗米教”四个字,目光愈发凛冽,冷笑道:
“什么法事要用到这么多军械,造反的法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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